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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安慰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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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的玄衣男子坐在骨椅之上,撑着下巴,看着下面匍匐在地上的人,原本索然无趣的神情瞬间涌现出了一点兴致。
莫名地,易丛山感觉灵压和魔气压制更甚了!原本像座大山压在身上但还透着缝隙,现如今大山却变得更重底下全是活动的泥巴将他整个人包裹,没有一丝缝隙,无法透气,生生闷在其中。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上冒着冷汗,斗大的汗珠从发际沁出,滴落浸湿地面。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魔尊对底下的魔修有着如此大的等级压制,以前他只听说过魔修间因魔尊的世代更迭是血脉的继承,所以对着底下的魔修有着一定的等级压制,如今亲身体验后感觉却是如此地强烈。这种真实的被别人所掌握性命,对方真的可以捏死自己。
如果是刚重生醒来,易丛山断不会向魔尊低头的可能,他心中的正道从不向魔修之首而屈膝。
可如今……
“……正因为我们的命不捏在我们手里,所以我们才要想方设法地活。”
如今,他重生再来,就更要活!
“……尊主!”易丛山艰难地开口,声音从齿缝挤出来,“我……对尊主绝无……二心!请尊主……明鉴!”
“怎么个明鉴?”男子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逗弄着地上的蚂蚁,看得到有趣的反应就看,看不到也罢了。
易丛山想起周锐以往所说的话,以及周围魔修时不时总会惶恐地害怕魔尊怀疑,转眼看到了殿上那一具尸体,内心已有了七八分猜测,继续咬牙说:“……我绝无……可能是……正道的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
魔尊景焱唇角微勾,淡色的唇一笑艳丽起来,终于对这只蚂蚁产生了更浓的兴趣,说:“那你说说怎么做呢?”他盯着趴在地上的压得抬不起头的蚂蚁,故意说着:“既然死都不会背叛,那就用死来证明?”
本以为会看到小蚂蚁惊慌失措地否认,谁知小蚂蚁竟更高声地附和。
“当然可以!……尊主!”此时周锐那些求饶的话语回绕在易丛山的脑海里,他仿佛福至心灵似的冒出:“我死固然可以!……只要……尊主相信……但是我死……太简单了!我还可以……为尊主……做的更好!”
“说说看。”
“尊主……很厌烦这些……正道吧……既然如此……我们也……派人去潜入……正道门派……”易丛山的脸色越发苍白,汗滴滴落下,“这样……搅乱正道……让正道不得……安宁……”
片刻了,没有动静。易丛山不确定魔尊还在不在听,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金丝镶边黑靴,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去,他入眼看到一张冷淡的俊脸,没有什么表情,白皙俊美,仿佛世事都索然无味,眸子里只有那一丝兴味,但不是易丛山所喜的东西,那不是对一个人该有的情绪。
“若是你去,想去哪?”景焱启唇,气息游走在彼此之间。
景焱转动他脸的动作无疑牵扯了他的伤口,苍白的脸色,衬得汗珠越发剔透,从脸颊滑落至干涸的唇瓣,易丛山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唇瓣有了些润泽,景焱双眸微眯,而他根本无所察觉,说:“越轻舟的无量派。”
“为什么?”
“剑尊跌落神坛……岂不是世人都想看的?”
身上的灵压和压制陡然消失,他的身体一松,差点跌落,却被景焱提住了后颈,此时那双原本索然无趣的双眼正端详着他,随后,放开了他。
“说的在理。这些正道的人时不时潜入进来,让本尊都杀腻了,既然这样就由你去正道好了。”景焱侧头看着地上的小魔修,“可别让我失望。”
易丛山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赌对了。
他回想过上辈子的记忆片段,似乎没跟魔尊景焱打过交道,他视魔如仇,定是不太可能跟万魔之首有什么交情,但却听说过魔尊景焱不少事情。听说魔尊景焱暴戾嗜杀,喜怒无常,是时代魔尊即位最年轻最早的一位,甚至上一位魔尊原本中意的即位人也不是景焱,但景焱却在最后杀出了魔修重围,成为了历上最年轻的魔尊。要说主持诛魔行的自己最惹魔修讨厌,那么越轻舟跟魔尊景焱曾经干过一架,景焱还为此负过伤,甚至正道门派这么三番四次进入魔尊殿潜伏也有点这方面的渊源,这多少都会有点私人恩怨。
他慢慢爬起来,正说着场面话:“定然尽我所能去完成,不负尊主的吩咐。”
“不负?我可从不相信人性。”景焱嗤笑一声。
易丛山暗叫不好,但此刻的他已然没有精力和能力去躲闪,再次被景焱捏住下巴,暗暗用力后,他被迫张开嘴,却被塞进了一颗黑色的丸子,景焱一把用手盖住他的嘴强迫他吞下去,他动了动喉咙咽了几下,表示自己吞下去了。谁知,景焱却看着他,笑了一下,捏开他的嘴,竟然伸了一根手指进来探查!
舌头敏感地察觉到纤长的手指搅动,探过口腔软壁,滑过舌下……
“藏在这呢。”景焱摸着舌下,眼睛看着易丛山。
“……太干了……没咽下去。”易丛山发觉自己撒谎越发熟练了。
“这样啊。”景焱捏着他的舌头,凑近他的脸,真的问他:“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明明是正常的语气,在易丛山听来却格外惊悚,连忙说:“不……不用……我这就吞……”然而舌头被人捏着,他的嘴巴合不上,唾液亮晶晶地沾满了那根手指,他只能看着景焱,示意他放开手。然而景焱故意似的,慢吞吞地挪开。见景焱的手指移开自己的嘴巴,他不禁松口气,却被景焱猛地再拉近距离,能清楚看见对方眸子带着隐约的墨绿,甚至唇瓣感受到那根湿润的手指在摩挲,吓得他一个激灵,这时景焱一个拍脑袋配合着动作,他就将那颗丸子吞了进去!
吞完后,景焱还捏开他的嘴看了一遍,这次好歹没有伸手指,满意地放开了他,甚至将那根手指在他身上擦了擦,看了看后,还觉得不甚满意,说了句:“算了。”
易丛山:“……”
心里有股怒意,但他知道此刻的他没有发挥怒意的能力。
转眼间,景焱已经坐回了那把赤红色的骨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刚刚给你吞下的是牵线蛊,解药只有本尊知道。若你有想要背叛本尊的念头,你肚子里的蛊会让你肠穿肚烂但是死不去。”
易丛山一怔,但却并不意外,朗声说着:“我绝不会背叛尊主!请放心!”
景焱瞬间变得没了兴致,说:“还以为你会试一试呢……”他纤长的手挥一挥,“算了……若你想要一些灵石和身份还有其他路上需要的问赤羽拿吧。你可以走了。”然而,易丛山还站在原地。
“尊主,我的确有东西需要。”易丛山敛眉低目,沉声说:“我想要找回周锐的尸体。”
他还记得最后他拼尽身体的极限去搏杀了那两人后,已经跑出去挺远的地方,而周锐的尸体还留在原地。
景焱疑惑地歪了一下头:“周锐是谁?”
“是跟我一起出去采购魔灯灯具的魔侍,但在半道上遇到了正道修士追杀,他是为了保护东西才被死的,这应该带回来安葬。”
景焱不以为意,眉目恢复了那无趣的模样,淡淡地说:“死了就死了尸体有什么用,不过灯具而已。”
易丛山低着头,稍稍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仿佛那血还残留在眸子里面,刺痛得很。
对于小人物而言,他们的姓名和生命不会占据上位者的任何记忆。甚至比不上一个灯具有印象,灯具对魔尊来说夜晚来临没了它会黑暗一处,而小人物死了,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曾几何时,他在上位者的时候也有注意过那些人吗?
“这就是我需要的。”易丛山说:“我需要他的尸体,请让人帮他带回来吧。”
景焱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唇角一勾,缓缓道:“好。不过……”
他盯着易丛山,像是看被沙子围困的小蚂蚁,说:“你只能选择一个,要尸体还是要物资。物资的话你随时可以提出你要多少灵石需要什么身份,我都可以让人给你。但是你要是要尸体的话……
他那笑容变得残忍,等着看到围困的选择:“也只能要一具尸体。其他我都不会给你。选吧。”
话音刚落,易丛山点头,立即回答:“我要周锐的尸体。”
景焱微怔,收起笑容,重新端详面前这个小魔修。俊秀,遍体鳞伤,但气质却平静下来,没有任何浮躁摇摆的神情,拥有着魔修没有的坚定。
“尊主,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回去了吗?”易丛山打破沉默,开口。
景焱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这时眼里才升起了真正的兴趣,说:“当然可以。”
易丛山点头示意,随即走了出去。
景焱望着身影离开,兴味渐浓,想不到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竟有人在他的威压下还能突破境界,这当魔尊的日子可算是没那么无趣了。
一出门,灵识里的毕奇的声音瞬间炸掉了易丛山的神经。
【蠢货!你真是愚不可及!杀掉那两个修士不只是你的能力,还不是本大爷最后帮了你一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有能耐了吧?就你要一具死人的尸体能干什么?!人死了后尸体就是空壳,尸体对死去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安慰。】
易丛山用破旧的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脊背还是挺直如松,疼痛因他行动仍然折磨着他,脚步迟缓,浑身是伤,他仍坚定挺直脊背往魔尊殿远远的那一角,那个破旧的房间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落在魔尊殿高墙外,火红的光投射进来,似乎点燃了屋檐角的所有魔灯,隐隐约约魔灯下穿梭着那些看不见的人。余晖笼罩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因为那是落日的余晖,是死去的温度。
【我没想过去安慰死人,人死了就是死了,我知道。可这安葬遗体本就是对活人的安慰。】
他是安慰自己那从来高高在上不肯往下看的愧疚。他那上辈子活着就要求自身其正,脊梁挺直的活法,以至于所目之处皆是高高在上的人,不曾低头去看到那些弯腰屈膝下也有无数人在跪着活甚至跪着活也活不成的人。
……
【当初说的信誓旦旦没有都不要,现在我看你能撑几时。你是凑巧在魔尊殿上突破境界,但也只刚辟谷,但能到万重山我看都是不可能。】毕奇在茶馆依旧冷嘲热讽他。
易丛山想到潜伏进无量派这个任务瞬间有点发愁,听完了隔壁的八卦,喝着灵茶,看着一桌桌客人离开,看着小摊出摊,凝神一看,眼睛一亮,顿时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