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苦茶》梦有千华

3、揽山河

　　“公子,怜取眼前人啊，”那白发老头见我不屑一顾,默了许久道：“老夫说段故事给公子听罢。“

　　见我没应，他微叹口气，遥望远方，浑浊的双眼迷离起来,缓缓道:“约是在几十年前,那时候的大楚只是个小小的附庸国。”

　　在一小城里,有一对邻居,一个名为莫长更，是个穷书生,一个名为顾山河,是个水果贩。两人相看两相厌,一个嫌对方浑身铜臭，一个嫌对方一身穷酸。

　　在一天天的鸡飞狗跳，吵吵闹闹中,两人互生了情愫,可这两天都死鸭子嘴硬，愣是谁也没说。

　　一天，莫长更听同窗说，有个水果小贩不慎被马踩死,心中骇然,连忙赶回家中，只见顾山河院子里摆着一个花圈和些许冥币，不由悲恸，跪于花圈前,道：“山河，其实，我心系于你。”

　　顾山河恰巧回来，听见这一句,状作恼怒道：“你这穷书生,咒我早死么？”

　　莫长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顾山河。顾山河轻搂住莫长更道：“那是送别人的,你哭个甚”莫长更结结巴巴道：“你…”“我什么都听见了。”“我……”顾山河索性低头,轻抚过莫长更的唇，道：“这下可明白了”

　　莫长更顿时脸上一红，慌忙低下头，过了良久，才闷闷道：“嗯。”顾山河一笑,将莫长更搂得更紧些，两人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年冬天,赵国借口楚国进贡的的黄金不纯，发兵楚国。众多壮丁因国难当头被强征入伍，除那考取过功名的书生，顾山河也要走了。

　　出发那天,城门挤满送别的人，莫长更望着满副装备的顾山河,红了眼眶，倒也不哭，只递给顾山河一方丝帕，低声道：“活着回来,我等你。”顾山河接过:“放心，定会一毫不少。”

　　顾山河一走便是两年，这两年里莫长更唯一能知道顾山河近况的便是来自前线的，虽然那信上有诸多错别字。

　　某一天,顾河连着六月没来,不仅顾山河,全城去参军的人也没来信。全城的人都在等待着期盼着前线的信使确实来了,带回来的却不是信。

　　他抹着眼泪道：“我们被困在山谷,好些人都死了，李家大哥，柳家小弟，全死了。我是一个后勤员,没去战场。全营的人,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的仿佛晴天霹雳，为这座城上了一层白色的哀伤。

　　莫长更到信使面前，颤着声问道：“那顾山呢？那信使悲痛地看了莫长更一眼，低声道：“没找到他，战场上好些人被惊乱的战马踩成了肉泥，分辨不出谁是谁。大抵，他也是罢。”

　　莫长更僵住了,痛到极致竟泪也流不出来。他呆呆地们站着，突然发疯一样冲向信使骑得那匹马。

　　可莫长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马一个后撅,便从马上面掉了下来,断了一条腿。

　　城里的人都说,城东的莫秀才疯了。他整日地生在城口的桥头，呆呆地望着远方，一坐一天,只是似笑似哭地喃喃着：“山，山，山河，一毫，一毫不少地回来,要回来。”

　　敌军很快便攻到了这座小城，有的人着着急急地跑路，有的人心如死灰，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有的人满腔仇恨，在家磨好快刀只等敌军过。

　　有同情莫长更的人，想带着他走。莫长更一把推开，抱着头蹲在角落里摇着头说：“我，我不走，我不走，山河还没回来。你别想让我走。”那人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敌军还是来了，因斗志不搞，城主没扛多久就直接投降了。这座城很快攻了下来，统帅见旁蹲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泥的人,指着问：“何人在此？”

　　“这穷秀才，前几天不知怎么发了疯，将军不必搭理他。”有人在旁谄媚地回答道。

　　莫长更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别杀我,别杀我，我还要等山山河,山河，山河你快回来，山河救我。”

　　统帅不屑一笑,将刀放下,呸了一口，道“晦气，真是……“话还没说完,,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扭曲起来,直直地倒了下去。

　　众人骇然,只见手握利刃的莫长更双眼通红，皆是恨意。似是不解气，又一瘤一拐地向统帅身上砍去。人群里有反应快的，慌忙拔刀,刺向莫长更。

　　莫长更倒了下来,望着蓝蓝的天,想,今天约摸是大年三十了罢,以前他和山河还因置办年货吵了一架，他笑一下，双眼涣散起来，真疼啊,山河也这么疼么,莫怕，等我去找你，你可要等着我，不能一个人走了。

　　莫长更的死，却让更多的人站了起来。他们想起了曾经的幸福,逝去的亲友，带着恨意拿起刀向敌军冲去。那些士兵群龙无首，只得慌慌张张反击。很快，援军赶到,成功将嚣张了小半年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后来，莫长更被封为定安侯，因尸体太多，都是肉泥，分辨不出来，只立了一个衣冠冢。

　　再然后，大楚强大起来，没有曾记得水果贩顾山河。他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被救。他回来的时候，小城里血河横流，而他爱的人，嘴角带着微笑，浑身血污。

　　“喂，老头，你瞎编的吧，定安侯这等人物可是你能编排的。”

　　那老头没回我话，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方丝帕轻抚着,问：“你知道丝帕的含义吗？”

　　“横也思来竖也思。你走罢老夫就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方丝帕放进怀里，手柱拐杖，向小屋里走去。

　　“老夫名为顾山河。”他似是知道我要问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小屋旁有一石碑，被擦拭得极为干净，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挚爱莫长更之墓顾山河刻

　　欲揽山河入怀，山河却已随梦，无影无踪。

　　欲度深夜长更，长更却已破灭，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