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国「奇幻」》欧阳橙

3、第二章：他们

　　Chill很高兴邻居Sarah太太会经常来看她，并且会帮助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Sarah太太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奶奶，有一双儿女和一个孙女。儿女们现在出国工作，一年到头一家人最多能团聚两三回，而孙女Loke则跟着她一起生活。由于家里暂时比较拮据，祖孙俩暂时搬到了这间公寓的出租屋里。Loke在一所公立学校念小学低年级，放学后也经常到Chill的家里做客——除非某一天Chill的父亲良心发现，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家。

　　“早上好，太太。”Chill笑着与正要出门的Sarah打招呼。
　　“早上好，亲爱的，”Sarah用一个和蔼的笑容回应了她，“哦，你今天看上去真美。”

　　Chill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着些青春期女孩子常有的腼腆。她尽量将自己打理规整了些，脸洗干净，头发梳理整齐，也穿上了她特别珍惜的一件绣花衣服——这恐怕是她今年到现在来唯一买的一件衣服，当然还是在父亲没有喝醉并且大发慈悲的情况下买的。

　　其实她第一次出现在Sarah太太面前的时候，心里真的很害怕。她担心她毁了容的脸会吓到她和Loke，但事实是并没有。Sarah满怀善意地接纳了这个邻家小女孩，并且让Loke喊了她一声“姐姐”。那天Chill戴着口罩和Loke在市中心的公园里玩了很久。她们捉迷藏、放风筝，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石凳上边吃零食边聊天，然后疯疯癫癫地你追我赶，直跑得满头大汗。

　　“你父亲不在家？”Sarah问。她的满头银发让Chill觉得很温暖。
　　她点点头：“一大早就出门了。”

　　表情显然有些木讷，但Sarah太太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
　　太太习惯性地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子：“我们去楼下花园里坐坐吧。”

　　Chill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触碰到她脸上新添的伤疤——就是昨天晚上醉酒的父亲用皮带抽出的痕迹，直到现在那片红肿没有完全消退。

　　她下意识地想要从衣兜里掏出口罩，但Sarah用目光制止了她。Chill怔了怔，只好作罢。她知道Sarah太太并不在意自己脸上新添的伤疤，当然她也从未在意过。Sarah太太经常告诉她，一个人真正美丽的部分不在外表。她望着她的花白头发和深陷的梨涡，默不做声算是认可，但又有哪个这般花季的女孩子会愿意穿着一副毁了容的皮囊，声称自己是美丽的呢？

　　清晨的都市反倒比子夜要安静许多——颇像个褪去了喧嚣浮华外衣的处子，安娴坐在微波盎然的湖边。湖畔萤火虫的光斑好像被无形的音符簇拥着似的，一盏一盏亮闪闪地，如歌般的灿烂。初夏的早晨还有些没有散尽的丝缕寒意，霓虹灯也都熄灭了，枝头的鸟鸣此起彼伏。

　　Chill和Sarah在公寓下的院子里找到了一处石凳。这里栽着几棵并不起眼的核桃树，此时的核桃已经有婴儿的拳头大小，三三两两地将枝桠缀得有些弯曲。Chill盯着核桃树出了神，就像昨晚她望着都市夜景出神一样，目光呆滞地，久久不动。

　　被枝叶撕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身上，斑斑点点，灿若流金。
　　“Chill？”Sarah太太尝试着唤她的名字。

　　Chill的神情怪异得让她忽然有些担心——虽然以往她并不是没见过Chill发呆的模样，但是近日她发呆的频率一直在上升，以至于近些日子她只要与Chill相处一段时间，她就会在她面前毫无征兆地呆住——就这样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地，而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Chill，”Sarah见她没有答应，便走近了一些，试着去正视她的眼睛，“Chill，你在想些什么？”
　　女孩就这样保持着发呆的姿势，眼皮动都没有动一下。直到几分钟后，她的脸上忽然有了些许笑容。笑的时候，脸上的疤痕被牵扯起来，愈发得狰狞可怖。

　　Sarah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得吃了一惊。

　　“他们真的很有趣，哦，我真希望我能永远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Chill笑着说道，声音甜甜的，虽然有些沙哑。

　　Sarah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开始觉得心慌了。
　　于是她干脆蹲下望着她失了神的眼眸：“哦，亲爱的，你到底在讲些什么？他们是谁？”

　　Sarah太太知道，此时的自己表情一定很着急。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鱼尾纹和梨涡深深凹陷的模样——Chill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着急的样子。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Chill似乎没有听见Sarah太太在对她讲话，仍然一边目光空洞地直视着前方，一边笑着自言自语道：“很高兴看见你，哦，你这个精灵古怪的小淘气。瞧你这个馋嘴的家伙，今天是不是又偷吃Sam爷爷庄园里种的水蜜桃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害臊，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喂，不要跑，等等我！”

　　末了她忽然挺直了腰板，目光空洞地，踉踉跄跄向前扑过去。一只手僵尸一样抬起来，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口中还喃喃着：“不要跑、不要跑……你再这样，我就告诉Sam爷爷，明天饿你肚子……”

　　留下Sarah太太蹲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惊讶得唇角微微颤动。
　　直到她忽然被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绊倒，身体一斜摔倒在地。
　　Sarah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将她扶起。

　　“痛不痛？”她焦急地问女孩。
　　“我在哪里……”Chill像是刚睡醒似的揉揉眼睛，这才感觉到膝盖擦伤处在隐隐作痛，旋即惊奇地望着Sarah太太，又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太太，我不是在家里吗？我为什么在这儿？”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说过，要一起下楼在这里坐一坐，”比起Chill，Sarah似乎更加紧张，她干脆跪在地上，双手捧着Chill的肩膀，“孩子，告诉我，你这个样子多久了？”

　　“什么样子？”Chill怔怔地望着她。
　　Sarah将Chill方才的举动描述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Chill显然有些害怕，她的目光有了神色，但却变得像昨晚在家里一样怯怯缩缩，“我看见了一只小独角兽，我给它起名字叫Andy，它长着银白色的独角和一双像游隼那样的白色翅膀。我已经跟它认识很长时间了，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我就认识了它，它是我最好的伙伴，它可以带我飞行……除了有点嘴馋之外，哦，它真是一位完美的朋友。”

　　Sarah太太只好尽力构思Chill口中的那个奇幻世界。

　　“Andy是个顽皮的孩子，但它对我特别友好，它还会把我介绍给它的族群，在那里我看到了很多独角兽。它们色彩各异，但都长着翅膀、有着自己独特的白魔法光斑，这使得它们可以在高楼大厦间随意飞行——如果我能像它们一样飞行多好啊！”

　　“哦，当然，我还看到了精灵们。是的，不仅有美丽的精灵姑娘，还有帅气的精灵王子。它们长着一对蝴蝶一般的触角和蜻蜓似的翅膀，个头只有我们的手掌大小。精灵姑娘们穿着纱裙，王子们则穿着礼服。它们会魔法，可以暂时将我们变成不同的模样。我有时候会选择变成一只和Andy一模一样的独角兽，然后故意去Sam爷爷的庄园里偷吃水蜜桃。等爷爷发现之后我就自己偷偷变回Chill，然后他就会怪罪于Andy。他会罚Andy帮他把成熟的水蜜桃运到市场上，而且还不能飞行，要像一匹马儿一样老老实实走路。我就在一旁偷笑——谁叫它那么嘴馋，这就是教训！”

　　Chill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些幻境一般的事物，完全不顾一旁的Sarah太太听得云里雾里。她饶有兴趣地描述着她方才进入的那个梦幻似的世界里的一切。

　　“哦，亲爱的太太，等以后有了时间我一定好好给您讲这个故事，”Chill笑道，“那些精灵和独角兽的故事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脸颊粉莹莹的，嵌着两只可爱的小酒窝。
　　“真的，太太，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还可以给您讲魔法师们对付野兽的故事，他们真的好神秘，大家都希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看魔法师们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也希望我会是那个幸运儿。”

　　Sarah太太当然对她口中的“魔法师”感到十分费解。
　　她笑得很陶醉，这让Sarah太太不忍心再惊扰她的故事。

　　就连Sarah太太都觉得，这可能是自从她认识Chill以来，见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Chill笑起来的模样很美——至少Sarah太太这么觉得。小姑娘有着漂亮的锁骨和纤细的腰肢，以及一张人见人爱的美丽面庞——至少曾经是这样。她想，倘若不是那条无法消除的伤疤的话，她一定是女孩子里面最美丽的小公主。她可以在化妆舞会上穿上美丽的红色连衣裙，坐上精致的南瓜马车，还要戴上一条珍珠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