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晴》希乌安

80、第 80 章

　　早远离了有寒假的年纪，上班族只在年底才放一个短暂的年假。幸好齐均彦生日在今年里正值周日，不然陈柠免不了要想着法子找借口向上司讨个假。

　　这些年一月份的冷空气也没那么骇人了，连雪都不足以凝出来，只偶然地下几场掺着小冰粒的雨。那些冰粒落到半空就化于无形，落地时和纯粹的雨没什么分别，一样是湿漉漉寒冽冽地淋着人。

　　天一年暖过一年。不用忍受严寒的确令人感到安慰，少了雪，雨取而代之，还要像夏天那样备上雨伞，确实让人厌烦。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还不至于这一点小事都能给她的好心情蒙尘。

　　这时候还是早上，冷是冷了点，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她习惯性裹紧大衣，在公交车站牌前等着。因为怀揣着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惊喜，心里面是一蓬一蓬的热切的紧张兴奋，如有实质般热腾腾地从心口开始往上爬。

　　从小区门口到车站的车很少，等了好久不见一辆。终于表皮上有点冷了，里心还是热乎乎的，一冷一热冲击得她简直发晕。

　　晕乎乎中没等到公交车，却等到一辆银白的沃尔沃停在她面前。很眼生，她往左侧退让几步，避开车门方向。
　　然而车却鸣起笛来，尖锐地想引人注意。

　　陈柠四下环视，前后左右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疑惑地把视线投在紧闭的车窗上，车窗降下来，谢依婷的脸一截一截地展露出来，短发，描画得精细的黑色眼线，饱满红唇。像很久之前她回学校，骤然出现在陈柠班级后门处等她，吸引了好多人目光。

　　那一刻陈柠愣了好半天神，九月份那会儿知道她回国了，没想到现在还留在国内。车窗后那张脸上五官还是那样熟悉的明艳不可方物，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那个人。心里酸软，鼻腔涌出涩意。太久没见了。
　　没见的时候还好，见到才觉得，啊，她终于回来了。

　　“愣着干嘛，上车啊！”

　　陈柠回了神，绕过车头去坐她的副驾，“怎么开这车了？”
　　大约一年前公司楼下见她，还是一辆炫酷的超跑。

　　“我妈的车。”谢依婷转了方向盘，伸一只手去开导航，“去我家坐坐？我妈老念叨你。”

　　“行。阿姨现在在家吗？”

　　得到肯定答复，陈柠靠在椅背上舒了舒腿脚，抻了抻肩膀，又说：“不过我只能坐一会儿，待会儿还得走，今天齐均彦生日。”

　　谢依婷瞥了她一眼，“还是老久之前那一个？够长的啊。”

　　“……”她觉得也没有很长，总觉得各忙各的生活，满打满算两个人在一块的时间也没有很久。

　　再过几年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她舒一口气，把头偏向车窗，不好意思泄露自己止不住的笑。

　　谢依婷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陈柠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笑没有收，顺势转成一个八卦促狭的笑，“哎，你在国外那么些年有没有拿下个外国帅哥？”

　　“何止一个！你也太小看老娘的魅力！”

　　陈柠哈哈大笑，可以，这很谢依婷。

　　遇到红灯，她踩了刹车，猛停在线内，陈柠被带得向前一冲，还没来得及抱怨，驾驶座上的人就又开始说话，“你都不看新闻？”

　　“什么新闻？”

　　“哦，不用想也知道你不看。”谢依婷双手松松搭在方向盘上，背松懒地向后倚着，下巴微抬，正好可以通过镜子看见陈柠的表情变化，“油画界的花边新闻。”

　　“嗯，的确没看过。”她很真诚地发问，“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呢？”

　　抬眼看见绿灯亮了，比红灯明度更低，也更温和。车一下子又飞驰出去，甩后边的车一大截。是谢依婷一贯的横冲直撞风格。

　　“没什么有趣的。说我出柜了。”开着车眼神还是往上方的镜子瞟着。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只一字只差。她说“说我出柜了”而不是“我出柜了”，陈柠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没有惊讶，没有皱眉，只是不住地笑着，眉眼弯弯，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笑什么？”谢依婷少见的有点恼，笑笑笑，笑是什么意思？不信？

　　“你作风问题实在有点严重啊，”陈柠直着身子忍了忍笑，“不过我很纳闷，出柜不是自己宣布吗？怎么……”

　　“嗯。”她干脆直接地应她前半句话，没等到她别的反应，瞥了她一眼。

　　陈柠只怔愣了一下就恢复如常，“哦，我还以为你在抱怨记者瞎写。”她顺顺当当地又坐回去，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

　　感觉到谢依婷又看了她几眼，陈柠又笑开，“不是吧谢依婷？这样可不像你。干嘛在意别人的看法，同性恋又不犯法又没做错事，自己想怎么活怎么活呗，是吧。性向只是一种选择，没有好坏优劣……你自己也知道，扭捏个什么劲？”

　　是啊，谢依婷向来是最勇敢的，活得最自我的。
　　只不过现在是面对她。

　　“呵，你会说得很。”

　　她语气硬邦邦的，陈柠满不在乎地笑，“那是。”

　　“你不怕我看上你？”

　　陈柠一瞬间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话，转瞬又咧嘴，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哈哈哈哈，我本来觉得……你看你找男朋友都是找那种帅得一塌糊涂的帅哥，女朋友我没见过，估计也得是那种沉鱼落雁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嗯，果然我男女通杀……”

　　谢依婷忍不了，打断她“滚。”
　　她最后瞥了陈柠一眼，语气恢复如常，“你男朋友生日？”

　　“嗯。”她往窗外望着，“待会儿在那个糕点铺子停一下吧，我去买点玫瑰酥……阿姨现在还喜欢吗？诶，那个手工糕点铺怎么没有了？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啊……”

　　“据说搬了。”她已经把车调头，“改天再去我家也行，最近我妈都有空闲。我送你过去。”

　　“你今天没事要做？”

　　“没有，最近都闲得很。”

　　“哦，”她也不客气，嘻嘻笑，“那你送我去P城吧，他们家搬回去了”

　　谢依婷眉头皱紧，“这么远，你本来打算自己坐车？怎么不让他来接你？”

　　“我今天准备了惊喜，跟他说要加班。”

　　她又意味不明地“哼”一声。

　　到了P城两人又是跟着导航走，先七扭八扭地到一个蛋糕店取了蛋糕，早在网上订好了，提起来就走。

　　又去花店，一样在漂亮却窄的石板路上扭来就去，像当年考驾照时过S弯，还是不间断地不停过S弯。

　　陈柠安抚了因为开车憋屈而暴躁的谢依婷，自己下车跑过那一段车开不进去的小道去取自己定好的花，一大捧。

　　谢依婷看见她抱花出来，忍无可忍，“我艹，你他.妈买花干嘛？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花？”

　　陈柠没理她。又想了想打好腹稿的台词，自己也有点起鸡皮疙瘩。

　　但有时候要活得不那么俗，那么现实，就要偶尔忍着鸡皮疙瘩矫情造作几次。
　　那种矫情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浪漫。

　　她无视谢依婷的冷嘲热讽，闺蜜都是损友，从不说好话。老说好话的就不是闺蜜了。她自顾自喜滋滋地抱着花坐上车，车门“啪”一声关上。

　　不买花能怎么办，她又没有经验……除了戒指还要什么？不就是花？总不能抱着乐高或switch求婚吧？

　　***

　　到齐家小区门口时给尹素素打了电话，刚打过去就被接起来。那端人声音压低，“到了没，小柠？我好说歹说让他在家里老实待着了，你快点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尹老师。”

　　“谢什么，你快点来就行了，他非要待会去接你下班……”

　　陈柠开了车门，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搂着花，腿还没伸出车外，感觉到谢依婷在后边退了她一把，“赶紧走赶紧走。”

　　她踉跄一下在外边站稳了，回头埋怨地看谢依婷一眼。又笑嘻嘻说：“你也去吧？作为娘家人也给我撑撑场子，也不少你这一口饭。”

　　“你可赶紧滚吧，我现在处于空窗期也没个对象，我去吃什么饭？狗粮都饱了。”谢依婷把安全带解开，倾半个身子过来关上这边的车门，“滚滚滚，赶紧滚。”

　　陈柠一手捧花一手提蛋糕站在齐家门口，蛋糕盒子勒得她手疼。暂且放在地上，揉了揉手上的红印子，抬起手腕正要敲门，门一下子开了。

　　开门的是齐均彦，还听得见尹老师在后边喊，“哎呀，你非得过去干嘛？都说了在加班，等一等就好了……”

　　陈柠和齐均彦面对着，看他脸上无奈的笑还没卸下来，就挂上一脸惊讶。红艳艳的一捧玫瑰花存在感太强，实在藏不住，齐均彦眼瞪得溜圆。

　　她想到原本的计划行不通了，一时有点慌乱，看见齐均彦惊讶的样子又觉得可爱。尹素素在齐均彦身后探出一个头来，身上还穿着碎花围裙，抱歉地朝她笑一下，还吐了吐舌头。

　　这母子俩都好可爱。

　　然而她还是紧张，且慌乱。张嘴，“呃”“唔”地说不出话来，空出来的手去摸。深吸一口气，去摸自己隐在大衣下的裤兜，摸到方方的小盒子，手略微发抖，不过不严重还可以控制。拿出盒子来，手握着盒子还隐在大衣下。

　　又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把花递到齐均彦怀里，头微微低着看他抓住花的手，修长且白净，骨节分明。

　　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表情，“那个……”轻咳了一下扫清嗓子，“你今天满二十二岁了，到法定年龄了。嗯，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右手紧接着举起来，拿着一个蓝丝绒的小盒子。想起来用另一只手去打开盒子盖，露出一枚款式素净的男戒。

　　齐均彦怔愣着，刚刚平复了她带着一捧玫瑰出现的震惊又涌起新的震惊，呆愣愣地把整个戒指盒都接过来了。

　　陈柠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你答应我了。现在我预定好了：你完完全全是我的了，除了你自己，你只属于我。”
　　又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这个求婚是不是有点草率？我本来准备得可周全了……”

　　齐均彦本来想说“应该我来求婚”，看到她羞怯却满足的眼神，舔舔嘴唇没有说。也看着她笑，眼睛亮晶晶简直闪着光。

　　尹素素不知什么时候缩回去了，只这两个人站在门口相对笑着。

　　傻愣愣甜蜜地笑了会儿，齐均彦突然反应过来，抱着花凑过来，花束挤在两人中间。他把开着盖的盒子递给她，“求婚还没完，你得负责给我戴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