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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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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两人启车再行,依旧沿着石板路,驶过架在河上的桥,视野渐渐开阔些了,道路没那么窄,石板也更齐整干净,鲜少裂隙。
齐家在折折弯弯后的深处,铁花大门后有古朴的一套四合院,又有改造过后的现代痕迹,与新建的别墅楼相倚。
他眼里带着怀念的笑意,“我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那时候我爸创业,我妈还在读研,没人顾得上我。”
进了大门向左边绕,两侧是森森竹林,生长在北方的竹子多少有些细弱,但胜在量多,密密地排列着也有些雅致韵味。齐均彦把车开过去,渐渐露出地下车库的入口。
他牵住陈柠的手出了车库沿来路返回,往四合院旁那个欧式小楼走。
“我们家也要搬回P城了。不过我们家房子好多年没人住,还要收拾几天。咱们先来奶奶家。”
门廊曲折,在绿蔓萦绕下绕了几个弯才到正门。
进门听见电视声,客厅沙发上有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着,连书包都没摘,背挺得笔直。
看见这一幕陈柠心头猛跳:正好是两个孩子!打眼看去那个小女孩的年纪也对得上丁朗口中的“都有五岁了吧”。
又瞥一眼过去,惊讶地发现就是她刚刚在老街小学偶然见过的那两个小学生。
看见齐均彦进来,那个男孩子小身板紧了一下,连忙拉着妹妹从沙发上滑下来,喊他:“哥哥。”
穿着小裙子的女孩也跟着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下来,一时没站稳滑了一下差点跌在哥哥身上。扶着哥哥站好了,局促不安地小声跟着喊:“哥哥。”
电视上播着广告,不知道播了多久。陈柠猜测是炫迈或碳酸饮料之类的广告。广告的绚丽色彩,广告的激昂配乐,广告上明星夸张的动作和台词。
齐均彦目光平视,一点眼风也没往沙发去。听见怯怯的两声“哥哥”,头轻轻朝那边转了一下,再点一点,就摆正头继续往楼梯方向走。
跟在后面的陈柠忍不住偏头又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那个男孩子很敏锐地发现了,一下子把本来在齐均彦身上的视线转过来,带着警惕地回视她,小胳膊护住身后的妹妹,很快又反应过来,软了目光,惶恐地看她。
陈柠怔愣片刻,友好地朝他笑了一下,跟上齐均彦往楼上走。
是实木楼梯,踩上去有些微声响。咚,咚,咚,咚,咚……
她胡思乱想。想到即便遇见夏访梅,她未必认得出自己。这多少让陈柠安心了点——转瞬,细想去又觉得可悲。
那么,那两个孩子是夏访梅和齐仑的孩子,她和齐均彦共同的弟弟妹妹……心沉得像在电梯里失重,整个人向下坠。然而心却又在跳,紧张得缩成一团,像用完后揉皱的纸巾。
血缘真的有魔力吗?她不过见过这两个孩子两面,明明还未见过他们的母亲,不知道夏访梅对他们好不好,就从他们的谨小慎微里感觉到心疼。
各种情感在心里一锅乱炖,她本能抬头望向齐均彦,只有一个挺拔清隽的背影,也渐渐一阶阶升上去,离她远去。
再说——说到底难堪困窘都是她的,甚至那俩因为陌生而局促的小孩也比她强。她本就已是个泥菩萨,哪来的无边法力去渡别人?
齐均彦领陈柠去看自己小时候的房间,在二楼尽头。拧开门锁,望进去,窗帘被拉开了,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辅助她看清了整个房间的摆设。是很有趣味的小男孩房间,落地窗是封闭的,白底蓝色小飞机图案的垂地窗帘搭在一旁。天蓝色的床单被褥,床头柜是深蓝色恐龙造型,抽屉在恐龙肚子上,恐龙脑袋上放着小夜灯。往侧旁看,有深蓝色的书架,白色的衣橱。
“今天晚上在这儿睡吧?已经让人打扫过了。”他面色淡淡,但因为直视,陈柠看得到他眼睛里燃烧着羞赧和热情,“我……我睡楼下客房。 ”
陈柠没想过留宿的,张口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
冷不防他嘴巴贴耳上来:“想让你睡我房间。”然后退回去,直身站在门边,“进去看看,衣橱里有你衣服。我先出趟门,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她心下一紧,攥住他外套的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他挑眉,惊讶只闪了一下,就弯起眼睛笑,“就是我爸跟我爷爷战友那一伙人聚一块儿拼拼酒,全是大老爷们儿。你要去吗?”
她手还抓着他袖子,垂下头抿着嘴想了想,抬头,“我有事要跟你讲……”
“嗯。”他很耐心地看着她,睫毛低垂,眼神带着纵容宠溺。
心里嘭嘭嘭嘭,有点像用打气筒往气球里一股一股地打气,心脏像气球一样一点一点地鼓起来。
“我……”
也许她该感谢谢这时候在外边按门铃的人,打断了她。齐均彦转头去看,佣人刚刚赶过去,正在开门。
进来的是丁岩谷和另两个年轻的陌生人。
丁岩谷穿一身从里黑到外的西装,全身上下除了黑就只有皮肤的白和头发的棕褐。
几个人进门之后都目不斜视,直接跟着引路的佣人往会客厅方向去,客厅沙发上的两个小孩已经紧张兮兮地站回地上,没来得及喊人,就只看见他们的背影。
齐均彦手机响起来,是齐介,让他招待一下往老宅去的客人。
“去见吗?”
她摇头。丁家人躲都躲不及,她何必自己送过去。
门又开了,进来的是一对双生兄弟,相貌九成相似,一样的模板脸。
陈柠愕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没交代。抓着齐均彦的手晃几下,“我……我有事要说。”
她咽口唾沫,“看见那俩人了吗?”
“嗯。”
“认不认识?”
他认真地眯眼看了会儿,“眼熟,应该是韩家的人。我不算认识。怎么了?”
“呃,你记得……”她又咽口唾沫,“之前一个叫韩霖的人打电话到我手机上,你接了?”
他似笑非笑,依靠着栏杆看她,也不说话。
陈柠没注意他的表情,“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丁老太太找的联……姻对象……我我我……我见过一个。”
“你跟联姻对象见面了?”他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她紧张兮兮地再去捞,捞住了两只手攥着不松。
一直想着夏访梅,陈柠把这茬事忘得干干净净。这事他就已经生气了,再来一个夏访梅……但她一直知道纸包不住火,隐瞒下来后果更糟。
“我是被丁老太太用四个黑衣壮汉逼着去的……”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松了一只手伸胳膊去搂他。搂住了又觉得一只胳膊钳制太松,两只胳膊紧紧环住,脸埋在他胸前,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头顶上居然传来这人的笑,笑一下在胸膛间震一阵,她晕在余震里。他用手摸摸她发顶,“我早知道了。”
门又开合,进来一些年轻人,没有交谈声,交谈声进门前就被丢在门外。一楼的电视机开始播《新闻三十分》了,那两个小孩不敢换台,捧着空空的肚子,相依偎着,如履薄冰地看《新闻三十分》,战战兢兢地听门开合的声响。
齐均彦奇怪她没有松一口气的迹象,依然埋在他胸口双臂紧抱着他。隐约听见有呜咽声。
怕是自己逗过头了,他急慌慌地探手去摸她的脸,轻轻地扶她的脑袋起来:“怎么了?我错了我错了,不该逗你……我……我也是最近知道的。一直等你自己告诉我……受委屈了是不是?我都处理好了……以后不会有人逼你了……”他不小心把“惊喜”讲了出来。
她抬起脸来,一点泪痕都没有。她嘻嘻笑,看齐均彦怔愣一下,然后拧她腰,低头咬她:“好啊,你居然骗我……”
齐家老爷子老太太都是开朗且爱交际的人,会客厅宽敞且豪华,比进门靠右的客厅大上三倍不止,日常聚会可容近百人座谈。
此时齐聚一堂的年轻人无一例外都一身沉色西装,氛围沉郁静默,间或有几句极低声的窃语。
齐均彦没进门就看到韩氏两兄弟,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气质神情。韩霖静坐着也有趾高气扬之感,韩霍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低垂着头致哀,面上表情哀凄,目不斜视,周全到挑不出错处。
站在门后环视一周,所有人脸上的肃穆悲戚都不似作假,毕竟是别人家,即使主人未到也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没人讲,谁能想到他们中见过齐仑的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认识——今天之前,他们连齐仑叫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有“齐家小儿子”,恐怕还有加上一个“肇事逃逸犯”。
也是。比起对他们来讲毫无意义的凭吊,他们主要是来表达友好的——对此时仿佛已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齐均彦头脑里沉沉地想了会儿,迟迟没推开半掩的门。再迟下去就是有意怠慢了——他又朝里望一眼,他在P城的童年好友同窗好友占了大半。
挂上歉意的微笑,终于抬步推门而入。
推门进去视野更宽一些,看到方才被门遮住的丁岩谷,黑衬衫黑领带黑外套坐在门旁的皮质沙发椅上。
他们年纪差上四岁,况且两家族也往来甚疏,两人几乎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他在齐均彦眼里,也不过是大写的四个字:“陈柠哥哥”。甚至陈柠是否承认他还有待商榷。而他今天也随众人来,恐不是为了陈柠,而是丁家近来的危机。
已经到了向韩氏卖女儿的地步了。
他面上还带着不失悲恸的微笑,头脑却开始晃神。丁朗那边是已经解决好了,他毕竟是亲生父亲,不愿拿女儿一生的幸福做补天石。只不过丁家儿子多,老幺可说不上话。
丁老太太的话,只要能得到资金注入,对她来讲把陈柠嫁给谁不是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