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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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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自己醒来之后,陈柠睁眼发了会儿愣。垂地窗帘厚重,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光,分辨不出时间。不过多时,起床铃声响起来,六点半了。陈柠掀开被子坐起来,探身去摸放在床尾的手机。
起床铃是杀气十足的古筝曲《风鸣山之》,第一声响起来的时候就足够把人惊醒。陈柠以前试过用自己很喜欢的《Going Out》,《菊次郎的夏天》里久石让的钢琴曲。结果就是对《Going Out》再也没有好感了——起床铃是最能毁掉一首歌的。
借着手机的光套了衣服穿上,摸索着从床上爬下来,刚站稳穿好鞋就“刷—刷”两下拉开了窗帘,推开阳台的门去上厕所。天空有亮起光来的趋势,但毕竟还是昏暗的。所以陈柠上了厕所又洗漱完毕,毫不意外地发现三个舍友一个都没起。她一床一床地敲过去,每一个床都敲一下再配上一句“起床啦”,就不再管她们起没起。拿了课本塞进书包里,再拿上手机,拎起外套出门。
距期末考试周还有一个月,每周六上午突然加了一门形势与政策课。陈柠还好,周六早起惯了,其他人都苦不堪言,经常睡过头,一睡过头就翘课。
上高中时周六周日与工作日没有什么不同,照常要早起,有早读有早课。每逢周末陈柠却一定要仪式感十足地赖床,直到爷爷喊她四五次之后终于不耐烦了,要来掀被子。上大学后周六上午陈柠有家教兼职,在离学校很远的市中心,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就不得不早起。早起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要够狠够快:一旦听见闹钟声,什么也别想,一秒都不耽误地立刻起床,只要起来之后基本上就清醒不会困了。当然,左盼盼这种完全听不见闹钟声的人就另当别论。
最近周六上午突然添课,跟学生家长沟通后,对方怕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改成了周日上午。今天又例外,陈柠周日有事,下午去做家教。
会遇见白南楠实在是个意外。在陈柠记忆里,前一生自从高二以后就没怎么注意过她了——前一生自己也从没发现过她喜欢李程。
做家教的那家是六年级的女孩子,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工作很忙的妈妈。是很懂事很乖的小孩,知道母亲一个人带着自己很不容易,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学习也很认真。陈柠是第一次下午去她家,从三点一直待够了四个小时到七点女孩子的妈妈还没回家。陈柠走的时候她站在门口除了说“老师再见”,还想着叮嘱她“已经很晚了要小心”。
陈柠看她也没有点外卖的意思,问过才知道往常一直是自己吃泡面。突然间就很心软,陈柠又脱下刚换上的鞋:“我给你做了饭再走吧,好不好?”
她好像短暂地高兴了一下,又马上想到不该麻烦别人,不停地摆手。陈柠摸了摸她的头。
力求吃得饱、不出错,陈柠煮了白米粥,炒了番茄炒蛋。可能是别人家的刀具用起来不太顺手,陈柠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刀工更差劲了,成品有点像爷爷喜欢做的大杂烩反复加热几次后,茄子和土豆都烂成一摊的样子。陈柠吸吸鼻子:在她这儿,是西红柿烂成一摊,毫无形状。
好在味道不错,女孩子很给面子地吃了个干干净净,又抢着洗碗,催她赶紧回学校。
所以,但凡她早一点离开,或者今天下午没有来,都不会碰见白南楠——和李程。
白南楠和高中时判若两人:挑染成一缕红一缕蓝的头发,浓黑的眼线,鲜艳的唇色,深秋初冬的夜晚穿着露腰短T、露腿短裙。陈柠从小区门口走出去,正面看到白南楠,李程只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的背影。
说实话,这么一眼望过去,又是分辨率不高的晚上,陈柠完全没认出来面目一新的白南楠。后者也没注意到她,只顾着看眼前抄着裤兜站着的男生,嘴里说着什么。陈柠只以为是那个小太妹在撩汉,正准备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在经过的那一瞬间,听见白南楠的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喜欢谢依婷!你瞒不过我!我就是知道!”
声音是陈柠熟悉的,人名也是陈柠熟悉的,她忍不住转头过去。
愕然。
白南楠这身装扮已足够让人惊讶,李程出现在朝城也让人措手不及。陈柠虽然还不清楚李程去了哪里,但总归不是P大就是T大。他二人出现在一处倒不那么令人震惊,让人目瞪口呆的是,他俩之间怎么还扯上谢依婷?
李程会喜欢谢依婷?不说兄妹不兄妹,就算他俩半点关系都没有……陈柠突然不那么确定了。难道一出活生生的伪骨科要上演了?
李程伸出一只手压了压自己头上的棒球帽,十足的不耐烦,“你不是问我喜欢谁?我也告诉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能想怎么样?”陈柠打赌白南楠是想哭的,估计是怕眼线花掉,努力抬头想把眼泪逼回去的样子,“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我追了你这么久……我的真心就活该被践踏?”
“不是,你讲讲道理……”李程说着讲道理,一副完全不耐烦再去跟她讲道理,又不得不极力忍着不动手的样子,“我刚从高铁上下来就被你截住……”果然身后有一个小型的黑色行李箱。他的话却骤停了,白南楠也顺着他视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柠。
白南楠愣了几秒玩,又迅速地去看李程的表情,再回过头来看陈柠已经是很难看的脸色。硬要形容的话,是一种非常狠厉的表情,但绝望悲切又浮于狠厉之上。
陈柠在那双眼睛下打了个寒颤,想起来林徽因写给徐志摩的一封信,里面提到张幼仪从车窗往出来看她的眼睛:“我忘不了,也受不了那双眼睛。上次您和幼仪去德国,我、爸爸、西滢兄在送别你们时,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您和幼仪把头伸出窗外,在您的面孔旁边,她张着一双哀怨、绝望、祈求和嫉意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颤抖了。那目光直透我心灵的底蕴,那里藏着我的知晓的秘密,她全看见了。”
陈柠绝不敢自比林徽因,即便是,李程也绝不是她的徐志摩。陈柠无辜得很:要是齐钧彦的正牌女友见了她这样看,倒还有情理可循——不,也没有情理,他正牌女友就是陈柠。
可那双被黑眼线包裹得失去本来面目的眼睛,实实在在地充满了嫉妒恨意。
李程倒没有擅动,只不冷不热地朝陈柠挥挥手:“嗨!”陈柠松了口气,这时候他要是把自己当救场的绕过白南楠走过来,白南楠非得冲过来扯她头发不可——陈柠觉得她真做得出来。陈柠瞥了白南楠一眼:现在也好不到哪去,还是活生生想把她撕碎的目光,甚至更狠了。
白南楠是变装换头了,陈柠可没有。但白南楠盯她的眼神,让陈柠以为自己是不是整过容了,以至于高中同学一点都认不出来。又或者白南楠的“便装换头”正是她的遮掩。陈柠有点寒心:只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已,还是个爱而不得的男人。
陈柠还不明白,爱而不得,比正常的普通的爱情更让人抓心挠肝,更能撕扯得人面目全非。
“呃……那……那你们聊着?”陈柠抓紧了书包带,逃一样飞奔着离开了。
坐上公交车,才听到手机铃声。打开看已经有六个未接来电了。
是齐钧彦。知道她今天下午要做家教,所以趁晚饭功夫打来的电话。八点多,这时候应该已经上晚自习了吧?陈柠接了电话,“你不在上晚自习吗?”
那边声音四平八稳没有起伏,“课间。”
“我……我刚刚目睹了修罗场……不,是亲身经历了一遭……啊,不要担心,是正巧碰见熟人。”
“怎么这么晚才结束?”
陈柠往车窗玻璃上靠,“我做家教的那个学生,妈妈没回家吃不了饭,我就给她做了饭。”
“真不想你做得出来的事。还有别的吗?你那个修罗场怎么回事?”
“喂,你不用自习的吗?”
“我请假了,在家。”
陈柠感觉不可思议:“你高中了喂,晚自习还请假?就算是高一也不能懈怠,你们开大会怎么说的来着?不能因为眼前短暂的成功就忘了……”
“行了行了,我自己有数。在学校做老师布置的作业还不如回家按自己的进度刷题。”
陈柠差点忘了,齐钧彦是个不折不扣的学神,学神都是有“自己的进度”的……“让你天天上学适应普通人的节奏真是委屈你了哦!”
“你还没说到底怎么了。”
“不行,不告诉你。不能占用你专门用来储存学习资源的大脑,不能分散你对学习的注意力。”
齐钧彦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你越不说我越好奇,越惦记着。”
没动静。他又说,“说不定能给我作文增加素材。”
“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你这理工科的脑子是觉得语文作文就随便写写就好?我告诉你……”
齐钧彦又打断她:“不管是什么小事,只要往深里挖到家国社会、现实意义,都可以写进作文里。”
陈柠一时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