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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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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城,春。
暖风微起,整座城中弥漫着幽幽桃花香。
此时正值卯时三刻,晨曦从云层中微透出光芒来,洒落在一位粗麻布衣的瘦削姑娘身上。
她站于一座府邸之前,面上有些赧然,似乎是想转身离开,可犹豫再三还是止住了自己向后转去的脚步。
眼前这座府邸碧瓦飞甍,檐角方正地朝四边舒展开,上边用得都还是顶好的墨色琉璃瓦,层层叠叠的覆着。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木匾额,上边笔力遒劲地题着‘洛府’二字。
门口台阶下蹲坐着两只石狮,嘴中衔着碧珠,威风凛凛地瞪着来人。
只是隔了许久,她都未有其他动作,只是两指骨节青白,无力地捏着怀中一张早已泛黄干裂的纸张。
上边写着的是林,洛两家人于十九年前给孩子定下的婚约。男孩名为洛清桓,女孩名为林楚妍,纸上所约两人成婚日期正是今年。
于贫苦人家来说,这本是件能救命之事,应当高兴才是,可林楚妍面上除了菜色,丝毫不见喜色。
——因她并非林家真正的女儿,不仅不是林家女儿,她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与朋友喝了顿酒之后,一觉睡醒人竟穿到了一本书中。
此书讲得就是女主黑化逆袭一路过关斩将,利用了好几个男配之后,最终坐上丞相夫人之位的故事,大开金手指平步青云。
若是抓到女主牌还算幸运,可她实在点背,偏偏是那个被过的关,斩下去的将,被当作工具人的炮灰。
—男主父母指亲的原配。
原配是个好人。
但仅仅是个好人。
她做了一辈子的端庄夫人,无功无过。
本以为自己那纨绔丈夫做了丞相之后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奉子逼宫,又羞又急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吐血后彻底掉线了。
林楚妍粗略看完这本书之后,整整跟人吐槽了半小时。许是因为与原配同名,所以心中不爽,所以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如果我是那个林楚妍,我就XXXXXX……”
也不知她的吐槽惊扰了哪位上仙,一把就把人提溜进来了。这也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而更没料到的是,她知道原配身世一般,但没想到居然能穷到惨绝人寰。
林家住于城郊山脚下,家徒四壁,一间茅屋夜深了还漏会风,家中米缸中是半粒米都没了,边上只有几把土豆。她穿过来的时候正值林父林母双双过世,留下个正及笄的女儿,和一张不知过期没有的婚约。
林楚妍醒来时躺在地上,身边是断成两截的绳索。没想到原配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着洛家的锦衣玉食去的,竟还曾自我了断过。
——只是没成功。
这家中连白绫都没有,原配是拿着井绳将自己调死的。这井绳也很久了,天天风吹日晒的,本就磨得不像样,人一坠上去,没多久就承受不住给断了。
惨啊。
林楚妍坐在地上摇摇头,不知道该先去同情谁。
为了不饿死,她在外边生了堆火,将剩下的土豆烤了吃。
她发挥主观能动性,帮忙整理了一天的遗物,收拾收拾大概能用得上的,背着布包就上了路去找那男主。
去找男主履行婚约吗?当然不是。
在牌桌上她一手好牌都能打得稀烂,在朋友间喜提称号——送财童子。
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决定祭出自己拿手好活——掀桌。
她琢磨着可以把手里的婚约拿去给男主兑点钱,反正这婚他也结的不情不愿,还不如趁机敲他一笔,也当送个人情了。
然后拿着这笔启动资金做点小生意先不被饿死,毕竟无论是宅斗还是宫斗,她大抵活不过第一集,还不如直接摆烂跑路。
想到这,摊子还没摆,她已经构思好自己成了百万富翁后之后的美好日子了。
正喜滋滋的盘算着,眼前出现了一段话,很是冷酷:“不准跑路,否则扔入异世空间,那边正在末日逃难。”
林楚妍:……谢谢你哦。
她小叹一口气出了门。
跟着眼前虚空出现的地图,她走了整整一夜,脚底磨得滚烫才找到了洛府。
她站于门前,跟守门的石狮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最终咽了咽口水,迈步上前准备敲门碰碰运气。
不料,她还没走两步,门却兀自打开了。
只见一位青袍中年男子拎着藤鞭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后面跟着位灰衣老者,急得满头大汗,想上前拉又不似乎敢,只是搓着手跟在后边,嘴中不停的念着:“老爷啊,老奴已经找人去寻少爷了,老爷可要冷静啊。”
前边的青袍男子似是正在气头上,见他猛地朝地上‘啪’的砸了一鞭:“不行!我今日非亲自将逆子抓回来不可!”
林楚妍远远的见到这副光景,听得那鞭子在地上敲的“啪啪”响就更犹豫了,寻思着该不该换个日子改天再来,免得撞在枪口之上成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炮灰。
可当他们正走到林楚妍面前时,那青袍男子看了她一眼愣了愣,脚步也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后边灰衣老者短暂愣神过后立马反应过来,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疾步上前,冲着林楚妍温声笑道:“姑娘可是来寻人?”
林楚妍看看老者,又看看表情僵在了面上的青袍男子,斟酌许久开口问道:“敢问这里可是住着位名为洛岳渠的前辈?”
青袍人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林楚妍,眉头轻蹙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我就是。”
他虽看着正在气头上,但也似乎没想着难为一个姑娘,林楚妍稍稍松了口气。她伸手将怀中那纸婚约掏了出来轻声道:“我是城郊林家女儿,爹娘去世前给我留下了这张纸,告诉我让我来…投奔洛伯父。”
洛岳渠在看到婚契时脸色陡变,连着老管家面色都有些不算好,两人对视一眼,又重新仔细地将早已泛黄的婚契翻来覆去看了多遍。
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林楚妍在边上等着愈发不安。
她又想到现在可是她自己上赶着找亲家,即便是来自不同的世界,这也算是惊世骇俗之举,这么一想脸上更是一下子就发起热来,有些心虚的低声说:“前辈,若是婚契作废那也不打紧……”
只是能不能行行好先给点吃的,走了一夜真的快饿死了。
但是洛岳渠沉默着半天也没应她。林楚妍等了等稍微抬起头,却看到他捏着纸张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苍老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洛伯父……”林楚妍轻声唤道。
洛岳渠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眼林楚妍,再朝老管家挥了挥手道:“老李,赶紧去佛堂把夫人叫回来,再派人去把那小子也找回来。”
老李见自家老爷不再急着去寻在外闹的鸡飞狗跳的少爷就放下心来,应了声后立刻找来车夫,驱车朝东南方向驶去。
洛岳渠打开门,朝着林楚妍招了招手温声道:“姑娘你随我来吧。”
他亲自领着林楚妍一路走到了前厅。
而她自洛府门打开之后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在问路之时受到那般冷嘲热讽。
——洛家,确实是长宁城中人人眼红的商贾世家,玉石买卖的头把交椅。
院子中央是一个凿成满月状的池子,中间假山怪石嶙峋,池中有不少彩色鱼曳着尾巴欢快游着。
走过池子是穿堂,正中间放着一个黑檀架子屏风,上边画的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瑞兽,兽眼竟还是用翠色琉璃石点缀,看似栩栩如生。
前厅中摆着的都是紫红色沉香木桌椅,上边整齐地放着一套白瓷茶具,质地纯净到如同羊脂玉那般找不出任何杂质。
刚一步迈进来,她就闻到了檀木独特的幽香,与清冽爽心的茶香。
林楚妍面上有些发红。
她衣着寒酸,对襟夹袄的袖沿尽都是些线头,裙沿上还有不少赶路时沾上的泥点子,狼狈至极。
洛家老爷却并未露出半点不耐之色,丝毫没有嫌弃她简朴穷困的模样,甚至亲自给她端来了热茶,两人坐于前厅聊了许久。
也正是通过洛岳渠,林楚妍也知道了为何洛父洛母在书中一定要男主娶她。
她的父亲林青石曾经入朝为官,但因言获罪触怒龙颜被贬为庶民,最后心灰意冷的带着家人离开了都城,没有告知故友们自己的去向。
洛岳渠也派人找过,可天大地大,寻这有意隐姓埋名的三人又谈何容易。
“只是没想到,他竟离长宁如此近……”
洛岳渠叹了口气后将茶盏重新合上却没有放下,只是有些茫然的捧在手中,开口时话音有些沙哑:“那青石兄又为何不来城中找我?他知道只要他开口,我定竭尽全力会伸手搭救。”
林楚妍低头想了想,轻声道:“爹娘应是觉得以自己罪臣身份,不能给洛家带来不便。”
洛岳渠听着林楚妍的话未作回复。
只是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拨动着白瓷杯盖,而杯中茶叶早已沉底,水也已经凉了。
两人后又聊了不少,但洛岳渠话语总是不紧不慢,甚至都不曾提到自家儿子。
林楚妍正奇怪着,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隐约能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有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少爷……”
外边似乎还有年轻的声音叫喊着“我不要去爹那里……”
洛岳渠一听到外面的叫喊时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瓷杯中茶水溅在手上也不拭去,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门口,等着声音临近。
挣扎声越来越近了,可见那人即便百般不愿意,依旧还是被强行架着过来。很快,门口就出现了由着两位人高马大的家兵提拉着来的小公子。
他月牙色锻袍此时前襟上点着不少泥点,挣扎间头发都散了,丝丝缕缕落在额前挡住脸。
到了门槛前甚至还绊了一脚,若非有家兵提着这会儿就已经就摔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林楚妍也终于知道为何她方才进夫时家丁侍女都见怪不怪了,跟这泥猴儿似的小公子一比,她已经算是整整齐齐了。
袖口中露出的手臂跟羊脂玉似的细嫩白皙,指尖紧紧捏着一根细木条怎么也不撒手。在两位身近九尺的家兵桎梏下,显得像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爹……”
年轻小公子散着头发低着头,也没抬头看前厅上坐着的人,只是吊在家兵铁臂般的手上,轻轻软软的唤了声“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
听得出来洛岳渠话音中气已经消了大半,丝毫没了方才门口见到时那股上车揍人的劲儿,说的话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般不痛不痒。
小公子似乎半点都不怕自己爹,拧了拧自己手指又瓮声瓮气地朝洛岳渠道:“我就想等爹气消了再回家嘛,怕爹气坏了身子。”
洛岳渠气得直咬牙,“你天天不是去斗鸡场溜达,就是往人鱼塘里跳,你还让我别气?!”
他似乎想大骂一顿,但林楚妍见他手指只是朝前虚虚戳着却没有其他行动,边上放着的藤鞭也没想到要重新拿起来。到最后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朝边上家兵挥了挥手意识他们放开:“家里来客人了,送公子回屋洗漱干净再过来吧。”
听言小公子耳尖动了动,疑惑的抬起头来朝林楚妍看来。但单单就这一眼,林楚妍突然觉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
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如同天空般明亮澄澈,好奇地看着来人。他皮肤白皙鼻梁英挺,嘴唇如花瓣般嫣红,两人对视之时,他慢慢地,慢慢地,勾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那双纯净眸子中有光芒划过,一开口嘴边有对浅浅梨涡:“那我先去洗洗,等会儿再找你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