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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尘落 ...

  •   到处都是血。

      温热的血珠洒在楼清随的睫毛上,让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紫宸殿前的厮杀惨烈异常,容谨带入宫中的私兵全是受过密训的死士,皇宫里的太监根本不是私兵的对手,没一会儿,便被杀得所剩无几。

      眼看叛军就要攻入大殿,忽然殿门大开,从里面接连射出五支白羽箭。

      白羽箭仿佛长了眼睛,稳稳钉入叛军面部,射穿了他们的头骨。被射中的叛军一时还死不了,倒在地上哀嚎不断,很快更多的白羽箭从紫宸殿□□出,箭无虚发,一举歼灭十数名叛军。

      “武挽盈。”容谨缓缓念出武女史的名字,他看向缓缓走出紫宸殿,现身火光之中的女子,冷冷一笑,“好箭术。”

      武挽盈不语,只是手持白羽箭对准了容谨。

      这是她手中最后一支白羽箭。

      这支箭携带着千钧力道冲向容谨,容谨挥出重璋古剑卸去它的力道,将白羽箭砍落在地。

      “我不会被人用同样的手法威胁两次。”容谨说完,从追星上一跃而下,古剑重璋对准武挽盈的头颅狠狠砍去。

      武挽盈身形灵活,侧身躲过容谨这一击,她将楼清随掩护在身后,抽出后背的古剑含凉。

      史书中记载,前朝戚皇后曾将重璋宝剑献于胤文帝,胤文帝命宫中工匠锻造了另一把宝剑名曰含凉,与重璋剑互为辉映。

      含凉剑至今仍是天子佩剑。

      “铛——”重璋与含凉撞击在一起,闪出一阵火花。

      ***

      沈岚率领的东宫旧部趁着夜色从帝都各处涌出,他们穿着帝都百姓常见的褐色短衫,手握尖利铁器,沿着小巷向容相府邸奔去。

      走在最前方的是身形宽大的石力奴,他扛着巨斧,三两下劈烂了相府的侧门。二百卫队闯入容府,一时间,容相府中尖叫不断,女眷们受惊的尖叫及惨死家奴的哀嚎让整座相府变成炼狱。

      在训练有素的东宫卫队面前,容府的家奴及守军不堪一击。

      很快,沈岚生擒了容骞,其余容家心腹皆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夺命。

      “容相一生多智,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沈岚按着容骞肩膀,让人将他结结实实地绑起来,“你筹谋半生,可曾想过自己也是他人筹谋中的一枚棋子?”

      容骞浑身哆嗦:“楼息越!”

      “看来大人还没有老糊涂。”沈岚抽出信号弹,朝着夜空发出一道灿烂的红色烟花。

      夜空中忽然炸出一道红色的花朵,楼清随看着美丽的红色,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我赌赢了。”

      话音刚落,容谨身后传来一阵厮杀声:“容骞伏法,叛贼速速束手就擒!”

      文玘率领东宫卫队杀入紫宸殿前,将容谨率领的叛军团团围住。

      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文玘,楼清随面露惊讶,但很快她看到武挽盈脱力地向后倒去。

      “挽盈!”楼清随扶住满身血污的武挽盈,她盯着神态自若的容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要挣扎,容家已经倒了。”

      容谨闭上眼,将重璋收回剑鞘中。

      这是束手就擒的姿势,文玘身后的卫队上前压制住容谨。

      “属下救驾来迟,陛下恕罪。”文玘跪在大殿前,向紫宸殿内的天子请罪。

      少年天子缓缓从紫宸殿中走出来,身旁是双眼通红的皇后容曦。

      楼竞越的神情很镇定,他缓缓扫过殿前众人,沉稳的目光落在石力奴身上。他站在文玘面前,对救了他性命的臣子缓缓开口:

      谢卿以命救驾。

      沙哑的嗓音响起,短短六个字,楼竞越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楼清随和武挽盈震惊地望着楼竞越,不敢相信他的失声症竟然在这时恢复了。

      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对宫中侍卫道:“将逆贼容谨拿下。”

      容谨并无反抗,被侍卫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楼清随看向文玘,她从未想过前来救驾的人会是他。文玘向楼清随点头致意,转身命令卫队将被擒的叛军捆绑起来。

      楼竞越从楼清随怀中接过虚弱的武挽盈,对身旁的康公公道:“宣,太医。”

      很久没有出声,楼竞越说出的每个字都沙哑不堪。康公公不敢耽搁,立刻去请沈太医前来。

      “陛下……”武挽盈睁开双眼,望向楼竞越,“太好了……”

      楼竞越搂紧武挽盈,他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表露他对武挽盈的爱意。天子将武女史抱进紫宸殿,将他爱的人缓缓放在床上。

      他拂去武挽盈脸上的血渍,满眼爱怜。

      听到父亲起兵失败的消息后,容曦并未表露出惊慌,成王败寇只在一瞬之间,从入宫那一刻起,她便明白。她跟在楼竞越身后,低声道:“容家已败,陛下要如何处置我这个罪臣之女?”

      “出宫吧。”楼竞越说,“皇后之位,本该是她的。”

      容曦霎时泪如雨下,她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谢陛下圣恩。”

      兵变在一夜之间化为粉色的血水,随着宫人们的洗刷渐渐淡了下去。

      第二天,天子将众臣召集至宣政殿,满朝臣工察觉容相及容相的亲信悉数倒台,容相及容侍郎已经不见人影。

      他们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一毫会让天子厌烦的声响。这位少年天子自登基以来一直是皇太后及容相手中的傀儡,没想到竟然能蛰伏三年一举覆灭根深叶茂的容家。

      可见天子城府极深。

      百官们不敢言语,战战兢兢立在宝座之下。皇太后身在夏宫想来已被软禁,后党一派见如今形势不明,同样保持了沉默。

      楼竞越在沉默中掌握大权,第一件事就是提拔周枢铭等一干亲信臣子。不过一夜,大昭朝堂就变了天地。

      楼竞越肃清朝堂时,身在夏宫的容太后正坐在含凉殿中饮茶。

      她淡淡瞥了一眼景明将军,道:“对我这个皇太后,长公主要如何处置?”

      景明单膝跪在容太后面前,双手抱拳道:“殿下一直关心皇太后安危,还请太后在此地安心避暑。”

      “这么说,依然是要软禁我了。”容太后忽然一声轻笑,“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竟然能悄无声息地布下天罗地网。”

      容谨留在夏宫把守的禁军在一夜之间倒戈,剩余企图反抗的叛军则被悉数制服。一夜之间,乾坤逆转,夏宫落入景明的管控之中。

      景明垂头:“臣告退。”

      容太后没有出声,她看着景明的背影,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玉杯。

      三日后,楼清随骑着她的渥丹驹来到了夏宫。

      她走入含凉殿,看着躺在榻上小憩的容太后,轻轻地走到榻边跪下。

      容太后没有转过身。

      “女儿来向母后请罪。”楼清随的声音很轻,“请母后责罚。”

      “我没想到我的女儿有这么大本事。”容太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伤,“连我也瞒过了。”

      “女儿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昭。”楼清随膝行上前,捉住容太后的胳膊,“容相已经动了杀机,倘若不是女儿早有预料,我和陛下早已变成孤魂野鬼了。”

      这话戳中了容太后的心,她缓缓闭上眼,平静地说:“你要如何处置容骞。”

      “容骞逼宫篡位十恶不赦,依照大昭律法,当诛九族。”

      “好,好。”容太后缓缓从矮榻上坐起身,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楼清随,问她:“那我,容骞的妹妹,是不是也应当被株连?”

      “女儿不敢。”楼清随惊慌地磕头。

      “是我输了。”容太后看着伏地的长公主,“斩草除根,闺女,不要忘了。”

      “母后为何不肯相信女儿……”楼清随眼泪涟涟,“女儿筹谋多日,却从未想过要伤害母后的性命。”

      “我相信我的孩子。”容太后有些疲惫,“只是我累了,这江山这朝堂,也不再需要我这个老太婆了。”

      “陛下终究年轻,仍须母后提点。”楼清随捉着容太后的袖子,仰头望着这位大昭太后,“女儿知道,母后心里一直记挂着我们。若不是母后几次阻止,容相早已杀入皇宫。我们永远是您的孩子,母后,还请回京,主持朝政。”

      容太后弯腰扶起楼清随:“皇帝早已不是那个哇哇哭的孩子,他大了,有了乾纲独断的能力。我就算回京,又能做些什么?让我的孩子再恨我吗?”

      她望着楼清随,淡淡道:“小心文家,这是母后给你的忠告。回去吧,夏宫清幽怡人,我想在这里久住。”

      “母后……”楼清随咬住下唇,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她知道容太后这次着实被伤透了心,“母后保重凤体,女儿离开了。”

      楼清随离开夏宫,马不停蹄地前往大理寺诏狱,去见被关押在此处的逆贼容谨。

      诏狱关押朝廷重犯,因为楼清随的吩咐,容谨在狱中的生活算不上艰苦。楼清随去见他时,容谨坐在一堆草稞上对着头顶巴掌大的窗户出神。

      他背对着长公主,楼清随看不到他的面容。

      黑色绣金的红纹长袍被褪去,此时的容谨穿着囚服,鬓发略显凌乱,坐在草垛上的模样透着几分萧索。

      “容谨。”楼清随唤了一声,她推开被狱卒打开的牢门,径直走了进去。

      “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容谨的声音听不出有丝毫波动。

      “仿佛长出一口气。”楼清随站在容谨身后,问他,“我拿到容骞谋反的罪证了,就在你的府宅。”

      “嗯。”

      “你为什么不逃走?”楼清随问他,“你明明……明明可以离开。”

      “大仇得报的感觉就像是长出一口气。”容谨语气平淡,“这是殿下说的。”

      容谨话语中透露出的淡漠让楼清随浑身都在战栗:“你的目的是毁掉容家,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嗯。”容谨没有否认,他转过身,细长的凤眼中映出了楼清随的身影,“以后清明,殿下可否替我为母亲小妹烧一份供奉?”

      “好……”楼清随没有拒绝容谨的遗愿,“原来你早已萌生死志……”

      容谨淡淡地笑了,原本阴郁的面容舒展开:“先前对殿下多有得罪,还请殿下原谅。殿下姿容绝艳,善忍睿智,我见了只觉欢喜。”

      楼清随冷哼:“先前的羞辱算什么?”

      “我不想殿下受辱,那些话只是为了激怒你。”这话换做别人来说,不免虚伪。但出自容谨之口,听起来有些心酸。

      “是因为你母亲和容容?”楼清随的眼角有些发红,“你……你简直,是个疯子。”

      “还有一件事请求殿下,我府中的仆人并未参与谋反一事,玉珠与我母亲一样,被人拐卖至帝都,还请殿下为他们寻找容身之处。”

      “那你呢?”楼清随问他,“你就不曾为自己想过退路?”

      “乱臣贼子,其罪当诛。”容谨似乎失去了谈话的欲望,他转回身子,面对墙壁沉默着。

      “文家并非善类,殿下小心。倘若殿下相信我的话,便去神宫寻求罪证。”这是容谨给楼清随最后的提示。

      楼清随在神宫拿到了容谨为母亲和妹妹供奉的白玉匣子。

      玉匣中是一页泛黄的纸页和一卷丝绢。

      楼清随打开纸页,便惊讶地攥紧了它。这是遗失的南疆药师手记,上面记载着红缠的药方。

      而丝绢上的墨字,让长公主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战栗不已。

      原来,原来曦尽之毒出自文徽之手。

      原来,原来是文太妃将曦尽放入太子和秦昭仪的茶水中。

      所以她才会说,是自己害了怡安。

      所以怡安代替自己和亲,是为了赎罪。

      楼清随将玉匣中的书页及丝绢揣入袖中,命令车夫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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