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洲杂货铺》凌霖子

2、讨价还价

　　景鳞捏着小明玉，就仿佛捏着一只橡皮鸭子，他捏一下，明玉就嘎一下，他忍不住多捏了几下，明玉就多嘎几下。
　　明玉受不了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杀要剐，来个干脆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景鳞眼里的杀气带上了一分疑惑，这让他的表情有点呆。明玉看着他的表情，也有点呆然。
　　片刻后，他像是被拔了鳞片一样脸色剧变，一大片鳞片爬上了他的下巴，苍白的面容变得凌厉而痛苦——伤口崩开了。

　　明玉看到了渗出的血迹，犹豫片刻，就拨开他捏住自己的手，给他解绷带，处理他的伤口。她一边处理一边说：“这伤口伤得虽然不是很深，但纵向大，随意动弹都会扯开。或者，你用点术法，把伤口粘起来？”

　　景鳞不言语。
　　他现在身体里几乎没有灵力。别说术法了，把明玉拉到自己面前也耗费了些许灵力，手脚使不上劲儿。

　　明玉见他不言语，手上也没有更多动作了，便挣脱了他的手给他解腰上包扎的布料。这时景鳞眼神像要杀人一样，明玉手有点抖，不去看他。

　　等她换完药，景鳞也没做什么。她说：“回头船会在海岛上停靠，你看准时机就走吧，别让人发现。”
　　蓬莱宗位于空觉海，景鳞之流的海族妖修皆来自无尽海，两海交界之处灵气充沛，还有一秘境二群岛作为交界线，他在这里摸混着下船最好。

　　明玉说完，把药留下，顺理成章地撤离出去。关上门，明玉的心脏才开始狂跳。
　　没事没事，她活了她活了。明玉哆哆嗦嗦地走了两步，很快稳定了心神。

　　……本来还想给他留半个馒头的，现在，没有了！
　　她的脖子都被掐紫了！

　　明玉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决定往后不再来看他。
　　反正人也醒了，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几日中，船在其中一处海岛上停靠了一天一夜，明玉在船只离开之前去舱内确认了一下，景鳞已经不在了，大概已经下船。
　　这就好，下船就好。

　　最后两日，船只深入空觉海，总门弟子们撤掉船身上的符阵，行船速度一下减了不少，船身也没那么稳了。明玉一边晕船吐得稀里哗啦一边吃惊，原来还有这样实用的阵法。

　　这两日过得实在难受，明玉最后是被年长的弟子背下船的。
　　她被前来接引的外门弟子灌了一整碗酸唧唧的药汤，打了个嗝，精神竟然好了许多。

　　她和其他小孩儿像一群刚被老母鸡孵出来的鸡崽，颤颤抖抖地站在船下。

　　前几日那几个救人的外门师兄弟也整理好东西下来了，队伍最后的弟子对着小孩们招呼了一声：“大家来这里站好，我们外门弟子中的长弟子赵师兄有点事要交代。”

　　这是做什么？准备上山么？
　　原书中没有正面对蓬莱宗上山的流程进行描述。这是南瞻部洲中有头有脸的宗门，远离陆地各宗各派，在蓬莱群岛这五百七十六座海岛峭壁之上，一百九十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有着蓬莱的各位修士。

　　怎么入门的……她还真不知道，原书里也没有写。

　　一共有十一个孩子被带到了这里，长弟子赵有德看了他们一眼，就说：“你们可以选择乘之后采买的船只回去，也可以留在外门村当普通村民，或者成为外门弟子。”

　　有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问：“我们不能进内门吗？”

　　旁边的孩子立刻拉住了他：“你在想什么？不可能的！”

　　赵有德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也要和那些凡人一样，登上三十一万五千八百九十阶石阶，登上天门之后，才有测灵根的机会。”

　　居然要走那么长的路……
　　在场的孩子们立刻没有登天门的念头了。

　　“石阶其实是一种试炼，它的长度、攀登时间会随着你们的心境变化。但是呆在上面的时间是实打实的，一定要做好准备。你们做好决定之后就来找我。不过，如果想登天门的话，要尽快找我，后天午时正好有一批新的凡人要挑战登天门，想去的人可以一起，由我负责带去天门下。”那名弟子说。

　　这些孩子都是外面捡来的，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大多不会选择登天门，大部分都会留下来当外门弟子，成为赵有德他们的助力。

　　她跟着那些孩子到了外门弟子给他们准备的大间，这里设置了大通铺，两个人盖一条被子，那被子也是脏兮兮臭烘烘的，不知多久没有晾晒洗涤过。
　　发给他们的衣服也都是旧衣服，其中一身有些发霉。

　　晚饭是清汤寡水的米粥，馒头已经没有了，管事的弟子说，这里每天只吃两顿饭，今晚这顿只是给他们润润嘴，这么晚一般是没有吃食的。

　　明玉喝了两口还算温柔的粥汤，将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换下，用温水漱漱口洗了一把脸，然后就上了通铺和另一个小孩躺在了同一张被子下。
　　另一个孩子睡觉不踏实，半夜里总是下意识和明玉抢被子，后半夜明玉是被冻醒的，实在受不住了，拿了发霉的衣服披上继续睡。

　　隔天早上，管事弟子过来分活给这些新来的孩子。
　　他们还不算外门弟子，每日就是没有习字这一条的，只能去干活，做到管事的看顺眼了，才能去当外门弟子。

　　明玉的身体大约十五岁，但她营养不良，很是瘦弱，要是只吃馒头米汤，怕是永远也干不了力气活，也当不上外门弟子了。

　　看着面前的脏衣服，明玉闻了闻身上这件，忍不住叹气。她都没时间给自己洗，还得给其他人先洗衣服。
　　好在明玉在穿越之前是农家出生，干活知道些技巧，洗得干净，不冻手，还能省力。

　　明玉一边洗一边思考，她真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要是后面一直餐风饮露，那她还不如和管事的提让她回大陆上找营生做。明玉会的东西很多，也会赚钱，不想饿死在这里。

　　正这么想着，一旁的清水盆里突然有个声音说：“你若不想在这里忍冻挨饿，不如去登天门。”

　　明玉吓了一跳，忙低头看。

　　是一条小小的……白鱼？
　　小白鱼顶上两个小黑点，像是用芝麻按上去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小白鱼吐了个泡泡：“小孩儿，你去登天门，当内门弟子，就不愁吃喝住宿了，每月还有俸禄灵石。”

　　明玉自言自语：“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小鱼怎么会有这么磁性成熟的声线呢。”

　　小白鱼：“……”

　　下一秒，水边银光一闪，明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发男子。
　　景鳞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冰冷，毫无表情。

　　明玉：“……你还没走？”他居然还在，而且还跟着进来了？

　　景鳞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小孩儿，你去登天门，我会教你怎么做。听见了吗？”
　　话语里十足的威严，看来是不容明玉拒绝了。

　　明玉在内心流下两道眼泪，怎么就送不走这尊大佛呢？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她现在不能寄希望于离开蓬莱宗，倒不如去内门碰碰运气，在内门当个杂役，都比在外门熬着好。

　　“仙人，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内门吗？”明玉问。

　　景鳞是鲛人族，能探知近侧人的心声，特别是没有灵力的，基本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淡淡道：“我受了伤，要进蓬莱宗内找适合修炼的灵泉洞窟。”

　　原来是这样，那可以理解了。
　　明玉便说：“那我登了天门，就请您自去寻适合疗伤的地方吧。”

　　景鳞看着她似乎很不想和自己沾边的样子，眼皮一抽。
　　说实话，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甚至不太能维持人身。他必须得找个人里外跑跑，帮自己拿丹药，行方便。

　　他的面上出现了一丝不得已，斟酌片刻后，对明玉说：“小孩儿，和我做交易也不是没好处。我会帮你。”

　　他居然软言软语起来了。

　　看来伤势比看起来要重。
　　明玉也不再犹豫，直接便说：“那我去登天门。不过咱们还是要先商量商量，到底要给我什么好处。毕竟我只是个小孩，你若要杀我，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说话算数，不要连小孩都骗。”

　　景鳞听她说话字字落地，似有回响，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好。”他开口答应了，“那登上了便奖你一片我的鳞片，值上百灵石。”

　　明玉一听，忍不住挑挑眉毛。
　　她没出声。

　　景鳞以为她不乐意，是觉得东西少了，却听她说：“一片鳞片是够了，但我在蓬莱宗，去找人换你的鳞片，必然会被认出这东西的稀有，搞不好就会查到你的蛛丝马迹。能给些实在的东西吗？”

　　明玉看着他衣袍上的饰品。
　　景鳞下意识拿手一捂，然而自知失态，立刻又说：“那便……我给你灵石。”

　　这还差不多。
　　明玉顿时喜笑颜开。

　　她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景鳞眼皮一抽。明玉似乎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青筋。
　　怕是没人敢像明玉这样和他谈条件吧？

　　其实他说什么明玉最后都会答应，他是男主角，有求于明玉，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再说卖他个人情，看他配合自己，也挺有趣。

　　洗完衣服后，明玉就马不停蹄地去准备登天门需要的东西了。景鳞让她准备三天的口粮，一件厚实的衣服，以及一瓶清水。

　　她很快准备好了，晚上也睡得很香。通铺的小孩儿们都很累了，明玉则是为了保留体力，早早入睡。

　　隔天中午，她找了那位带路的外门弟子，来到了天门之下，这里果然聚集了不少人。
　　几乎所有人都是大包小包带着东西来的，好几个还带着仆役，气质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好多人啊。”带明玉来的外门弟子嘀咕了一句，他转头对明玉说，“你要是中途受不了，趁早转头下来哦，不要硬撑。天门梯上有大千里步法，转头下来的话，无论走多远，一炷香内就能走回来。”

　　“好的，谢谢师兄。”明玉拱手和他告别。

　　午时过了，天门之下有两个身穿内门青白双色弟子服的内门弟子在喉上施了一个朗声咒，对即将登天门梯的众人说：“天门梯共三十余万阶，象征你们踏入仙途之后将遇到的三十万阻碍。雪宝峰顶峰主在阶梯周围按照三十万障碍设置了三十万小绝伦境，只要不离开阶梯就不会出事。”

　　明玉嘀咕：“那只要不离开阶梯，岂不是谁都能登顶？”

　　那内门弟子又说：“阶梯上没有幻术，但小绝伦境内有。你们是凡人，有极大可能会被境内幻术波及，要是在那里面流连忘返，就没法回来了。你们只要记住一直往上走，一旦回头，一炷香内就会被送回底部，三天内要是没有登顶，就没有机会再上来了。”

　　原来是这样。

　　那弟子说完后，让出山路，其他人便如上树蚂蚁一般，黑压压地朝上走去。

　　明玉人小，等那大部队先走之后，她才踏上了石阶。
　　外门弟子和她说，虽然三十万的阶梯一阶都不会少，但走上石阶后，他们就会走上不同的分路，这也象征着每个人修炼的路数不同。

　　这三十万小绝伦境也能看修炼路数？雪宝峰顶峰主到底是什么人物，这种事也能预测么……

　　明玉这么思索着，往上走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抬头已经看不到大部队了，转头已经也看不到最低处。

　　上下空荡，一片寂寥，耳边只有两边树林萧萧瑟瑟的风声。
　　就连鸟叫声也没有。

　　修炼就是这种感觉么？

　　明玉刚想继续往上走，突听话里有个闷闷的声音：“不要停，这已经是一重小绝伦境。”

　　景鳞化作小鱼藏在她怀里，此时提醒她，大概是以为她被幻象唬住了。
　　其实明玉的状态很好，但她也很想知道这小绝伦境的事，于是便没有解释，让景鳞继续说下去。

　　小绝伦境并不算幻境。而是大能通过“盗取”空间压缩而成的小世界，但境界之内的世界并不算完全封闭，不然内里也不会完全影响不到阶梯上的凡人。

　　明玉走了几步之后，空荡寂寥的山林景色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狭窄阶梯，下方云海，不见云下。
　　阶梯左右仅有两足距离，看上去，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云端。

　　明玉有点恐高，心脏猛地跳动起来，此时她怀里的景鳞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开口道：“你先别动，拿瓶子出来。”

　　明玉很听话地拿出了那瓶清水，打开塞子。
　　一滴水凭空流出瓶内，在空中转圜三圈，往明玉的靴子下方钻去。

　　“施了一个简单的黏连术，你只要穿着鞋子，双脚不同时离开地面，就不会从石阶上掉落。”

　　明玉自然感恩戴德，这术法太方便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往石阶上走。耳边长风猎猎，吹得明玉瑟瑟发抖，但她不敢在这里多作停留，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也不敢停下来休息。

　　又走了一个时辰，上方倏忽传来一声惨叫，有人飞快地从明玉眼前飞过，直接坠入下方云海中。

　　明玉第一次见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吓得后背冒汗，忙问景鳞：“这左右的小绝伦境什么时候能结束？”

　　“耐心些。这一重的境界比较庞大，它根据你的情况做出了变化，以你的腿力大概还要走半个时辰。”

　　明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位做三十万小绝伦境的大能为什么不把前面那个小绝伦境做大一些……
　　她稳了一会儿心神，继续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