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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羔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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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那男人让手下带她们住进了一栋小阁楼。这小阁楼就在小屋不远处,临着一池碧水,杨柳依依。红漆斑驳,隐在树丛中,带着几分凄凉。
那些男子走后不久,就有几名素衣女子进来,叫她们去清洁身体。那些女子身着白色轻纱,飘逸动人。领口处也绣有一朵莲花,但却是淡淡的青色。清音瞥了一眼,便跃入浴池。
一接触到水,她便发出一声叹息。有多少日没有这么惬意过了?她也记不得了。那水冒着腾腾白雾,温柔的滋润着她干燥的肌肤,凌乱的长发,晦暗的容颜,和枯萎的红唇。她只觉得浑身舒畅,干脆伸长了四肢,靠在岸边。
浴池十分宽敞,且是露天而建。活水的源头便是那一弘清泉。清音呼了口气,随意撩起长发,便见虞兰双目无神,倚在一块巨石旁。
清音缓缓游过去,低声唤道:“虞兰。”
虞兰动也不动,裸着洁白的躯体,恍如一具白玉雕像。
清音微微哽咽,她又道:“虞兰……”
虞兰漆黑的眼珠转了一下,泪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落在水里,形成一道道涟漪,却很快消失了。清音咬紧了嘴唇,强忍着酸楚。
她压低声音道:“妹子,别难过。我一定想办法让咱们逃出去。”
虞兰微微抬头,正对上清音的眼眸。清音神色平静,那双眸子却熠熠生辉。虞兰盯了她半晌,突然紧紧抱住她,哭泣道:“清音姐姐,我怕——我好怕——她就那么死在我面前——好多好多血——!”
清音也抱紧了她。两具洁白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相互慰籍,相互取暖。清音却觉得透骨的冰冷。她拍着虞兰的纤细的肩膀,正待说些什么,岸上却传来一声嗤笑:“这样抱在一起,成何体统!快些洗干净了,不要让我们久等。”
清音抬头,正对上一名素衣女子的眼眸,那双杏眼中分明是讥讽和轻蔑,秀丽的唇角弯起,笑得冰冷。
清音咬了咬牙,便扶着虞兰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向岸边走去。洁白的躯体在夕阳下散发着如玉的光辉。微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清音瑟缩着,默默忍耐。
那素衣女子来到她俩身后,似笑非笑的道:“到了我们山庄,可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却还在哭哭啼啼。再哭,就拔了你们的舌头,叫你们哭也没个声!”
虞兰闻言一阵颤抖。清音垂着头,也不言语。这时一名素衣女子拿来一叠衣物,分发给她们,那衣料质地柔软,针脚细密,比她们平时穿的粗布衣裳好多了。抖开来去,衣裳大体呈灰色,上有暗色花纹,而衣裳前襟的位置绣了一朵墨莲。清音一见,立即心中厌恶,但也无济于事。她顺从的和虞兰换上,并仔细系好长发。顿时,两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了一般,说不出的整洁秀美。清音刚做完这一切,却看到那名素衣女子站在不远处,正用一种莫名的眼光打量着她。
清音皱眉,下意识的转身,却被一个娇软的声音唤住:“别动。”
她只好僵立在原地,那名素衣女子慢慢踱步,来到她面前。那女子虽然也是素衣青莲,但头上戴了一根玉簪,雕成半绽菡萏模样,精致出尘,更衬得人美如玉。她仔细打量了清音一番,道:“姑娘,你很面善。”
清音一怔,那女子不等清音答话,又道:“姑娘真是美人,小小年纪就气韵天成,真不知贫家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只可惜没有华服美饰,略显朴素了些。”
清音低下头,没有接话。她不知这女子说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在这个地方,美与丑有什么区别?
那女子打量完了清音,又去看虞兰,惋惜道:“你也是个美人,只是不够大气,实在可惜……”
虞兰黑眸里满怀不解与胆怯,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名女子,在触及女子视线的同时又低下头去。那女子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们,只是转了个身,扬声道:“各位姑娘,洗好了就请快快上岸罢!”
众女子不敢怠慢,只得一个个爬上岸来。待她们换好衣物,那素衣女子又道:“各位,我名唤玉润,是主人手下的大侍婢。从此以后由我来安排你们的饮食起居。这座小楼便是你们的住所,你们不可越出这方圆半里的范围,如果出了这范围,格杀勿论!”
清音一脸惊疑,低头不语。虽然她算是镇定,但现在也有几分慌乱。如果那些人把她们抓来尽数杀了也就算了,但是像这样拖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女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玉润嘴角含笑,又道:“诸位,如果都听明白了,就请跟我来吧。”
女子们一阵沉默。清音额上沁出汗珠,想问又问不出口。这时有个声音突然响起:“玉润姐姐,请问这儿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们抓来?”清音回头,却见张小屏一脸焦急,毫不避讳的盯着玉润。
想不到竟是她先开口。只见她这么一问,其他女子也都纷纷议论起来。玉润纤眉一挑,微微笑道:“姑娘,这我无法回答。不过众位姐妹既然来到这里,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张小屏眉头一皱,似要叫嚷,身后李小姐将她一推,抢道:“听姐姐这么说,我们性命无忧?”
玉润点头:“只要你们听话……”
不知怎么,清音一见她那副笑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玉润实在狡猾,说什么都是模棱两可,让她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张小屏早已失了耐性,她挣开李小姐的手,问道:“你们主人是谁?!”
玉润娥眉微蹙:“这个到时你们自然会知晓……”她话音未落,张小屏就怒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人都在这里了!难道你们主子脸上生疮没脸见人——”
只听“啪”的一声,张小屏脸上浮起五指红痕,玉润双目如同寒冰般刺骨,厉声道:“来人!将这女子拖下去!”
那些素衣女子立刻将张小屏擒住,任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四周女子都呆呆的看着,她们还未从这变故中清醒过来。清音也呆了半晌,直到张小屏绝望的哭嚎声传来,她这才急了,哀声道:“玉润姐姐,你就饶了她吧,她也是无心的,以后肯定再也不敢了!”
玉润神色冰冷,似乎动了真怒,只道:“这与你无关。辱骂我,可以。但是辱骂主人就是死罪!”见清音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冷笑道:“姑娘,若你再替她求情,连你也一起死!”
清音面色苍白如纸。她看了眼正在被人拖着远去的张小屏,又看了眼面冷若霜的玉润,颓然低下了头。这算什么?就因为说了一句重话,就要付出生命?你们那算什么狗屁主人?而他又养出了怎样的奴才?
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灭绝人性!
清音泪眼朦胧,看着张小屏消失在一片树丛之后。没有人出声,女子们怯懦的低着头,唯恐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张小屏绝望的哭号还从远处传来,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利刃。
——真不知人也能发出这么凄惨的叫声。
玉润笑靥如花,她缓缓踱步,走到清音面前,道:“怎么,把嘴唇都咬成这样……恨我么?”
清音浑身颤抖,半晌才哑声道:“我怎么会恨您?我只是怕……以后我一定听话,请姐姐饶我一命。”
玉润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她侧首对身旁一名身材高大素衣女子叹道:“罢了……我也该回主人身边了。玉荇,一会儿找人把那丫头埋在院子里。这么年轻的姑娘,可是极好的花肥呢。”
那名唤作玉荇的女子点头低头领命。清音听了,浑身又止不住颤抖起来。玉润又吩咐了些什么,这才转过身来。她环顾那些女子,只见她们双眼无神,面若死灰,于是笑道:“各位姑娘不必害怕,主人说过,只要你们听话,他便绝不害你,刚那女子实在不懂规矩,主人如此尊贵,岂能让她随意辱骂?大家说是不是?”
一片静默。无人敢说话。
玉润又笑道:“好了,请大家随我来吧。刚刚厨子已在阁楼为你们备下丰盛的酒席,请大家享用。”她一指玉荇,“你给她们带路吧。我就不去了。”
玉荇便向阁楼方向走去。众女子顺从的跟在身后,早已无人反抗。清音走在最后,她看着张小屏消失的方向,几乎咬破红唇。
虞兰走在她身边,不住啜泣。清音没有理会,只是垂着头向前走。眼看离小阁楼进了,那股饭菜香味越发浓烈。刚走进阁楼,便见雕花木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菜肴。那些女子被囚禁了三十余天,早已不识肉味,现在见了那么丰盛的菜肴,虽然心中恐惧,却早已暗中吞咽口水。
那玉荇站在桌边,冷然道:“还愣着干什么?”众女子迟疑了一阵,但看到玉荇肃杀的双眸,却还是慢慢走过去,围着桌子无人敢动筷。
那玉荇不满的喝道:“等什么?!还怕有毒?”她指着一个瘦小女子道:“你吃!”那女子吓得直哆嗦。但她不敢违抗,只得颤抖着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醋溜鱼片,迟疑半晌,才放进口中。
鱼肉似乎十分美味,这女子一口吞下肚去,又迫不及待夹起第二片来。其它女子面面相觑,也一个个拿起长筷。食物的美味超多她们的想象,一时间碗筷相互碰撞,众女子你推我抢,场面混乱不堪。
清音瞪大双眼,眼见一个女子连碗带人摔倒在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得越发猖狂,但眼中泪水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