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任睿智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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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睿智确实是疯了。”最后一抹斜阳里，任睿智在日记本上这么补充着。有点漏水的中性笔尖在大演草焦黄粗糙的纸面上滑动，画完象征着句号的圈之后停住了，留下一滩墨水渍。
任睿智看着纸上与数字、字母和坐标系交织的文字，眨了眨眼睛。墨水渍逐渐扩大。他抬起笔来，翻到一页演草痕迹更重的地方继续写：
“正如前文介绍的我之发现，人与人的价值观差异无非在于对老鼠和鼠妇（西瓜虫）的不同偏爱。那么既然任睿智不喜欢老鼠也同等厌恶鼠妇并痛恨NTR的话，我就有十成的把握说任睿智已经精神不正常了。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判断人是否正常的标准可以从大众的眼光入手，当一个人和大众不同时他显然不正常。”
任睿智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一番雄辩，于是露出了一点微笑。漏水的笔尖落在了又一个坐标系里，墨水渍开始占领坐标轴的存在空间。
任睿智的微笑时间结束了。他用笔帽束缚住笔尖以杀死想要长大的墨水渍，出了一口长气后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开这间空无一人的教室。当他走到门口时他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快速跑回桌前，把大演草合上。他四处张望了一会，眼睛里流露出慌乱的神色，手忙脚乱地把这大演草塞进抽屉后才看起来安心了一点。于是他又和刚刚一样轻松地走出了教室。
他看到了一个人迎面走来，这个人正在用一种不常见的眼神打量他。
“这么晚了你才走啊，真是勤奋呢，哈哈。”这个人随便打了声招呼。但任睿智深刻地明白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只是想通过一点不尴不尬的开场白来挖取更多有关他疯了的笑料。于是任睿智很警觉地看着他，并说出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滴水不漏的措辞：“我说过我痛恨下水道里的老鼠也同等痛恨泥土里蝇营狗苟的鼠妇了……不要拿NTR那一套来说服我！”
那个人打招呼时还自然的笑容消失了，显然是因为没想到任睿智这么轻易地看出了自己叵测的居心，更有甚者可能是因为他喜欢NTR的事实被发现了。就像招降不成而面露凶光的反派一样，他的眼睛几乎竖起来了，最后才从牙关里吐出两个字来。
“……疯了！”
任睿智于是继续向前走，毫不在意那个离开还要时不时回头凶狠地盯着自己的人。他心里想着疯了的事实既然已经是有目共睹，那迎合他们只会招来不必要的疑心。
然而此时他面前窜出了一只大老鼠。大概和黑暗之魂的设计一样，这只老鼠又一米长半米高，牙齿错乱尖利，一只眼睛瞎掉，浑身都是伤疤与溃烂的脓疮。只有尸体之城的下水道里才可能滋养出这种东西。
任睿智并没有慌张。他痛恨老鼠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存在形式，他深刻地记得对待一切都要平等的原则。但老鼠之所以被痛恨恰恰是因为老鼠打破了这一原则：老鼠通过这样的出现来使自己的本能得到满足，而任睿智本身不想要见到这种形状的生物的本能遭到了破坏。
这才叫不平等。
于是任睿智拿出了自己早已计划好的应对方案。他知道老鼠也好鼠妇也好，它们的弱点并不是殴打或者火焰而是NTR，于是他立刻反身奔跑，经过仍然在痛恨地看着他的那个人，跑到了教学楼底，在老鼠没有追上之前成功地寻找到了一处树荫。有树意味着有可以让随便什么东西生根发芽的温床，而鼠妇当然不会例外。
就这样，任睿智高举着蜷成一团的鼠妇——不如叫西瓜虫更能让人明白此时的画面——面对老鼠使出了理当令其绝望的NTR招数。任睿智实际上自然不可能知道如何对这种结构简单的甲壳纲动物行苟且之事，但在他完全清醒的思维面前并不可能出现难题。于是任睿智一只手高举这只无辜的生物，另一只手则派出两根手指轻柔地抚摸其全身。想到它蜷缩成一团，任睿智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以TB计的画面。这想必会使老鼠受到重创。
然而老鼠并没有买账。
任睿智看着逼近的老鼠，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妙计会有被老鼠无视的一刻。在自我否定的怨恨以及对于老鼠越来越庞大的身形的“不平等”的愤慨中，任睿智昏了过去。
“任睿智？”刚刚想看疯子却被识破的那个人此时正追来。不用说这种NTR派只是想看疯子被老鼠欺凌的画面——既然那么多人都好这一口，那他这样自然完全没有问题。任睿智的世界陷入黑暗前恰好看到他赶来，这只令他更加愤慨，于是他的回话便是气愤的“滚吧，老鼠们！”
“呼呼呼，你果然知道啊……”那个人抄着手站在原地，看着昏倒在地的任睿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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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一般触感的黑暗，包裹着任睿智逐渐下潜。实际上并没有水，因此任睿智并不窒息，反而有一种找到了归属的错觉。任睿智的大脑立刻开始思考，很快他就判断自己喜欢这样的下潜——或者说是缓慢的跌落。首先，下潜也好跌落也好总归是加速度小的运动，并不会像游乐园里的各种高空设施一样刺激他的下腹。其次，这种感受让他联想到羊水——他认为羊水是人类回忆不起来的，因此羊水只是别人拿来象征其他感受的代名词，不过姑且用象征意义也没错。再然后他只想到被子，半夜被噩梦吓醒时作为惟一的倚靠的被子，当内心的惊惶逐渐占据主导时有助于提供肌肉放松的倚靠以及擦眼泪服务。
下落停止了。任睿智站在无尽的黑暗中，任由前所未有的感受流遍自己的身体。既然前所未有，那么描述起来也有点奇怪，大概是温柔与困倦的结合，是能够把自己托付出去的安心与自己的一切都能被包容的轻松。在这舒适的黑暗里，任睿智感觉自己像是出生于海洋深处的蚌，而今终于被投回海水中，张开了蚌壳，被自己熟悉却多年以来求之不得的海水里外浸透。
但任睿智并不相信这片黑暗。黑暗的存在理由无从得知，不过既然人都被分成了明明白白的三派，事物也没得选择，早晚有天它也会对任睿智这种三不沾的人反目成仇。更重要的是，任睿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回忆到老鼠向自己冲来的时刻，却依然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这不重要。”任睿智默念了三遍。上帝创造人类不需要理由，人类自己分成鼠派鼠妇派和NTR派也没有什么理由，因此这个世界本质上就不讲逻辑，所谓因果推理都是维持稳定的工具罢了。既然如此，任睿智想着，我也许可以是这里的上帝。
“要有光。”任睿智尝试让自己的声音坚定地响起。然而他听出自己中二言论里克服不了的羞耻，这种羞耻在他复读几次后仍然存在，终于迫使任睿智放弃了折磨自己。理所当然的，黑暗并没有被如此简单的几句话控制。
任睿智想起自己玩过各种各样的魔幻游戏，深知奇幻事件面前没有追求现实原因的可能，一切解释权都在主办方，对于他这种平凡的玩家来说唯有适应后通关或者适应不了就放弃。这一瞬间，各种探索地图的经验涌上心头，他很快根据这些经验制定了探索这片黑暗的计划。
他不知道这片黑暗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该靠什么活下去，因此唯一能做的就是朝一个方向笔直前进，直到发现什么东西为止。尴尬的是黑暗中没有参照物，脑子里也没有小地图，人的双腿又会细微的不等长，那一直走的话他早晚会回到现在的起点。但他现在也没得选了，就算是圆形也得探索一下。冒险游戏的话肯定会有时间惩罚，保证生命的话至少也得动起来。
于是任睿智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前平举，缓缓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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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睿智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根据经验，人类在没有参照的情况下对时间并不能很好地估计，因此即便他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实际上可能也不过一刻钟。不过他确实觉得已经很久了，这种感觉来自于对于机械迈步的麻木。任睿智本来想通过手臂酸痛的程度估计时间，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觉出手臂酸痛；双腿自然也没感觉疲劳；甚至于当他想通过心跳和呼吸来数时间时也发现它们并不存在。
“原来我是个灵魂？”任睿智猜测着，他并不清楚各种桥段里的事情是否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第四面墙一般也打破不了。比起这个，更值得操心的事是：在这么一段时间里任睿智并没觉出自己的四周有什么变化。无尽的黑暗依然如同潮水般绵延而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原地踏步还是这个世界只有黑暗还是他还没走到或者永远走不到，总之现在就像是被将军了一样——做什么也很难改变现实了。
任睿智觉得思考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决定跑着瞎想。反正他不会饥饿不会疲劳，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做。
两条腿大概在交替前进，不过任睿智并不会有额外的感觉。他想起来自己以前跑步的时光。任睿智不擅长跑步，这指的不仅是跑不快更是跑步的姿势奇怪；但他反而喜欢跑步，因为他喜欢自己气喘吁吁时让空气灌进胸腔，太多的空气让窒息的感觉更加明显，这种时候他隐约觉得自己在意识的边缘、在靠近死亡，但他的意识反而会更加清醒，他原本毫无头绪的问题反而会更加明晰。可惜在这里他没得呼吸，而他自知已疯，断无可能让意识清醒下去了。
任睿智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他想起来自己没疯的时候，那时他完全不在意老鼠鼠妇之徒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后来有一天他脑海里突然多出来“老鼠”这样一个词汇，从此他看到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明显偏向于喜欢老鼠。接下来他的脑海里又多出了“鼠妇”这样的词，但两派还不足以概括所有的人。他发现有的人两者几乎同样不喜欢，而这时脑海里恰到好处的跳出了“NTR”来定义他们。任睿智一点也不喜欢这三类奇怪的信仰，尽管他心知肚明必须和他们相处融洽才能生存，但他和所有别人都不同的话只会被定义成疯子。就这样任睿智确信自己已经疯了，但是老鼠的理论依然挥之不去，就好像在三体世界里被打了思想钢印，明知自己以前天天喝水却因突然坚信水有毒而无论如何不敢再喝。
任睿智怀念自己没疯的时候。黑暗温柔地包裹着他，感觉上很适合睡觉。他依稀记得自己自从疯了开始就没再有过无梦的夜晚，一直都是无尽的老鼠军团和密密麻麻的鼠妇洪流，在那尽头是面露凶光的各界人士，大喊着自己热爱NTR……他的记忆逐渐清晰，脑海里大致出现了自己曾经的有趣经历。他记得自己的硬盘里还存着三部十周目的黑暗之魂，那个不再有火焰只由不死人或者游魂对抗腐朽勇者、魔王的世界。那个世界和现在有点接近，但这个世界连敌人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任睿智感受到了空虚。这里本来极大的缓解了自己的焦躁，然而当回忆食之无味之后，无事可做正在逐渐变成新的焦躁。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这里不需要躲避三大派——确切地说，什么都不需要——因而这里是人间福地。他回顾着自己曾经的种种故事，为这里没有别人而感到庆幸，却又为这里连人都没有而感到悲哀。他猜测自己的心情就是无聊。在这具没有实体的身体里，他甚至连玩手指头这样基本的功能都没有。他放空大脑随便想着，没有神经细胞当然不可能感受世界……但是他的大脑反而在正常运转……但是这种诡异的世界肯定不符合以往的规律……那就对了，如果自己不受以往规律的限制，自己的世界也一定是诡异的……
黑暗、孤独和困倦融合，潮水一般覆盖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任睿智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