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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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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今天我参加了一场典礼喔。梅林这样说着,斟满茶杯。
桌椅放置在花海中,混合着梦魔的本能播撒出去的生命,一同展望头顶从无更改的星轨。
他眼角有点嫣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梅林用手摁了下眼角,挑出一个惯用的轻佻笑容,哎呀,在意这个吗?因为气氛如此,不融入进去的话,我不就变得很显眼了么?
简言之,我意识到了,在那种气氛之下,我应该哭出来才对。他毫无负担地继续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做法是否偏离了人类哭泣的本质,亦或者他仍然站在人类与异物的边境上,不肯迈出步伐越过那道界限,也不愿就此退到幻想的另一侧。
梦魔相当健谈,可这不代表他总是说真心话。
毕竟人类是需要谎言才能生存下去的生物,我偶尔模仿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梅林耸了耸肩。纯粹的氧气对于你们来说是剧毒,一份谎话搭配一份真心,再合适不过啦。
冬季洁净而又肃穆的星空高悬在头顶,秋季微冷的风吹拂着。
那你呢,立香君。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任由杯壁的温度被风一点点剥开,积累到地平线上,新一轮的太阳就要从那里升起来了。
在这永恒的林檎之岛,时间是毫无意义的,日升月落也只是模拟了星辰运行的仪式,宛如精密到了极致的钟表。
梅林侧头眺望那遥遥亮起的一线,很快,春天的阳光就会接管一望无际的平原。
他嘟嘟囔囔,像是在抱怨待遇不公。那种场合只有你没有哭泣,却可以被人容忍,真是的、这简直就是在嘲弄我白费力气嘛!本来像这样的场合我是不会出席的,悲伤的离别也好,哀婉的结局也好,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但……
戛然而止。
不管嘴唇怎样翕动,声音就像是融化在茶水中的砂糖,不见踪影。
啊啊。糟糕透了。梅林弯着嘴角,漫不经心地想着。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认知到,原来典礼上感知的寒冷一路跟随他来到了星之内海,于这梦幻之岛生根发芽。
它低劣廉价,可又生命力顽强。
冻结喉咙,击穿肺腑。手指无法移动,双眼无法看向除了前方以外的地方。这是怎样漫长的刑罚啊,思维尚在活跃,而身体已经化成了雕塑坐在原地无法动弹。
但是,既然是惩罚,随便挣脱出去的话,一切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他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梦魔嘴唇开合,用口型说道,你说对吧,立香君。
茶杯边缘已经凉透了,不过,很快就有新的热度融汇了进来。
身体里混有一半人类的血液,自然齐备一切落泪的要素。只消片刻,它脱胎于眼眶,宛如一匹不那么驯服的马,奔腾在白皙的沙漠中,一路往前,朝着断崖一跃而下,汇入海中,最后激起些许茶叶的芬芳。
它从不告知自己的存在,以至于梦魔也不知道它已经存续了多久。
获得了新内容的茶杯敞开胸怀,肆意展示了自己的内在。里面躺着一枚花草编纂的戒指,梗已经被时间拧干了水分,变得黑黄,这幅境地下,花朵仍不合时宜地开放着。
这一点也不对。梅林说。
我每天都会参加一场典礼。他又说。
戒指不会作答,它诞生于花信风,生长在人类的指尖,溺死在梦魔的眼中。
人们把春末夏初时,传递花将盛开的讯息的风称之为花信风。它来去无影,吹拂了一次又一次,某个不经意之间带走了风中的少年。在这乐园之庭中,每一日都会迎来四季,是永远不会停歇的鞭笞。
寒冷无形,同时无比真切,如同剪下玫瑰头颅的剪刀,又因着它不那么锋利,所以需要在枝头来回凌迟才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
有点痛。梅林说。
我每天都会参加一场和你有关的典礼。他终于又重复了一次,似是在强调什么。
就算把剪刀捅入心窝,反复生长的痂横亘在面前,梦魔仍旧露出了虚情假意的笑容,不、其实是只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理解到了,又因为不理解,所以只能这样微微带有点困扰的、安静的笑着,矛盾和统一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太阳身上还挂牵着地平线的脐带,春天重新登临大地。
永久关闭的妖精乡中,花海寂灭,将死的群星目睹地面后露出炽热的獠牙。
我最讨厌悲伤的离别,立香君。梦魔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