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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种蛊 ...

  •   飞鹰走在前,零七默默跟在后面。两人皆不发一言,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音。

      淫/声/浪/语从牢房最深处传了过来,回响在空荡荡的走道间,更显毛骨悚然。

      “总用那些死物,忒得无趣,咱家这次带了个活的来。”
      “怕什么呀?你不是硬气吗?不是从来不出声吗?”
      “……哎哟,这个兔崽子!敢打咱家。你们快把他按住!按住!”

      拳打脚踢的闷响声穿过长廊,两人眉头同时一皱。两个无声的脚步,心照不宣地加快了速度。

      用力推开沉重的牢门,飞鹰一脚踏进狭小闷湿的囚室,便看见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一个太监手上正抓着条水蛇,狞笑着展示给人看,似乎很是享受对方的反应。连剑双臂向后拧着,被其他人按在地上,冷汗层层,面如死灰,死死盯着那扭来扭去的活物,布满血丝的眼中尽是恐惧、憎恨和绝望。

      而此时,正玩在兴头上的人们也听见了门响,齐齐转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扫了他们的兴。一见来的是个侍卫,想也不想就挥挥手:“还没轮到你,去去,后面排队去。”

      “够了!”冷冷一声低喝。飞鹰身份本压不住那些太监,但他兵器在手,武功在身,最容易对付欺软怕硬的人,“都出去。”

      那几个太监本要发作,一见他手里长剑,又鹌鹑般退了回去,不甘心地狠狠剜了他几眼,怪腔怪调地“哼”了几声,才退了出去。

      零七适才并未跟着飞鹰进去,此时冷漠地目送那几个阉人离开,从衣角撕下一段布料来,抬手扔进牢房。

      既是秘密种蛊,他更要小心身份暴露。

      飞鹰心领神会地拾起布料,将疼得不断发抖、兀自大口喘气的人双眼蒙住,随手取下了他身上几处胡乱强扎的长针。又见旁边有一小桶热水,便想将他一身污秽冲去一些。

      连剑刚才听得“排队”二字,只当是下一拨人又来了,片刻不缓就要开始。他眼前一片漆黑,不知来人又要用什么法子折磨自己。此时忽觉热气越来越近,脑中轰得一声炸开,瞬间面如白纸。

      热水原本是和那水蛇一起拿来的。活物受了热,便会不顾一切乱撞乱钻。这样疯狂的虐待,只要是人都无法承受,和他是谁,有多硬气,都没有关系。

      被这东西侵入下身,撞碎内脏,崩溃哀嚎而死……这就是云水墨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云水墨对他的报复!

      逼人欲死的尖锐疼痛,能令人将胆汁都吐尽的恶心气味,他好像都感觉不到了。那冰凉滑腻的东西正摇摆着,向他而来。他疯了一般地向后缩去,然后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绝望和恐惧直直刺进心底,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理智。

      “不要……用蛇……不要……”
      “求……你……”

      飞鹰怔住。据说他自被云水墨送来,心如死灰,任人如何折磨,如何羞辱,即便生生痛晕过去,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发出一声叫喊。

      门口的零七也一愣。他曾听过连剑说话,温润清朗,如风送浮冰,朔朔雪落。怎会是这般嘶哑恐惧,厉鬼一般?

      无人应答。连剑惨笑……怎么会有人应答……这里不是洛阳,对方不是云水墨,又怎会对他的崩溃和让步有所反应……

      “啊——”破败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声嘶力竭,如哭如嚎,凄厉却又低沉暗哑。如濒死的野兽,压抑得人呼吸困难。火光映着鬼影,仿如地狱。

      飞鹰倏然出手,连拍他身上几处要穴。那人头一歪,陷入了他最渴求的昏迷。崩溃的喊声终于止住,余音仍来来回回刺激着耳膜。

      “动手。”闭了闭眼,飞鹰退后几步。

      零七也不多话,跃至倒地的人身前,拉过他一只手臂,寻了一处足够长的新鲜伤口,自怀间取出小瓶,拔开瓶塞,稍倾,眼见黄色粉末溶入血中。

      这一番动作干脆利落,不足片刻。终了,零七收瓶入怀,最后扫视检查一番。这一瞥之下,却见连剑左手死攥成拳。被指甲扣得破碎的指缝中,露出一小段被血浸润的红线来。

      即便人已经昏过去,手却攥得死紧,怎么都掰不开。

      * * *

      再回到密室的时候,另外两人似是已将正事谈妥。零七向隐王稍一颔首,后者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坐吧。”

      也不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这命令下得直接干脆。零七本已走到了角落,只得又走了回去,尴尬地挑了个下方的位置坐了。他与飞鹰身份相同,一站一坐,确实……不合规矩。

      老太监冷眼看了半天,头一转又换作笑脸:“咱家倒是好奇了,王爷是如何探得云水墨和剑神的关系的?又是如何知道地牢内的情况?”

      他这一句自有所指。零七抿了抿唇看向别处,不去在意那道阴骘的目光。

      刘鸿隐却不恼:“云公子为了剑神来找过本王一次,所以知道。至于地牢的情况……那就要问问总管大人的手下了。京郊老鼠窝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好,有失身份。”

      这解释恰到好处,将试探和发难原封不动地挡了回去,末了还有三分真诚关心。零七暗暗咋舌。说是合作者,利益相通,互相信任。却又互相利用,互相设防。

      “王爷说的是,说的是。不过云公子前车之鉴,王爷……”

      “云公子前车之鉴,本王和公公都该注意。下次挑选武林中的合作者,可不能再看走了眼。”

      “公公还有事要忙,本王就不打搅了。正事便按刚才商议的去安排。若云水墨有何动作,还请公公务必知会本王。”他话说的极为客气,人已经站起来向外走了,“无需送了。”

      零七在隐王起身的时候,便跟着站了起来。老太监那句被打断的那后半句话,他不是不明白。为那人对他的维护和看重感激良久,他一闪身,快步跟了上去。

      “好好好,王爷慢走,慢走。”目送两人离去,老太监堆满皱纹的笑脸瞬间一冷。

      出门行了约半里路,刘鸿隐脚步一顿,侧身问道:“可知王德宣当初,为何压着不让我和云水墨接触?”

      零七跟上去,垂头思索了片刻,摇头。

      “能与他合作的玄门传人只有一个,他尚且能拉拢副手,留下一条后路。而手握兵权,又不甘平静的王爷,可不止一个。”

      零七皱眉,再抬头,主人已向西市方向而去。

      * * *

      “来,让一让让一让,上菜喽!客官您的酒——本店招牌,喝过了才不枉来一趟京城!”

      一小块碎银稳稳落在托盘上,小二喜笑颜开地谢了赏,吆喝着忙下一桌去了。

      零七将主人面前的酒盏斟满,自己面前的则向旁挪了挪。

      刘鸿隐自己执杯抿了一口,随口道:“喝过了才不枉来一趟京城,不尝尝?”

      “皇上喜欢么?”某人垂眼盯着面前的饭碗,小声道。

      “什么?”隐王一时没听明白。

      某人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京城的名酒,皇上喜欢么?”

      刘鸿隐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上回在滁州,零七因“淮南王也喜欢的,不尝尝么”不慎中招,这次便长了记性,不肯再上当。

      隐王哈哈大笑,看着对方带着一丝不甘心的模样,实在喜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酒楼人杂,他一捏之下即刻就放了手。

      饭毕,二人一前一后向回走。说是前后,却因低声谈话的姿势靠得极近,几乎并肩。

      一进客栈前厅,零七便微微一怔。一个沉静的黑色背影坐在角落方桌前,桌上只有一壶茶,似是已经坐了不短的时间。二人穿过前厅,那人立时默默跟了上来,一直跟到屋门口。

      刘鸿隐神色自若,负手点头,“嗯”了一声。零七却退后半步,低头行礼:“严首领。”

      “进去说。”

      藩王非圣召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是以此次北上行事极为低调谨慎。除去易容易装,住宿挑的也是西市里靠近城郊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客栈。虽是上房,条件也有限,外间堪堪放得下一桌四凳。此时一人坐着,两人站着,稍显拥挤。

      “免了。”等了半天的人刚要屈膝行礼,刘鸿隐便摆摆手,示意他礼仪从简,“说吧。”

      上次长跪的惩罚还记忆犹新,严离一愣,立刻恢复冷静,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太白山南峰有河,河尽确有一洞。洞中被人布设了阵法,平常路人不得而入。破阵方法已写在信中,请主人过目。”

      打开缄口,目光上下淡扫两遍,刘鸿隐转身将纸递给零七:“记牢。看完焚毁。”

      见人将信接过仔细阅读。刘鸿隐悠然转过身,对仍颔首站在一旁的千山首领道:“你还有事?”

      严离点头:“主人何时动身?属下去安排人暗中保护。”

      “不必。人越少越好。”此时尚不知对方线人身份,除非极为可靠之人,绝不能泄露任何情况。否则,之前也不会让个首领亲自去探地形。

      严离暗一皱眉,不赞同地道:“为免打草惊蛇,洞中阵法尚未破坏,洞后情况尚未探查。仅凭陆姑娘一言,不知深浅。主人安全为重,即便不带其他暗卫,至少让属下同行。”

      隐王不置可否,不悦的气压自周身缓缓散开。

      噗--
      一小团升腾的火焰打破了僵局,零七将一堆灰烬收进角落火盆中,默默站到严离身侧。

      看着两人眼中不约而同的担忧和坚持,刘鸿隐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日卯时出发。”

      * * *

      泾水负太白,苍茫开天关。远望峰顶冬夏覆雪,更显出尘谪仙。侧峰少人,草木迷踪。若非有人指点,确实难以走近。

      三人一起向山深处走,没一会儿,刘鸿隐便后悔了。平时两人出来,他总少不了刁难、戏弄,看着对方脸红气堵,又碍着身份无法反驳,借此打发些无聊。最不济的,至少能站在溪边,看他卷了袖口裤脚,认认真真插鱼,偶尔回过头来,扬一扬手上的战利品,眼中缀着星星点点的光。

      然而现在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保持着规规矩矩的距离,一声不响赶路。

      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草木深处忽现一轻庐小院。远远看去,竹影摇曳。

      太白山土壤气候并不适合养竹,一路行来也未见野生竹林。但隐者高人多喜在门前屋后栽竹,静心养气,以示高洁。

      门前栽竹不少见,在院落外设下阵法毒障也是常事。身后两人同时提气一纵,跃至主人前方,聚起十二分警惕。

      零七和严离曾为同一时期的暗卫,合作起来无需言语。一人开道,一人搜索,小心探查周遭环境。刘鸿隐看着前方过于谨慎的两人,抬手揉了揉眉角。

      近得竹庐,忽听铮铮然几声清音。接着,一只学舌鸟雀开腔道:“有客来。有客来。”

      随即,屋中传来个洪亮的声音,气息沉稳:“三位来找老夫,有何贵干?”

      三人互看一眼。刘鸿隐上前几步:“晚辈等游历此地,冒昧叨扰,请前辈见谅。”

      琴声忽止,鸟雀黯然。

      片刻,琴音又铮然继续。“老夫隐居此处,不通人世,怕有十多年了,难得有客来访。”话音甫落,紧闭的柴扉忽而洞开。看来高人也并非个个都性格怪癖,不通人情。刘鸿隐道了一声“打扰”,缓步走了进去。

      山野之地,院落虽小,却建得十分讲究。院门向南开,前院一排手栽修竹,有如照壁。绕过修竹,能见一小汪潭水,水面飘了红叶,映着秋阳,淡薄恬静。

      正中一间主屋,屋门未开,略有焚香之气。琴声便是从屋中传来。

      “十年间,老夫也只出过山一次。是陆家的女娃娃告诉你们老夫的住处?……她现在可还好?”

      见人没有怪罪的意思,刘鸿隐沉吟道:“晚辈已略尽绵薄之力,但陆姑娘刚毅坚韧,不输男子,未必肯接受。”

      已略尽绵薄之力?零七心里一翻腾。不过是那么一停脚步,回头多看了几眼,那人就记在心上……还是这般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也好,也好……一切皆是命数……”屋里的声音似是也有些感慨,“洞口的阵法拦不住三位,想来也是有些本事。来找老夫到底要做什么,不妨直说。”

      和坦荡之人无需打哑谜,刘鸿隐点头道:“不瞒前辈,是为晚辈心系之人求一张面具。”

      屋中琴音一顿,老者喟叹道:“想不到曾经沉迷的小物,如今还有人记挂……制作面具用材特殊,又要依照个人肤色肤质调整。老夫隐居时日已久,身边早已没有材料,三位恐怕白跑一趟了。”

      依照个人肤色肤质调整,这说明每个面具都是独一无二的。制作困难,想来一共也不曾做过几张。对于制作者来说,或许能够通过质地纹理和颜色辨认。诸多计较瞬间在心底成形,刘鸿隐坦然道:“晚辈月前无意间得到一张前辈制作的面具,才一路寻访至此。纵然希望再渺茫,总要尽力一试。实在不行,也是命数。”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说话者语气又十分真诚。果然,屋中琴声又停。

      “你有我做过的面具?何处得来?”

      “一座坟墓。”

      坟墓……岂不意味着戴着面具的人已经辞世?曾经亲手制作打磨的面孔已化为尘土,实在教人感慨。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老者才道:“既然如此,还请将面具还于老夫吧。”

      脚步渐近,屋门吱呀一声开打。一位鬓白老者立在门内,青袍缓带,确有隐者之风。

      零七手已伸入怀间,正打算拿出面具。却不料就在此时,变数忽生。老者一见院中三人,温和淡漠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几变,竟突然冷了下去,原本洒满秋日暖阳的小院瞬时如堕寒冬。

      “……老夫今日身体有恙,恕不见客,你们走吧!”那人冷哼一声,狠狠一拂袖,转身便要闭门。

      一开门便下逐客令?刘鸿隐眼神向旁一扫,身后两人颔首领命,退至那一排修竹下静候。他反上前一步:“前辈这是何意?”

      “何意?”老者怒气横生,“三位是谁,到底来做什么,真欺老夫年迈糊涂,不记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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