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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不寐 ...

  •   两人一路下山,零七将人/皮/面/具的事回报了,回到休宁行馆时恰是正午。饭菜皆已布妥,十九也拎着药箱候在门外。淮南王破阵受伤后不过一两日,严离立即从总部药堂和修罗殿挑了几个人,快马赶到郡南,接手治疗。

      刘鸿隐半靠在榻上,边换药,边看着手中密信。信不长,片刻便可看完。他一抖手中薄纸,目光正对上换药的十九。

      十九手下小心,动作却迅速麻利。不过片刻便换好了药,向后退了半步,低头道:“王爷伤口基本愈合,已无大碍。”

      “嗯,明日便回千山复命去吧。”

      “是。”不多一字废话,十九简单收拾药箱,行礼,退出房间时下意识地向零七看了一眼。

      后者淡着一张脸,目不斜视,规矩地默立一旁。

      零七算是救过十九性命的。然而真正算来,除了多年前刑堂小室初遇,和月前送澹云根时草草打了个照面,两人还未正经说上话。看着屋外离去的背影,刘鸿隐若有所思地挑起眉。片刻,从塌上站起,到桌边坐下:“零七。”

      “是。”

      一纸密信递了过去,零七自然地接了。纸是“道文”,发信者是谁显而易见。内容简洁明了,言刺杀失败归因于手下出了叛徒。叛徒已在第一时间查出,交由王公公发落。他本人愿对此事承担全责,一力善后,当无意外。替换指挥使一事,可等候时机,再行策划。

      短短数面之缘,云水墨留给二人的印象是极为坦诚担当之人,兼之实力不容小觑。他说承担全责,就不会有丝毫推脱;他说一力善后,就会确保完备周全;他亲自修书致歉,淮南王必要卖他几分面子,不能、也无需再行追究。

      刘鸿隐敲了敲桌:“先吃饭。”

      二人饭间气氛早已平和自然,无甚拘束。偶尔无聊了,刘鸿隐也会故意给身边的人灌些酒,再治其“暗卫不得饮酒”之罪。然而今天主座上的人神色阴沉,明显心情不佳。

      淮南王三十万大军,在明处者不足两万,大部分精锐分藏四处。其中三处分别在郡南的九华、黟山,以及郡北的亳州地区。还有一处则在淮南郡外,以备平原作战。

      这张地图虽只有黟山部分区域,难保秦飞扬手中没有其他区域。藏兵之所若是叫对方摸透了,自然后患无穷。然,此时贸然转移兵力,又无异于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看来下午少不得要去一趟藏兵之处,交代些事了。

      他回过神来时,碗中已多了一块红烧臭鲑鱼,半个切好的糯米丸子,一小方浇了汁的豆腐。大约是有人见他不动,便主动夹了菜给他。又不见他表示,只好多试几种。一抬头,果见桌对面的人一手执筷,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主人在心烦?”

      刘鸿隐摇头:“无事,这几日吃的多了,无甚胃口。”

      零七不再多问。王爷人既已到郡南,少不得要见些地方官员。日日设宴款待,精致美食好酒餐餐不断,若说腻味了,也是正常。眼前的人不吃,他也放了筷子。

      收拾饭菜的功夫,刘鸿隐已经转身去了榻边:“下午无需你跟着。药堂的人明日便走,你去将后几日如何用药问清楚。”顿了顿,又道:“不必着急,晚饭时自会让人喊你。”

      “是……”零七答到一半,突然惊住。这嘱咐的语气……分明是存了纵容之意,专门留出段时间,让他和人小聚。

      千山的规矩,暗卫绝不允许私下与人交好。莫说相交,便是多说了一字半句与任务无关的话,轻则百鞭示众,重则吞炭割舌,教其再不能开口。

      他是这样过来的,自然明白这番纵容意味着怎样的信任。

      “去吧。”刘鸿隐挥挥手,躺下小憩。

      ***

      泡发的干笋切成不足一寸的整齐小段,置于一旁沥水。修长的手稳稳握着刀,将揉出劲道的面片改刀成细条。座锅,热油,姜片蒜瓣和着笋下锅。兹啦一声,干货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十九的目光跟着零七在灶台边绕来绕去,终于百无聊赖地凑过去,一会儿拨拨火,一会儿加点水。千山的日子不清闲,难得有卸下防备,随意与人相处的机会。现下即便无聊,也要赖在这里。

      零七虽惯于沉默,甚少主动开口,倒也有问必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近况见闻,甚是放松惬意。

      “哎,明日就要回千山了……我这儿还有些药能自己做主,你可需要什么?”十九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拨火,一边在怀中窸窣摸索,目光不知怎么便飘到零七侧颈上那明显的红肿处,惊乍道:“郡南草木繁盛,蚊虫也格外毒。可是被叮咬了?”

      灶台边的人手一抖,泼下一大勺盐。油火正旺,往外拨拉已来不及。

      蚊虫叮咬……想起午间那个人佯愠又不舍得的狠样,零七不由提了提嘴角。

      十九自顾自摸出一小瓶药,倒了点在手心,伸手便要往零七后颈抹:“这药不错,清凉消肿。”

      沾药的手掌离皮肤尚有数寸,便被某人利落地侧身一闪避过:“不用。”顿了顿又道:“多谢。”

      被打击了的人怏怏地“噢”了一声,知道暗卫不习惯被人近身,也不在意,仍是将药塞进了零七手里。他很快又兴奋地挑起眉眼,吸了吸鼻子:“好香!你给谁做的?”

      零七正夹起根笋放进嘴里试味儿,脸上表情微不可见地一僵。

      想不通眼前的人忙里忙外半个下午,忙出的这碗面是要送到谁手上,十九歪着脑袋,还在不知进退地絮絮叨叨:“怎么了?”

      “淡了。”零七眉都没皱,顺手又拌了一大勺盐进去,将碗往十九面前的桌上一放,话说得简洁明了,“给你的。”

      这是……知道自己明日就要离开,特意做的?十九开开心心应了一声,颇为感动,毫无防备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表情瞬间僵硬,倏忽变了几变,十分精彩。

      “不准吐。”零七冷冷奉上一句。过油炒制时不小心撒下的已经过量,后来拌进去的纯粹是为了折腾人。忙活了半个下午,被个小聒噪一句话废了。此时稍事“惩戒”,以免他继续啰嗦。

      差点吐出口的东西,又被这句冷气十足的话逼了回去。十九苦着脸将心一横,勉强吞了下去,立时咸得说不出话。

      零七侧目,竟将某人平日戏弄他的方式学了三分,偏又配了毫无感情的语气:“千山里吃的到?”

      “吃……吃不到……”

      “那就不许剩。”沉沉一句,他便转身重新切起葱姜。过了会儿,又端了碗面汤,面无表情地放到十九面前。

      十九猛灌了几口面汤,愁眉苦脸地回头去看灶台。可怜他到此时仍未明白自己哪里惹了眼前的人,只当零七手艺就是如此不堪入口。一边发愁地挑着面,一边同情起要吃下那第二碗面的人来。

      面不能久泡,是以灶上只坐了水。及至刘鸿隐差人来找,两人言别。十九回去收拾,零七则将面煮了,倒上浇头,端出厨房。

      他额上带着亮晶晶的细密汗珠,眼神中也闪着神采。刘鸿隐略略愕然。和人聊了一下午,就能这么高兴了?待看清来人手中的东西时,才霍然起了兴致。

      一如当日山间轻庐,天色将暝。粗碗木筷,热气腾腾。

      他推辞了今晚的食宴,赶回来和某人一起吃饭,却没想到还有这等福利。

      “寻常粗食,主人换个口味。”

      一碗一筷,人却有两个,自然就不能就这样平平淡淡把东西吃了。淮南王挑起一侧眉:“你不饿么?”

      和隐王相处这么久,于察言观色上零七已身经百战。此时即便说不饿,估计也没什么用。他干脆点了点头,道:“厨房还有,属下再端一份来。”

      “今晚事务繁忙,还有时间等你再去一趟?”

      零七重新驯服地垂下眼睛,一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刘鸿隐满意地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确实是寻常粗食,嚼在口中却极是鲜嫩。他挑起片干笋,颇有兴致地向身边静静低着头的人口边送去。

      笋片刚从汤中挑出,还有些烫。零七冷不防被灼了嘴唇,下意识向旁闪了半分。

      隐王已经松了筷子,他一让之下,那片干笋不偏不倚恰落进他领口,灼烫的温度从锁骨至胸口,一路滚到前腹。零七呼吸一滞,半晌没出声,自脸颊至耳根都浮起一层浅红。

      这效果大大出乎作恶之人的意料,可谓……事半功倍。刘鸿隐放了筷子,嘴角似挑非挑:“可要拿出来?”

      对方抿着唇扛了半天,一咬牙解开衣带,敞开前襟,将那片笋迅速利落地拣了出来。

      一条极细的油线,顺着肌肉纹理流畅的胸口一直蔓延到紧实的小腹。刘鸿隐提着嘴角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又挑出一口面,趁着衣襟尚未掩回,送到对方嘴边。

      嗯,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来点家常小菜也不错。

      于是一人心满意足,一人半敞衣襟,你一口我一口将那碗面吃完。收拾碗筷,唤水沐浴。

      零七从浴桶中出来,擦了擦身体,一反常态,竟未立刻穿衣。他深吸口气,就着一身温氲水汽,静静躺上床去。

      装着催/情/药的小瓷瓶,不知何时从黑衣暗兜中取了出来,大大方方放在了桌角。

      自隐王受伤至今也有不少日子,若没有前晚那杯茶水,倒还能自欺欺人人几天,现下……

      他做不到像训练过的侍人那般缠上去撩拨挑逗,自荐枕席。他能做到的极限,便是自己躺在这里,默许接下去将发生的一切,包括那瓶不知具体后果的药物。

      “热就开窗,不穿容易着凉。”刘鸿隐看了赤/裸的人片刻,恰到好处地“误会”了其意,笑眯眯地推开南窗。窗外只有一片沙沙摇曳的竹林,夜风在赤裸的皮肤上激起小小的疙瘩。

      “还有些事要出门,你早些休息,不必等了。”见无人应答,他拂灭蜡烛,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体贴”地将房门轻轻掩上。

      零七睁大了眼睛,盯着合上的房门,许久才反应过来。待思及刚才自己做了什么,羞愤,赧然一起涌上来,脑中忽而嗡嗡作响。

      之前那句“今晚事务繁忙”,竟是真的……

      ***

      长夜寂静,不知哪声更漏乱了一拍,零七霍地睁开眼睛,本能地去探身边的人,却摸了个空。

      屋内烛火微明,淮南王轻袍缓带独坐案边,一手轻揉着太阳穴勉强提神,一手翻阅着什么。案上两盏灯,向着床榻的一面用不透光的罩子拦住。

      如此疲惫,却……还没睡?月已偏西,快四更了,院中打杂的下人估计也该睡下了。

      零七有些惊讶,但这惊讶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代替。深夜难眠,想是在为地图一事拟定应对之策。

      其实又何止今夜,往常隐在树间瓦顶保护着他的时候,便曾见过他无数次彻夜操劳。暗卫尚可换班,他却要数十年如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零七迷迷糊糊听见了鸟鸣,才觉有人灭了烛火,走到榻边。继而额上落了个温热的吻,身边窸窣一阵,手臂伸过来,揽着他睡着了。

      然后,便换成小暗卫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对方眼下泛起的淡淡乌青,一看便是良久。

      翌日午后,官道岔路口上。

      “西去九华,北上宣州。零七,向西还是向北?”

      “……北。”

      “那就向北,去宣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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