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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执念 ...

  •   “若如王爷所言,八年前封锁记忆一事确是家师出手,就绝不可能有所差错。”云水墨语气不容置疑,“绝不可能泄露半点记忆。”

      “没有任何例外?本王确信,他必然是想起了什么。”刘鸿隐说着,不经意地向厅外烟雨中望了一眼,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厅外雾气汇聚,一片茫然,看不真切。院子里只有岿然不动的守卫和急急忙忙行走的侍女。

      事情要在赶在零七取药回来之前问清楚。若是被他听见了,多半又要乱想。自己的暗卫若倔起来,是极难说通的。

      “王爷,云某倒想到一种可能。”云水墨沉吟了片刻,“记忆可以被封住,而人心中的执念却极难磨灭。”

      “若是平常人心中念想,并不会有所表现。但若封锁记忆时,那人心中执念太深,即使摒弃一切记忆也不肯放开,或许有可能在忘记一切后重新想起。”

      云水墨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在下也只是听家师如此说过,却从未见过有人的执念到达这种程度。”

      ……

      零七强压心中的不安,在雾雨中急急穿梭。

      他去时是撑了伞,自偏厅饶过照壁,穿过了花园和回廊,不急不忙走到了地方;回来时心里不安,只将药盒裹在胸前衣里,拣暗卫常走的偏僻之处,树丛屋顶一路轻功掠了回来。

      这一来一去,便比某人计算的时间短了将近一半。

      到得偏厅檐下,才将药盒从怀中取出,托在手里。正欲迈步,便听见谈话声夹在雨中,飘忽而来。

      “解开记忆的方法云某非是不知,只是极为复杂耗时。眼下疫情更为急迫。王爷所说之人若不甚重要,云某手中也有其他让人乖乖开口的东西,只是难免有些痛苦……”

      “咳。”厅中另一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急急打断云水墨沉稳的声音。

      门外托着药盒的手一滞,在穿廊而过的风中徒然颤栗。

      刘鸿隐皱了皱眉,未料人回来的这么快。要制止云水墨已然来不及,只能出声喊人进来。

      零七进门,屈膝跪下,低头,将药盒托至头顶,恭恭敬敬。

      刘鸿隐有些懊悔。零七任务归来回报,早已不跪。这会儿拿个药又守礼起来。

      看着明显与离开时不同的黑衣人,云水墨挑了挑眉,识趣地放弃了原来的话题:“今日天色已晚,云某暂且告辞。王爷这两天若需寻我,可至城南福兴客栈。”

      ***

      “云公子送走了?”刘鸿隐刚进屋,便看见个脸色不太好的人。

      “是……”零七有些坐立不安,目光恍惚地盯着桌上茶具。

      刘鸿隐笑了笑,走至桌边,在零七臂上轻轻一拍,随意地问道:“用晚膳了么?”

      一如既往温和的问话,却让零七心中一酸,咬牙道:“属下……今天见到十九了。”

      刘鸿隐一顿,静静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却翻起一只茶盏满上水,将手中一包药粉溶在茶里,随意递向隔桌而立的黑衣人:“你的解药到了。”

      零七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自然地接过去喝了。他抿了抿嘴,饶过桌子,在刘鸿隐脚边跪了下去。而后低头,双手接过茶盏,无一丝犹豫,微微抬头饮尽。一举一动压抑却守礼,便如刚出千山时一般。

      即使猜到这忽然守礼和疏离的原因,刘鸿隐心里还是不顺畅:“没要你跪,起来。”

      “主人有话对属下说。”那人动也不动,垂目盯着地面,语气低黯却坚定,“属下应该跪着。”

      此时此刻,无论问话或是责难,跪着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对那个人不敬。

      被久未有过的卑微语气带起丝丝心疼,刘鸿隐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有些倔强的黑衣人。某些疑惑已在心中存了不少日子。他沉默了良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在修罗殿中,你想起了什么?”

      零七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攥紧。

      他想起了什么……若是说出来,不仅荒唐可笑,无人相信,更会被当做愚弄主上。

      直到温热的手掌扶上肩头,零七才惊醒般抬眼,有些慌乱的目光立时闯入一片深沉温和的水潭。

      即使主人心中存有疑惑,这些日子也仍旧给足了信任不是么?

      若非来送药的碰巧是十九,他恐怕仍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而不会知道,那个心思颇深,本该处处设防的人,竟又一次不动声色容下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私送伯照图谱那回亦是何其相似。主人甚至从千山派人快马传递,为的仅仅是早些将解药带回。

      那些数月来同食共眠,日夜相处滋生出的信任和默契,虽无人开口点破,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互相维护中不言自明。

      或许他也可以小心翼翼地期待着,期待着那个人即使当初不曾相信,但现在却愿意理解自己那些无法解释的记忆。

      奢念在心中萌了芽,便再也挥之不去。零七深吸口气,平缓了心绪,沉声开口:“属下想起的,唯效忠主人,至死不离。”

      肩头的手动了动,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一贯的温情和包容,给了忐忑跪候的人莫大的勇气。然而接下去,便听到一句——

      “说实话,零七。”顿了顿,又送去适当宽慰,“不必担心,无论是什么,都不怪罪你。”

      零七心底刚翻腾起若隐若现的欣喜,却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安抚意味极强的一句话,却如窗外一刻不歇的暴雨,将适才那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和试探浇熄。

      “主人不相信属下?”未做多想的回答,带着一丝委屈和不可置信的话语脱口而出。

      以为他是因害怕而不敢将实话说出?

      猛地抬头去看,往日总能让自己安心的温柔,此时带来的却是无法言喻的酸楚。零七脑中纷乱,只得机械性地开口,“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主人。”

      坐着的人静静等待,跪着的人却只一遍遍哑着声音重复着“不敢欺瞒。”

      刘鸿隐扶在他肩头的温暖手掌蓦地一顿,缓缓移开。适才溢满温和安抚的眼神慢慢冷下去,而后染上失望。

      自南疆归来后,他待零七如何,自以为问心无愧。连月来的维护和纵容,早已超越了主仆身份该有的界限。

      即使知道零七曾算计着离开修罗殿,也让千山把事情压了下来。为的,不过是听他亲自解释。

      而他依旧在欺骗和敷衍,用如此拙劣的谎言愚弄自己。

      数月形影相随,真心诚意的相待,换来的却是明晃晃的谎言。

      “句句属实?若是如此简单,当初为何宁可服下五粒千机,也不肯说出来?”刘鸿隐怒气横生,毫无感情可言的话语,让这夏末冷得如同三九寒冬。

      看不得一切回到最初,那个剖出心来也无法得到一丝信任的时候。零七心中苦涩得无以复加,抬膝前行两步,哑着嗓子开口:“属下自知理由荒唐。主人若不相信,请赐属下一死。属下……绝无怨言。”

      卑微却不怨不悔的语气让刘鸿隐心中一滞,再也无法冷厉责问。闭目良久,才疲惫地问了句:“只会求死?”

      即便起了疑心,仍旧不舍得动手么?

      零七低着头,眷恋的目光落在那只刚才还扶着自己的温暖手掌上。他深吸口气,语气已经恢复冷静:“主人若不方便动手,可将属下送回千山。”

      送回千山的暗卫,从来不能善终。杀一儆百之事,往往惨烈非常。

      两人心中都明白,也都不肯软言让步。一个甘心一死也不改口,一个冷着脸却不舍开口驱逐。屋中一时寂静无声,只闻门外风雨大作。

      ***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夜雨中千山的影子如尖牙利爪的野兽,盘伏着等待毫无所知的猎物。

      “话都带到了?”

      “是,首领。”少年单膝跪在千山首领面前,按着规矩低头垂目。谨慎小心的目光却掩不住狡黠神采,隐约可见几分未脱的稚气,“不出意外的话,王爷现在已经对零七起了疑心。”

      “嗯。”严离低低应了一声,抬眼望向门外无尽的黑暗,好像看去了很远的地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沉吟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冷厉地扫过面前跪得笔挺的少年:“十九……可还记得我调你进药堂的时候,说过什么?”

      “首领教诲,属下不敢或忘。即便不是暗卫,十九也会一心忠于首领,忠于王爷。”

      “这就是你的忠诚?” 灯火被夜风一扰,身不由己地抖动起来。屋中影影幢幢,映着严离的脸色更加晦暗不明,“我突然调你去送药,要你挑破零七和王爷的信任。你也不加怀疑,听命照做。这……就是你的忠诚?”

      惊慌只有一瞬,立刻便归于无形。十九沉了口气,迎着严离刀子般的目光,声音坚定地道:“属下相信首领。只要是首领的命令,哪怕弃誓悖命,十九也不后悔。”

      “放肆!”

      恼火还未燃起,便被毫无悔意的人打断:“十九叛逃修罗殿,本该处死。若非首领替我求情……在十九心中,首领便是主人。”

      严离怒意暴起,一把扣住少年下颌,盯着他毫无畏惧的眼睛,“你的主人,只有王爷一人!”

      十九咬牙忍着下颌脱臼的痛苦,抬眼哀哀地看着握着自己生死的人,却倔强地不愿说出“是”字。

      严离狠狠盯着那双眼睛,竟有一瞬间的错愕。坚韧,忠诚,实心实意,不知变通,放不下心底的知遇之恩……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怒火渐消,发白的手指一寸寸松开,不着痕迹地替对方抚了抚下颌:“该去哪里,应该不用我再教你了。下次再犯,我亲自动手取你性命。”

      随着手指的松开,少年猛烈干咳了几声,喘息片刻,开口时已经恢复冷静:“十九失言,这便去刑堂领罚”。言毕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慢。”身后的声音好像叹了口气,“拿上这个再去。”

      一个小瓷瓶自身后飞了过来。十九伸手握住,却发现躺在手心里的,是千山最顶级的伤药。即便严离这样的身份,一年也只配两瓶。

      “多谢首领!”十九的嘴角在阴影中翘了翘。首领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其实……待人极好。

      看着十九得了宝贝似的,开开心心出了门。严离心里的恼火一时间全化作无奈。

      去刑堂还有这么高兴的……

      风动门窗,吱嘎数声,灯火忽闪。

      严离驱走脑中那个在暗处露出笑容的少年,走到墙边,触手在墙上拍了几下,暗格随声弹出。

      暗格中躺着一本书册。
      书册封面上没有名字,内容他也不敢逾越阅读,只是习惯性地打开检查了一番。
      而后向着远方不知何处,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严离替老王爷保管此书,已经八年。
      八年中,严离未有一日,敢不小心谨慎。
      若是主人真正信任了零七,严离便按老王爷的吩咐,将书交给零七。
      方不辜负老王爷,当日器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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