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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隐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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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鸿隐到前厅的时候,要等的人也刚到前门,茶水上座都已准备妥当。虽知来人不会在这前厅饮茶休息,样子却还是要做做。
淮南王自京城返回淮南城,却在途中遇袭受伤。无独有偶,几乎同一时间动身返程的镇南王和平西王,也同样受到了袭击。皇上听闻后大怒,竟有贼人敢对三位王爷动手,即刻派人调查主使。考虑到对方是武艺高强的武林人士,京城巡捕营派出了经验老道身手不凡的捕头,大内也挑了几位高手,听说连镇国将军秦飞扬,或许也会离京调查此事。
另一方面,皇上十分关心三位王爷安危,尤其是遇刺受伤的淮南王,赐下药材补品等物,命身边侍候之人送来淮南城,以表关怀。
可偏偏派来的,是这位王德宣公公。
场面上的问候答礼做的妥妥帖帖,之后的设宴款待也是毫无怠慢。皇帝派来的人,抬的自然是皇帝的面子。刘鸿隐是臣,便也自当有臣子的抬举。
只是礼宴之前,这本该亮亮堂堂说官话的两个人,却在王府地下密室会了面。
王德宣一脸关切,连脸上的赘肉都带着几分真挚:“多日不见,不仅皇上挂念,老身也是担忧的紧啊。王爷身体恢复如何?那班贼子可有再来叨扰作恶?”
“王公公明人偏爱说暗话。”刘鸿隐面上带笑,一指左肩伤处,“我这伤,伤在关节,没有数月绝难恢复。王公公可禀皇上,请皇上,放心。”
这“放心”二字显是强调,二人相视一笑,带着外人不明的意味。
“王爷连暗卫都请出去了,老身也不好再说这些废话。”
郡王点点头,笑着等对方继续说话。
当今的圣上八年前即位时,不过是个少年天子。朝中权臣结党,争斗之下闹得民不聊生;几位番王虽坐镇边陲,却各怀鬼胎;西域和北疆小国频频来犯,可谓内忧外患之际。事实上,自先皇开始,所谓内忧外患便一直不断。皇权不稳多年,自是人人想得。
这其中,当然包括他刘鸿隐。或者说,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他刘鸿隐。
淮南地处江淮之间,临近东部。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多年未有重大天灾。自老王爷开始,统治有序,教化有方,使得淮南一郡在远离京城民不聊生的四野之中,成了一座避难之邦。
民心所向,才俊自来。老王爷挑选前来投奔和避难的有才有识之人,给予庇护,那些人自然也尽心竭力,淮南一郡逐渐强大。
刘鸿隐少年时便协助父亲屯兵练武,手下三十万精兵,皆听他号令。然,淮南王对朝廷,却向来恭恭敬敬,忠心不二。皇命所指,皆不敢不从。
王德宣公公便在此时找上了当时的淮南王,刘鸿隐的父亲。“淮南不在边陲,若只为尽忠,何须屯兵。王爷之意,便是老身之意。老身手下在朝在野,皆为可用之人。若王爷能与老身结盟齐心,淮南今日之盛,便是我朝明日之盛。愿奉明君!”
八年前先皇驾崩,老淮南王也故去。此后,刘鸿隐逐渐将三十万精兵大部分转移至暗处,处处锋芒毕敛。只谈风月,安心做起他的逍遥王爷来。即位的小皇帝也和先皇不同,八年来一步一步,竟将四分五裂暗藏祸心的朝廷整治得有模有样,连摄政之臣都被迫完全放权于他。
朝中都道,皇上和淮南王自小相识,有兄弟之谊,此番自是君贤臣忠。而事中之人,却是心中清明。
若是刘鸿隐真要对朝廷尽忠,就不会在这密室与王德宣会面了。
若是成昭帝当真相信这位王爷,就不会派人来淮南一探虚实了。
比如年前皇帝借着太后寿诞召四番入京,为的便是收权撤番之事;比如此次三王遭袭的事,便是刘王二人合计策划的。
“巡捕营和大内高手都出动彻查此事,连秦将军都会离京,公公那边可都安排好了?”刘鸿隐一片和善,竟显得那笑面虎般的王公公有些形秽。
“王爷放心,武林一脉自有一位信得过的人。他做的事,万无一失。即便是整个巡捕营都出动,也不会查到此事和王爷有半点联系。”
“呵,那本王是否是公公’信得过’之人?”刘鸿隐轻哼一声,“若是有朝一日朝堂相见,王公公是否还要与本王说,武林之中那位助我的侠士,叫作’信得过’?”
王公公呵呵一笑,满脸的褶子里堆出些许“吓不到老身”的意思:“庙堂有庙堂之高,江湖有江湖之远。王爷高居庙堂,这江湖上的事便交予老身吧。”顿了片刻,似是为表诚意,又道:“若是有朝一日贤君即位,老身自会与云公子同贺。”
姓云。刘鸿隐点了点头,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这番入京又遭袭,其他两位王爷显是对皇上起了戒心。这导火索一起,两边都陆续有了动作,皇上总要分散力量去平衡他们。巡捕营和大内高手散落在外,禁军里也有我们一半的人,秦将军一旦离京,皇宫内外便漏洞百出……王爷可是要……”
“王公公自回去向皇上禀明,说我伤在关节,不易恢复,正在淮南郡周遭四野寻访名医。”
只谈风月无心朝权的王爷不可信,那么伤在重要关节一心求医之人,总有些可信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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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宴自是十分周到,主宾尽欢。宴散时已是月上中梢,夜风也一阵阵起了。
刘鸿隐路过书房院门时,向里看了一眼。书房里没有掌灯。停了片刻,复又想起早前严离的话:“零七是老王爷送进千山魅影的。虽是唯一十岁之后才进入修罗殿之人,但其他八九岁的小童,也有被药物洗去记忆的例子。”
那便是真的不记得了?
十五岁前的空白,作为暗卫来说确实不值得信任。
并未犹豫多久,脚步便又向寝殿而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
以前只知熬刑的夜漫长无边,原来白天也长得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零七伸手去拿第四粒千机的时候,已是第三日傍晚。书房里再没有人来过,因他整日整夜的挣扎辗转而略显凌乱。第二日晚间,似是有人靠近,却又默默离开。第三天竟有人将易嚼易咽的水果放在窗台上。
敢公然这样做,自然是主人允许的。零七就是再不长眼,来来回回琢磨了一天,也明白或许主人并不想他死。
然而自那之后,便也再无消息。
给予希望后的绝望,让零七连扛住药效的力气也失去了。千机已累积到第六粒,难以恢复的内伤怕是已经无法逆转。长期带伤的暗卫,对主人来言,弊大于利。
如果向主人证明清白,如何向主人表示忠心,辗转考虑了几天的事情,他连想也不再去想。
直至第五粒的药性淡下来,像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的人在托盘前跪好,却发现托盘已然空了。
剩下的七里药丸已不在盘中。
零七抽动嘴角,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刻丧失精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