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月华未息》徐行乎

54、父女之情

　　夏衣褪去燥热，细细微风吹散了离愁别绪。和宁公主与额驸大婚次日按例进宫谢恩，璟瑜又回到了晞月身边，缠着晞月的腰身不肯放手。母女轻声说着私房话，画面格外温馨。

　　“住在外头还舒服么？嬷嬷可还顺心？额驸的家人那里待会回去还是要去见见的，你虽然是公主，但和额驸夫妻一体，还是不能太骄矜的，知道吗？”晞月顺着璟瑜的肩膀拍着，“昨晚他可弄疼你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璟瑜成了个大红脸，过会儿才囔囔道：“没有，他还是很照顾我的。公主府也很好，东西都齐全，嬷嬷也能干。至于阿尔衮大人那里我自然是要去拜见的，他是丰升额的阿玛，我怎么会不尊重他呢。”

　　“这就好，别的我也不多唠叨了，一切都有我和你皇阿玛撑着，你就好好的过日子。只是心里不要藏事，有什么烦难了就和额娘说。”

　　璟瑜捂脸笑道：“能有什么烦难呀，身边的人都恨不得把我供起来呢！”皇家的陪嫁嬷嬷向来名声不好，有些托大的甚至敢欺凌公主，可她完全不用担心，府里的嬷嬷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而且有她固伦公主的名声压着，底下的人如何敢放肆。还有丰升额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新婚之夜处处小意温柔。

　　晞月让茉心拿了本册子来，挥退众人后独自和璟瑜说起来，“以后床笫之事有什么不懂的就看这个就行了，其他的乱七八糟也说不明白。你现在年纪小，不能太早受孕，不然对身子不好，记得注意些……这样就不会遇喜了。”

　　“知……知道了。”璟瑜紧张地都口吃了，这样羞人的事从亲额娘嘴里说出来还是怪怪的。

　　“好了，收好了别让人看见。等午膳开时和你皇阿玛好好聊聊，他也惦记着你呢。”昨晚虽然是晞月辗转反侧，但弘历也好不到哪儿去，眼角的红痕骗不过晞月的眼睛。

　　“还好有璟瑶在您和皇阿玛身边，不然我也不放心呢。”璟瑶这个小女儿身体不好但是性子娇软，是三个孩子中最单纯、最会撒娇的，时常缠得晞月和弘历‘心花怒放’。

　　晞月笑意满满，道：“这孩子身体一好就和你一样调皮了，这不今天天气好就和拉旺多尔济去学骑马了。”两个孩子仿佛真人版的‘养成’游戏，晞月经常慈母心泛滥就跟在后头想记录一下两个孩子的成长瞬间，但是两个孩子体力和精力实在是好，她哪里跟得上，于是总是跟到一半就被弘历带回承乾宫，时间一长，她也就不习惯跟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话应验了，被人人后说就会打喷嚏，反正璟瑶在马场上晃着小腿就猛打了两个大喷嚏！身后跟着的奴才吓得不行，都叫着两个小祖宗赶紧下马。

　　“是不是冷了？”现在已经过了暑热，璟瑶穿的轻便的骑马装，可能是突然觉得凉了。说着拉旺多尔济就将怀中的小人抱得更紧了一点，璟瑶不会骑马，人又小，只能由他带着跑马。

　　“不冷，你把我捂出汗了。”冷静的小嗓音配着软糯的小脸蛋说得十分认真。
　　拉旺多尔济连忙松开一些，但是手臂还是护着她。

　　“那我们跑完这一圈之后就下去歇歇吧，我陪你去画画好不好？”拉旺多尔济是蒙古亲王的世子，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只是这些项目璟瑶是肯定吃不消的。

　　璟瑶乖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待会先去吃糕糕好不好？”

　　“好。”

　　星旋扶着璟瑶下马，给她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公主，喝口茶吧。”皇后娘娘吩咐了，公主身边不能断水，一定要保持公主的嗓子湿润。尤其过两个月就入秋了，更是要注意保养。

　　“小旺哥哥也喝。”璟瑶记性不太好，拉旺多尔济的名字又长，她通常只能记住最后几个字，就简单地称他为‘小旺’。晞月几次纠正过她，但拉旺多尔济不在意，还觉得挺高兴，说这个汉名取得很好，是兴旺发达之意，一番解释让永瑄这个不苟言笑的人都忍俊不禁。

　　拉旺多尔济等她喝了三口才接过来，大大倒了一口在嘴里，咕嘟咕嘟地顺着嗓子吞进去了。“诶，那边是不是庆佑啊？”他见过这个科尔沁世子，因为他母亲是皇上的嫡公主，所以地位颇高，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庆佑照旧一身蒙古服饰，高仰着头，鼻尖薄汗微露。他拉了马背上缰绳就跨步上马，双腿一夹，马就跑了出去！尘土飞扬。

　　“世子，小心这马伤着您呐！”马场的太监急道。

　　庆佑哼道：“笑话！你等着瞧吧！”说着已经上了马，飞尘扬起，留下随从们错愕焦急地站在原地。

　　于是，拉旺多尔济就看见庆佑骑着汗血宝马样子。

　　“是那匹马！”他认出来了。

　　“我知道，那个哥哥不让碰的。”璟瑶别的记不住，哥哥姐姐的教诲记得最清楚，她和拉旺多尔济学骑马的时候哥哥就说过不能碰红色的大马，大马会咬人！

　　拉旺多尔济欣慰璟瑶听话之余，担心道：“庆佑他骑术行吗？”庆佑虽然是骑术极佳，但毕竟年纪不必他们大几岁，力气上如何能与五阿哥和八阿哥他们比呢！

　　“世子！”是庆佑身边的伺候太监在喊。汗血宝马性子极烈，壮硕的马蹄踢翻了许多拦马的太监，庆佑并未收紧缰绳，反而驰骋起来！

　　璟瑶认真地在拉旺多尔济身边玩姐姐送她的小荷包，都没意识到眼前一黑！拉旺多尔济护在她面前，带着她滚到旁边，躲过了悬在空中的马蹄！

　　庆佑也是玩火玩大了控制不住马了，拉旺多尔济见他身形晃来晃去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而周围的太监宫女包括星旋都摔倒在地，驯马的太监也追不上宝马的速度，跑在后头被飞尘呛得脸通红。正是混乱之际，一身白衣飞快窜出，借着围栏的杆子一步跳到汗血宝马背上！

　　“八阿哥！”

　　手起手落，永瑄将庆佑拎起来丢到地上，一声闷哼，庆佑觉得自己后背火辣辣地疼，他正要发作，就听马上人厉声道：“来人，将世子押去养心殿让皇阿玛处置！”

　　夕阳斜落，庆佑跪在养心殿外请罪，膝上的痛楚提醒着他的外祖父滔天的怒火。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起来！”他一向骄傲，不会认错。何况，拉旺多尔济和六公主根本没事，他不明白外祖父为什么要如此罚他。哼！母亲说的果然没错，皇后的孩子都不好相与，他今日真是倒霉！

　　晞月带着拉旺多尔济来了养心殿见弘历，看见庆佑一脸不忿的样子，眼中寒气逼人。

　　“你先进去吧，喀尔喀亲王来信了，皇上特意等你来拆。”拉旺多尔济躬身道谢，随后跟着李玉进了殿内。

　　殿外庆佑见此略有怒意，一个贤德的皇后应该宽容小辈，她怎么敢这样不把他这个科尔沁世子放在眼里！

　　“收起你那怨毒的眼神，这只会让你的膝盖更痛。”晞月背对着他都能感受到背后的冷箭，这感觉和璟瑟当年如出一辙。

　　庆佑不以为然道：“我并未伤了六公主，皇后娘娘凭什么罚我？”

　　“那你伤了谁？你知道吗？”晞月心里的冷意全部来自他们身上那种漠视一切的态度，那比一切污言秽语更让她愤怒。为尊上者不能体恤下情，伤了御马园的那么多的奴才却不以为意，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的特权。更别说，他差点伤了她的璟瑶！

　　“你骑马伤了人，无论伤的是谁，都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显然你并不认错，那就该受罚！”

　　“不过是奴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晞月已经无话可说，他这个世子特权在科尔沁用惯了，在公主府也是，但是在宫里她决不允许他这样跋扈。

　　“看来我要找和敬公主好好谈谈了。”

　　“我额吉不喜欢你！”他的额吉说过，紫禁城里那个女人害她不浅！

　　晞月转身利落地进殿，留下一句：“我也不喜欢和敬。”

　　殿内，拉旺多尔济在偏殿里静坐看书，案前弘历批阅奏折，手中朱批一笔一笔，眉间的褶皱提醒着晞月此时他内心的烦扰。

　　弘历注意到她的目光，瞬间放软了眼神，“日头还热，你怎么就出来了？”

　　“总不好叫皇上忙着政事，臣妾这个皇后就躲懒的道理吧？”晞月整理了弘历领口的纽扣，“就算是要忙也先把自己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呀。”

　　他笑道：“不是有你嘛。”

　　弘历拉着晞月的手坐下，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庆佑实在是放肆了，我会好好处理的，不会让咱们的瑶瑶受委屈。”

　　晞月摇头道：“我相信你，我就是担心璟瑟又来你这里闹。”弘历嘴上训得再严厉，也总是顾及璟瑟的，丧母远嫁，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愧。

　　“哼，璟瑟出嫁多年，朕竟不知她的心也变得大了！”弘历展开折子冷声道：“安享尊荣的富贵不珍惜，却总是想与你作对，朕已经忍不下去了！”

　　晞月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璟瑟那些小动作怎么瞒得过坐在龙椅上几十年的弘历。

　　“皇上，皇后娘娘，外面和敬公主求见。”李玉进来说道。

　　弘历叹道：“你先去偏殿休息一会儿，这里我来就行。”说着让李玉带人进来。

　　璟瑟眼中微红，行礼道：“儿臣参见皇阿玛！”她今天没穿固伦公主的服饰，而着一身蒙古公主的衣帽。

　　“朕没叫你，你倒是先来了。”

　　“皇阿玛盛怒，儿臣怎会不知。女儿是庆佑的额娘，他犯了错，自然由我来向皇阿玛请罪。庆佑年纪小不懂事，御园纵马只是无心之失，还请皇阿玛恕罪！”璟瑟哀求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弘历拧眉道：“璟瑟，朕已经无比宽容你了。你不仅管不住自己，还管不了你的儿子，你到底要朕怎么办！”

　　“儿臣……没管住自己？”璟瑟站起颤声道：“自我回宫后，皇阿玛好像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在皇额娘和高氏之间您永远都偏向高氏，儿臣连心寒都不行了吗！”

　　弘历怒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当即，他就甩了奏折在地，斥道：“你试图拉拢朝臣污蔑永瑄，你别以为朕不知道！璟瑟，你是朕最大的也是在身边时间最长的女儿，朕知道当初将你远嫁你心里含怨，可朕在努力弥补。可是你呢？你回家之后就多次冒犯皇后，又不友爱弟妹，勾结官员，试图左右储位人选。这每一条都足以让朕将你赶回科尔沁，甚至夺了你的爵位！”

　　璟瑟面上泪珠不停地落下，哽咽道：“皇阿玛，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高氏可以得到您的宠爱，您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皇额娘哪里不如她？还有璟瑜，从她出生那天开始，您还记得您多久才来看我一次吗？她夺走了您所有的父爱，在我这里还剩下什么！”

　　“就像是远嫁蒙古这种事，您不是宁可得罪蒙古亲王也不肯把她嫁出去吗？可我为什么就这么容易被您舍弃了呢！我已经没有额娘了，您又让我同时失去了一个阿玛，难道残忍的不是您吗！”她这一生，半生骄傲，半生心苦，而这苦果是谁种的呢？
　　弘历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璟瑟，朕最后一次告诉你。晞月是朕毕生挚爱，她一直就在朕的心里，从来没有人可以取代她。所以，你伤害她的时候就是在伤害你的皇阿玛。”他的一颗慈父之心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是时候该有盔甲了。

　　“皇阿玛……你是……不要我了吗？”

　　“是你不要朕这个阿玛了。勾结朝臣谋夺储位是大罪，朕不治罪于你是你和朕最后的父女情分。此后，就各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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