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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奏鸣曲 ...

  •   博物馆里摆满了各种样式各种代的枪械和坦克,白蓁蓁提不起兴趣去看。

      可能跟女孩子天生就不喜欢这些硬邦邦的大铁壳子有关,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好好参观。这里很让人窒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血腥和暴力。要不是有沃尔纳和弗朗茨在,她一秒钟都不能在这里多待。

      他们两个恰恰跟她相反,比谁都适应这里的环境,把那些装备扒下来挂到他俩身上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两个人也不需要讲解员跟在身后哔哔个没完,靠自己就能逛完一整个博物馆。白蓁蓁在身后心不在焉地跟着,期间还拉错了别家男朋友的手。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哥笑起来脸颊羞涩,连鼻头细微的雀斑都显得可可爱爱。而白蓁蓁一转头,收到了来自对方将近两米的男友炙热的死亡凝视,一开口就是叽里呱啦她听不懂的俄罗斯销魂弹舌音。

      当场就把白蓁蓁给吓走了。

      前边的沃尔纳弗朗茨凑到了一块儿,正停在一处长长的玻璃展柜前。展柜下压着数张泛黄的旧纸片,里面有陈旧的报纸,盖着许多印章的旧文件,还有缭乱的家书和遗书。斑驳残缺的边缘无声昭示着众人它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事实。看旁边的介绍,这些东西都是从战场上的遗留的尸骨身上搜刮下来的,因为实在找不到归属者,就拿出来一并展示了。

      白蓁蓁穿过游客,向两人中间挤了过去。一到地,弗朗茨眼都没抬,一只手准确搁上她的脑袋,“我以为你回车上了。”

      她往旁缩了缩头,被他揽了回来。

      “我去看别的小哥哥了。”

      弗朗茨笑了笑,总算转过来看她了,“那他肯定没有我帅。”

      “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个很可爱的小哥哥。”

      像她初中时暗恋的小白脸校草,可惜有男朋友了。

      “他要是比我帅,你一定不舍得这么快就回来。”

      白蓁蓁哼唧一声,不跟他贫,往前探了探头,发现沃尔纳在看一份展开的破损琴谱,琴谱夹缝里有一枚陈旧的花瓣书签。

      “为什么会有人把琴谱带在身上?”

      还揣到阵亡?

      “这很正常,” 弗朗茨的声音清越明亮,溪水一样传入耳膜,“人的一生里总会出现几样对他人来说不值一提,对自己来说却意义非凡的东西。”

      就像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那位卖枪姑娘的祖父身为尽职尽责的盟军,为何要把纳粹的信件完好无损地保留至今。

      白蓁蓁眯着眼睛辨认起乐谱上的名字。她看不懂五线谱,但能看懂顶端的曲目名,是《月光奏鸣曲》,不禁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

      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沃尔纳听见这话忽而认真抬起了头,看向她的深邃眼眸里盛满复杂,“想起什么了?”

      话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可惜这份期待注定落空。

      白蓁蓁咧了咧嘴,“想起来我小学六年级时学过的一篇语文课文叫《月光曲》,讲的是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

      两百多年前,德国有个音乐家叫贝多芬,他谱写了许多著名的乐曲。其中有一首著名的钢琴曲叫《月光曲》,传说是这样谱成的。

      有一年秋天,贝多芬去各地旅行演出,来到莱茵河边的一个小镇上。一天夜晚,他在幽静的小路上散步,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一所茅屋里传出来,弹的正是他的曲子。

      贝多芬走近茅屋,琴声忽然停了,屋子里有人在谈话。一个姑娘说:“这首曲子多难弹啊!我只听别人弹过几遍,总是记不住该怎样弹。要是能听一听贝多芬自己是怎样弹的,那有多好啊!”一个男的说:“是啊,可是音乐会的入场券太贵了,咱们又太穷。”姑娘说:“哥哥,你别难过,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贝多芬听到这里,推开门,轻轻地走了进去。茅屋里点着一支蜡烛。在微弱的烛光下,男的正在做皮鞋。窗前有架旧钢琴,前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脸很清秀,可是眼睛失明了。

      皮鞋匠看见进来个陌生人,站起来问:“先生,您找谁走错门了吧”贝多芬说:“不,我是来弹一首曲子给这位姑娘听的。”

      姑娘连忙站起来让座。贝多芬坐在钢琴前面,弹起肓姑娘刚才弹的那首曲子。盲姑娘听得入了神,一曲弹完,她激动地说:“弹得多纯熟啊!感情多深哪!您,您就是贝多芬先生吧”

      贝多芬没有回答,他问盲姑娘:“您爱听吗我再给您弹一首吧。”

      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月光照进窗子,茅屋里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银纱,显得格外清幽。贝多芬望了望站在他身旁的兄妹俩,借着清幽的月光,按起了琴键。

      皮鞋匠静静地听着。他好像面对着大海,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满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轻纱似的微云。忽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个连一个朝着岸边涌过来……皮鞋匠看看妹妹,月光正照在她那恬静的脸上,照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她仿佛也看到了,看到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象,月光照耀下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兄妹俩被美妙的琴声陶醉了。等他们苏醒过来,贝多芬早已离开了茅屋。他飞奔回客店,花了一夜工夫,把刚才弹的曲子——《月光曲》记录了下来。⑴

      白蓁蓁讲完这篇课文后,骄傲地扬起了脸,真不愧是她,六年级上册的东西都能记得这么清楚,记忆力惊人!结果收获了沃尔纳和弗朗茨两人对视一眼后,脸上出现的同款古怪表情。她问,“你们俩怎么了?”

      沃尔纳:“编课文的人是谁?”

      弗朗茨:“他听过月光曲吗?”

      她挠了挠头,“编课文的人?教育出版社的吧?听没听过曲子我真不知道,那会儿我指不定还没出生呢,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弗朗茨对她解释,“如果他听过,就会发现这首曲子其实跟月光没有半点关系。”

      “可它就叫月光奏鸣曲啊?我以前也听过一次,怎么说呢,听起来就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像湖面洒落的静谧月光。”

      这次回答她的是沃尔纳,“你听的只是第一乐章。《月光曲奏鸣曲》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位后世诗人,1801年贝多芬创作时的原名是《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那时候的他听力逐渐丧失,绝不可能像故事里说的那样还能听见别人的谈话。”

      白蓁蓁听得有些呆,德国人的音乐素质教育也包括科普名人传记创作背景?她傻傻地问,“那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是什么啊?”

      “是贝多芬献给他的女学生,朱丽叶塔的曲子。十六岁的朱丽叶塔美丽而活泼,是他无法企及却永恒不朽的爱人。所以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是忧郁克制的爱恋,第二乐章是充满欢快的美好幻想,第三乐章则像暴风雨一样急促狂躁。"

      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居然骗人?一骗就是十多年?白蓁蓁有一瞬间的讶异。讶异过后她换上了一副幽怨的表情,盯着那张破损的琴谱说,“我当初为了记下那篇课文,边背边哭一晚上没睡觉,就为了保证在第二天早上的抽查里完美过关不被罚抄。结果第二天我们的语文老师忘记了这件事,隔了一星期重新想起来,第一个抽到的就是我,然后我全忘光了,又被罚抄了五遍。”

      沃尔纳抽了下嘴角,“——又”

      白蓁蓁忿忿不平地说,“在那之前我本来就被罚抄过!”并伸出三个手指头,“三遍!”

      沃尔纳伸出修长的手指轻弹一下她的额头。

      心头仿佛多了一只乱撞的懵懂小鹿,额头那块他碰过的肌肤温度有些滚烫,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沉稳的,磁性的,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慵懒。

      “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脑子这么不好使的人。”

      啪叽一声。

      啊——小鹿撞死了。

      她跟弗朗茨都没发现,玻璃展柜下压着的乐谱并不完整。不属于第一乐章也不属于第三乐章,只属于第二乐章,是整首奏鸣曲里最明朗轻盈的部分。让人想到明媚的太阳,舒畅的轻风,盎然的初春和簇拥着世间所有美好的人——它是沃尔纳最讨厌的部分。

      不同于第一乐章的致郁抒情和第三乐章的狂躁不屈,升c小调奏鸣曲的第二乐章总是给人一种不被期待的期待。结合起贝多芬那场以悲剧收尾的恋情,就会发现,它是极度虚幻的,到最后也无法实现的假象。

      不真实的期待就算穿上了华美的糖果色外衣,本质上依旧是一场停留于荒诞的美梦。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稍纵即逝。玻璃柜下的琴谱属于一个死人,一个不知姓名,不知生卒的死人,他的花就陪他凋谢在黎明降临之前。

      因此在看见它的时候,沃尔纳最早记起的,是心底潜藏的恐惧。他无时无刻都在恐惧着,在某段他无法想起的遥远过去,也存在着这样一朵,凋零在黎明之前的花。

  • 作者有话要说:  确认存活。
    (1)月光曲出自小学课文,虽然读过小学的大家都应该知道,不过还是注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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