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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求神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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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昭德宫,万贵妃终于等到唐春回来,让她坐在榻上,然后亲自去摸她的膝盖和小腿。
“伤着哪儿了,好没好啊?”万贵妃紧紧皱着眉头,满脸不豫。
唐春笑嘻嘻的:“娘娘放心,我好着呢,小伤而已。”
万贵妃气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腿一下,沉着脸,“你还不如瘸了呢!气死我了,你这丫头不打声招呼就跑去大同,那儿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你一个姑娘家跑到战场上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小命丢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唐春挽住她的手臂,拿出腻腻乎乎的腔调,“娘娘别生气,我是忠君之事为君分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皇上都说我立了好大的功劳呢。再者说,有汪直在,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不提汪直还好,一提汪直,万贵妃更是火冒三丈,柳眉倒竖,“他?他要是真为你着想,能把你带去战场上吗?我本以为他是个靠谱的,没想到跟你一个德行!”
莲儿也在旁边搭腔,“是啊小春,娘娘知道你在战场上伤了腿,吓得在小佛堂求了一天呢。你真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唐春轻轻拍了自己的脸一下,“是我的错,让娘娘担心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万贵妃嗤笑,她哪里不知道唐春是什么德行,除非真瘸了才能老实待着。
她一甩帕子,“得了,你站起来走两圈给我看看。”
唐春立马蹦起来,原地溜达了两圈,“娘娘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万贵妃叹了口气,捂着心口说:“你呀,真是吓死我了,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她又问莲儿,“我让厨房炖的鸡腿、猪骨,炖好了没有?”
莲儿福了福身,“已经炖好了,正用小火温着呢。”
万贵妃道:“去,端过来。”
她指着唐春,“你这几天老实在昭德宫待着,好好补一补。人就两条腿,落下病根有你哭的时候。”
唐春苦着脸,“娘娘,我这一个月吃的鸡汤够多了,我现在闻着那个味儿就想吐。”
万贵妃冷笑,“没得商量,我今儿看着你吃,吐了也得给我咽下去!”
唐春只好讪讪点头。
及至七月,李孜省已擢升为左通政,成化帝极为宠信他,颇为“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意思,引得朝臣议论纷纷,但又对他没什么办法,皆因传奉官之故。
成化帝登基后,通过宫中传旨,直接任命一些画师、工匠、僧人、方士为官员,甚至一次传旨任命几十到百人为官。虽然官位都不大,但着实膈应人。此举跳过了吏部、廷议的正常选拔流程,由皇帝直接任免官员,这些人便被称作“传奉官”。
现在李孜省就是传奉官之一。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为官的真才实学,只会谄媚上意,偏偏深得皇帝宠信,又会拉拢一些官员,惹得百官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活像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碰。
乾清宫内,成化帝靠在芙蓉色软枕上,左手支着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许是苦热,近来他精神疲惫,夜间多梦,太医院开的安神汤也没什么用。
一旁的缠枝牡丹熏炉里静静地燃着沉香,乾清宫里的宫人俱敛声屏气,不敢出声。
内臣进来禀告,轻声细语,“皇上,左通政李大人来了。”
成化帝指尖一顿,“传。”
只听见打起帘子的声音,珠帘清响,鼻尖先传来若有似无的柏木香味,然后听到有人站定,口呼万岁,声音亦清越缥缈,极为悦耳。
成化帝睁开眼,坐直身子,道:“给真人赐座。”
便有人搬来一把紫檀大椅放在殿中,李孜省施施然坐下,身后两个童男童女站在他两侧。
成化帝忍不住身子前倾,仔细端详他的脸庞。
李孜省微微一笑,“陛下在看什么?”
他天生盲一目,索性在眼上蒙上青纱,长此以往,另一只眼睛也看不清了。但他行止举动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敏锐,每次成化帝都忍不住惊奇。
成化帝轻咳一声,“真人近来可安好?”
“多谢陛下关怀。”李孜省的两只眼睛似乎在透过青纱凝视着成化帝的脸,“臣观陛下面色不佳,近来是否精力不济,难以入眠?”
李荣忍不住瞪大眼睛,目光在李孜省与成化帝之间来回扫视,心想我的个乖乖,这“眼睛”也太神了,高,实在是高!
成化帝颔首,“真人说的不错,太医没什么用,你可有办法?”
李孜省道:“皇上忧国忧民,自然烦忧难解,难以安眠。不如臣为皇上诵念净心神咒,可以解除疲乏,宁静心神。”
成化帝自然同意。
李孜省盘腿坐着,身前燃着三炷香,手持三清法铃,手腕轻动,就听见法铃叮咚叮咚之声。他缓缓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法铃一响,伴随着低沉入耳的咒言环绕周围,不知不觉间,成化帝感到眼皮沉重,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昏沉。
又一声叮咚铃声,成化帝猛地睁开双眼,竟有些迷茫,四下询问,“朕睡着了吗?”
李荣弯腰上前道:“皇上,刚过了一刻钟。”
成化帝恍然,伸手抚住额头,只觉得灵台清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几日的疲乏似乎一扫而空了。
他的心情好了许多,问道:“朕再问真人,近年来朝廷多征战,若再起战事,是祸是吉?”
李孜省道:“此事上通天意,臣需请扶乩术一问。”
“好。”
扶乩术,也叫请仙,民间多称为卜紫姑。
扶乩术也就是请神附身。于是李孜省点燃七支香,请三茅真君下降。而那两位童男童女俱蒙上双眼,作为两个“鸾生”,他们两人各伸出一只食指托住木架,木架上垂着一支乩笔,笔尖向下,悬在沙盘上。沙盘上铺满了金粉,当李孜省念咒声一起,乩笔晃动两下,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李荣自然也知道卜紫姑这回事,那些道士架势拉得可足,扶乩前还要焚香祷告,开坛画符。而李孜省只凭自己一人,便能念咒请神,实在是神奇。
李孜省声音越快,那乩笔在沙盘上写得愈快,两个小童脸色发白,指尖也开始发抖。
不到半刻,那乩笔忽然一顿,不再有任何动作,安静地归于木架上,仿佛从未动过。两小童收回手,踉跄着退开。
李孜省凑近一看,端详片刻,转身对成化帝道:“真君的话我已经知晓了。”
“是什么?”
“下坎上坤。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逢凶必吉。真君说有一人已死,虽不知是谁,亦不辨男女,但他死了对大明极有利处。臣以为五年内,若朝廷再有战事,不管皇上派何人出征,天道在大明,都会逢凶必吉,凯旋而归。”
成化帝圣心大悦,“赏。”
李孜省站起身来,微微垂首,“此乃天意,不敢求陛下赏赐。”
正所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于是成化帝愈发看重李孜省,礼遇非常,赐其金冠、法剑及印章。万安,刘吉等人望风而动,赠与他金币、奴仆,为他在北京安家置业,并且亲自到李府拜见。
席间,万安举起酒杯,“李真人,您是江西南昌人,与彭华彭大人可是同乡啊。彭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算来算去咱们竟是一家人啦。”
彭华也举起酒杯,“李真人,幸会幸会。”
彭华是前前内阁首辅彭时的族弟,江西安福人,现在在翰林院任职。
刘吉、万通等人亦举起酒杯。
李孜省拿起酒杯,精准地与他们碰上,“我刚到京城,不通世俗,也没有朋友在身边。现在我们同朝为官,承蒙几位大人关照,李某不知如何感谢才好。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各位多担待。”
几人一饮而尽,万安嘴里品了品,盯着酒杯说:“这酒似乎和平时喝的不一样?”
李孜省寻声看向他,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加了花果与药材,不醉人,多饮还能强身健体。”
万通笑道:“那我们今天可得多饮几杯,我们这些俗人今天能与李真人相聚一堂,机会难得啊。”
刘吉抬头看了看这间屋子,道:“李真人现在可是大红人,连这栋宅子都是皇上御赐,看来前途光明不可限量啊。日后在皇上面前,还要多请李真人为我们美言几句了。”
李孜省依旧眼上蒙着青纱,闻言笑道:“刘大人哪里的话。皇上赐我府宅,但我总在宫中留宿,这栋宅子摆设而已,再华美对我一个残缺之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若有人时时照看它,也能多一些人气。”
万通闻弦知雅意,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摸了摸下巴,道:“也是也是,我看这宅子空旷的很,李真人一个人住实在是寂寞,还是要请一位女主人照看才是啊。我有一个侄女,很是妥帖……”
众人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