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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镜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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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云秋明白,那魁梧侍女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公主府那么大,除却橘冬是她的贴身侍女之外,其他的都是各宫安插来的眼线,细究起来压根不值得她不顾身体状况自己去寻找线索。
如今她的重心应该放在退婚上面,好好探查一下为什么皇后和宇文琰这般着急下场,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秦云秋一想到退婚,脑海里总是会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个魁梧侍女的容貌身形。因此,待夜深之后,秦云秋便悄无声息地从公主府内牵出一匹黑马,朝京城某处驾马而去。
她所去的地方,前朝时称曲江池。
及到本朝,她的父皇秦昌喜好登高望远。将作大匠便投其所愿,将曲江池及周边园林进行了翻修和扩建。并在池南处设有一座有五层高的随云楼。池西则建有一座杏园。
每至冬来,杏园内一片雪白,点缀在朱墙碧瓦间,煞是好看。而在杏园深处,还有一片皇家禁地,那里名义上是皇家私宅,但实际上是大夏所有郡县的户口版籍和土地图册的存放之处。
这里所存的每一本图册,都无不详实地记录了在大夏土地上每户人家的人口数量,从何时从何地迁来,家里可否耕种,耕地在哪里,会在地里种什么作物,每年又会交多少税赋等等。
上一世,她能以女子之身号令千军,乃至于最后谋朝篡位成功,不仅仅是有精兵强将的支持,更重要的就是在最开始就掌控了这里。要知道,一场战役的胜利,前线杀伐的战士固然重要,后勤的保障亦是无可或缺。
可以说,谁能得到这里,便已经坐掌天下万事万物。
因着这个,她想要得知那魁梧侍女的底细,压根不用亲自开口询问,并且思考对方是否有会骗她的意图。只消她在这图册里找到记录侍女这一页。
那侍女的来龙去脉、与宇文一族是否有所瓜葛她自然轻松得知。
只是目前唯一的问题,便是她刚重生,还未来得像上一世那般,借着宇文一族的势力将这里慢慢图谋到手。如今她这样急冲冲赶来,也不晓得这里曾经是什么样子。
秦云秋骑在马上,望着眼前漆黑的宫殿。
它有数层之高,虽然仍是雕梁画栋,但是因为较杏园别处建筑色调黯淡,此时在雪地的凸显下更是显得沉重肃穆。自曲江池上偶吹来的凉风,打着旋儿地自下而上地飘荡在宫殿最高的匾额之上,让人一望便自内心生出一种切肤的悲凉。
一瞬间,秦云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她将头发上金步摇拆下,试图抵挡突然而来的寒气。然未等她的头发解下,一束寒光便在她的眼角闪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发尾的一缕长发劈下。
“擅入者死!”秦云秋转过脸来,便发现身后站着一白衣少年向她横起长刀来道。
那少年一手拿着唐刀,另一手则用两指捏着秦云秋的长发,见秦云秋回头,却未曾理会他,便立刻扬起唐刀来朝秦云秋的黑马劈去,冷笑道“我说过擅入者死!”
少年模样凶狠,却吓不到秦云秋,她只是随意挥舞了下马鞭,那匹黑马的前腿即刻蹬起,朝少年的面门处砸去。少年一时躲闪不及,便立在原地竖起刀来,朝马腿处劈去。
哪知秦云秋登时扬鞭,将他手中的长刀拿鞭抽出,并且将刀直朝他面前甩去。少年随即向后空翻,躲过秦云秋一击。待他落地将唐刀重新拿回手中时,秦云秋坐下的黑马马蹄也恰落在他的附近。
只消再近一些,便会踩在他的脸上。
“哼!”
少年对秦云秋的手下留情似乎并不买账,他将手中的唐刀立起支撑着他起身,随后便用刀在雪地里划出一条线来,朝秦云秋冷冷道“太宗有谕,擅入者死!”
他说罢,便抱着唐刀恶狠狠地盯着秦云秋。不过未等他进一步动作,便自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少女声。
“阿睿住手!这位可是华阳公主府上的人!”
漆黑的宫殿内,渐渐亮起一盏灯。那灯光摇摇晃晃地朝秦云秋走来,待走到近处,秦云秋方才看到提着灯火的人是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少女。
随着那少女持灯登场,被她称做阿睿的少年便立刻听话地将唐刀收起,恭敬地站在少女一侧。
“你虽然是公主府上的人”持灯少女抬头望着秦云秋道“但是这个地方,女子却不该来。”
“为何?”秦云秋坐于马上,挑了下眉问道。
她的五官轮廓较寻常女子深些,又兼之肤白唇红,挑起眉来,万种风情都随着云鬓翻飞。
阿睿见状低下了头,将两指夹着的头发丝默默收入掌中。
也是趁着阿睿低头的瞬间,持灯少女抬头望着马上的秦云秋道“太宗当初有令,女子不得进内。”
“那……”姑娘你又为何在这里?
秦云秋未将话说明,持灯少女已知她下句话要说什么,略有些脸红地补充道“除我宇文一族之外。”她说完还深恐秦云秋不信,嘴硬地加了句“太宗当初有过这道谕令。不信你去翻书看去。”
翻书做什么?证明你撒谎也是打过草稿吗?宇文一族果然不管旁支还是主系,都爱纠结对错。处理起来实际问题,未免过于憨厚。
秦云秋心中暗笑,翻身下马,向持灯少女行了个礼道“这里靠着宇文一族打理,当然要按照宇文一族的规矩来。宇文姑娘既然说这里女子不该来,婢子再强行往里面冲也有些不近人情。可是,毕竟是奉了华阳公主谕令。难道在姑娘心里,我大夏的公主也是进不得吗?”
“这……”持灯少女闻言,脸上顿时显出些犹豫。
她虽身为宇文一族支脉,碍于身份低微,未曾与秦云秋见过一面。但是因着秦云秋和宇文琰的婚约,宇文琦对于华阳公主的大名,还是略有所耳闻的。
不过是一个即将被宇文族退婚的可悲女人罢了。
当下,宇文琦便露出轻慢的神情,朝秦云秋露出一笑推脱道“别处有公主口谕自然进得。但是,这里是当年太宗立规矩的地方,光有口谕可是不行的。”
“我有的当然不只是华阳公主的口谕”秦云秋见那姑娘不吃这套,立马换了套路,行礼越发恭敬起来,并且立刻将刚拆下的金步摇放在手中,两指用力将步摇弄弯,然后双手将其奉给持灯少女。
姿态要多低便有多低。
那持灯少女看着秦云秋的动作,嘴上说着不敢当,但手却也接过秦云秋的金步摇,她仔细地端详着步摇上缀着的珍珠,而后将珍珠抠下,置在手中把玩片刻方才满足道“华阳公主府上的果真聪慧,知道怎么做事。”
“那也是凭着郡主的指点”秦云秋未忘记自己现在身穿着侍女服,立刻向持灯少女拍起马屁来。
她这话说得巧妙。
那宇文琦只不过是宇文一族的支脉,凭借着大家族福荫坐井观天,论郡主身份当然当不得。
而且她平日里久居深闺,生平所见几位京城女子,大多比较矜持且高贵,轻易不会夸人。哪里晓得秦云秋压根是个没什么道德障碍的人,扯起谎来简直是信手拈来。
不多时,宇文琦便在秦云秋的糖衣炮弹的洗礼下,带着秦云秋进入殿内。而秦云秋也趁机仔细地观察着图册库中布局。
这杏园的图册库,按照天干地支分布有十几个小库。每个小库中都摆放着六个大架阁。秦云秋所想要查询的鱼鳞图册便摆放在架阁上。但仅知道这些还是不够,她想要看的不仅是庆平十四年自家公主府的人丁流动,还有自谢无彻失踪之后,从北元战场流向京城的难民情况。
直觉告诉秦云秋,这两者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些联系。
可是要如何从这浩如烟海的图册中找到这两个档案,饶是秦云秋聪慧,一时却也犯了难。
而在秦云秋思索之际,她的公主府内,本应该已经出府的宇文琰仍在魁梧侍女的带领下在回廊内穿来穿去。
在人前,二人依旧保持着在秦云秋面前的疏离状态。
直到在回廊中绕了无数次,并又再次绕回熟悉的地点后,魁梧侍女索性抱臂望天,任由身旁宇文琰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她。
“谢……”
宇文琰似乎将震惊的情绪消化了许久,望了望四周没有旁人后方才向魁梧侍女低声质问道“谢三儿,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大人莫要忘记我也是第一次进公主府。”谢三儿听言,立刻滑跪在地,眼泪说来便来“昨日我刚卖身葬父被大人买入府中,还未来得及以身相许便被大人送到公主府,我连见公主都是第一次,又怎么能熟悉公主府的道路?”
她说着,似乎悲从中来,哽咽着嗓子不再言语。
尽管她身材魁梧,但粉色侍女服撑起的不只是她宽阔的臂膀,还似有若无地露出了她修长的脖颈。宇文琰向上看着,那魁梧侍女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有一双含泪的双眸,都在无意间取悦了他。
他似乎是心疼,又似乎是满意,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傲慢,躬身望着谢三儿,双眸专注望着谢三儿说道“我刚听到,三儿说想要对我以身相许。如今四下无人,本驸马倒想看看是如何以身相许法。”
“那还请驸马爷闭上眼”谢三儿听到宇文琰光明正大的调戏,顿时便羞红了脸,在原地扭扭捏捏地说着“婢子最近新学了一个舞蹈,那舞蹈颇为神奇,能让人的衣物在一瞬间落地。”
“哦,是吗?”宇文琰急不可待地闭住眼,既想要看看谢三儿舞蹈之后的模样,但又忍不住在心中鄙薄这侍女轻贱。
却哪知,自他闭眼,耳边突如其来传过的一阵风声,而后又有一女子尖叫声传来。他忙不迭地睁眼,却望到眼前本该衣衫落地的魁梧侍女却变成衣衫齐整,满脸威严的魏尚仪。
在魏尚仪身后还立着几位宇文府中的长者。本该坐壁上观的宇文琰,身上衣物已在不知不觉间脱得只剩中衣。而至于勾引她的始作俑者,魁梧侍女早就不见踪影。
“宇文大人,”宇文琰望着魏尚仪还有她身后的长辈们,第一次感觉到心中惶恐,他不安着,在听到魏尚仪接下来的一句时更是心沉谷底。
只见魏尚仪嘴皮子一张一合,向他质问道“敢问大人,秦盈长公主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