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罪恶》西雨仞

5、就是想想他

　　从医院回来，田霖有些心不在焉。
　　杨老师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阑尾炎，做个小手术就没事了，辞职也是因为想做全职律师顾问，倒是那个背影一直梗在他脑中，莫名觉得熟悉。
　　是不是那个人呢？
　　田霖还记得那年暑假，第一次见到江桓雨。
　　他穿着睡衣睡裤，趿着拖鞋，顶着一头鸡窝，眼睛也没全张开，边下楼边大声说：“老妈，我早饭就不吃了，不用天天给我备着，直接吃中午饭就好了。”
　　田霖单手捂着嘴，费力地打了个哈欠，生理眼泪顺着哈欠冒了出来，打湿眼睫。他眨了眨睫毛，却看到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嘴边的哈欠瞬间漏了气，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田霖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这是不是自家。
　　“小霖，愣着干什么，这是你桓雨哥哥。”
　　田霖抓了一把头发，迅速从楼梯上下来，有些不自在的走到长辈面前问好。问完好便安静的站在一边瞄了瞄一旁的江桓雨。
　　那时江桓雨才十八岁，站在一旁比田霖高不少，田霖已经算是在同龄人中高个的，和江桓雨一比才到他胸口，少年偷偷瞄起人来得抬着头睁大眼，明目张胆的，倒像是打量这个高挑的小哥哥。
　　小哥哥依旧笑盈盈的，低头看他，弯着眼角，像极了月牙。
　　真好看。
　　田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桓雨哥哥。
　　当时田霖满心欢喜的认识了江桓雨，像小兽对自己信任的人敞开肚皮，但伸向肚皮的却不是友好的抚摸。
　　如果没有那一声桓雨哥哥，一切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样子？
　　如果一切从头开始，他还会主动站在江桓雨身旁，抬起头看他吗？
　　“这回可算放心了，还好不是什么怪病。”赖飞鸿一回宿舍就钻在电脑跟前，戴着耳机心无旁骛地开黑。
　　吴艇导了田霖一肘子：“咋地了你这是，想什么呢？这么纠结，杨老师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至于把你愁成这个样子吗？”
　　“是哦，田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感觉心事重重的。”李俊达在一旁跟着搭腔，他作为班长，心细如发，班里谁有什么异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此刻，他正用那加厚的镜片扫视了田霖一身，摸着下巴点评：“你自从在医院就一直不大对劲。”
　　何止不太对劲，简直就像为情所困，身陷囫囵。
　　后面的话李俊达没直说，尽量用眼神表露出来。
　　那小三角眼躲在镜片的后面，挤眉弄眼的样子看的吴艇莫名其妙：“你眼睛抽风啦。有啥事直说就行了。”
　　李俊达：“……”
　　要不是顾及到“作业帮”的面子，他早就扯到全班都知道了。
　　田霖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作业我只写了一半，没写完，就在书包里，想抄就抄。”
　　“滚，谁想要作业啦。”吴艇嘴上说不要，身体上还是很诚实，把田霖的卷子翻了出来，“怪了，这几天你都没写完，明天刑法课上可咋整，平时你不是当天作业就搞定了吗？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你这几天状况不对啊，田霖跟哥说实话，是不是谈恋爱了？”
　　“谈谈谈谈谈，谈你个鬼啊，作业都堵不上你的嘴。”田霖没好气地说。
　　“就写了一半的作业当然堵不上。”
　　“这都不知足，好啊，这一半的作业就别想要了。”
　　“不是，田霖，你谈恋爱了？”李俊达艰难的插了一句。
　　“啊？田霖谈恋爱了！”状况外的赖飞鸿抹下耳机，半真不假的来了一句。
　　如果说李俊达还是疑问句的话，赖飞鸿直接不等当事人确认，擅自篡改成肯定句。
　　见识了谣言传播速度的田霖：“……”
　　再这么传下去，他无中生有的恋爱对象姓甚名谁都能传出来。
　　赖飞鸿刚打完一局，索性游戏也不玩了：“谁啊，哪个系的，学妹还是学姐，我们认识吗？”
　　李俊达激动地从床上直起身子：“不是吧，你真谈恋爱了！我说什么来着，我看人从来没走眼过。”
　　“我什么时候说我谈恋爱了。”田霖扶额，无力和这些造谣者纠缠，“没有，没谈恋爱。”
　　吴艇想起那次夜谈，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话一出口，吴艇就察觉到自己失言。
　　果然，刚才聒噪的两人瞬间把主力战场转向他。
　　赖飞鸿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目光慈祥：“小艇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和哥哥们分享分享。”
　　李俊达坐直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掏了掏耳朵，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上次夜谈，吴艇能明显的感觉到田霖其实并不想过多谈论他的私事，更别提他一时嘴快，直接说了出来，吴艇后悔莫及，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刮子。
　　“你们问他，还不如直接问我。”田霖说。
　　还好还好，田霖没也没特别不高兴。
　　吴艇刚松了口气，脑子里又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田霖这是在替他解围。
　　田霖坦白：“我最近确实经常想到他。”
　　这开头，一听就是有很多故事，赖飞鸿和李俊达八卦之魂瞬间燃起，连吴艇都忍不住侧目。
　　田霖顿了下，像是又想起那个“恋爱对象”，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他再倒点狗粮。
　　不知过了多久，李俊达等不住了，催促道：“然后呢？”
　　田霖笑了下：“没然后了，就是想想他。”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深陷其中并没有意义，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这七年里，他不否认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人。他从来不刻意掩饰那段记忆，也不曾为那个人找借口，尽管一开始会很痛苦。
　　可这七年，足可以改变一切。
　　那个人在这七年里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那么过去的人，就该把他停留在那个时间点，彼此相安，两不相欠。
　　时至今日，再想起那个人，那段事，田霖除了沉默，没有其他的感受。
　　也可能是麻木，所有关于那个人美好的记忆，痛苦的记忆，被千遍万遍拿出来凌迟。回味起来，除了无动于衷，再已经没有气力煎熬下去。
　　“搞错没？你这是单恋还是暗恋。”赖飞鸿在“暗恋”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不可置信地说：“什么人啊，这是……这么大的魅力吗？”
　　若说这一宿舍最容易脱单的无非就是田霖和吴艇，一个把好好一把脱单牌打的贼烂——全校出了名的，还各种天秀直男骚操作；另一个硬是认真和女生交朋友，大众暖男且二十四小时中央空调在线。
　　这两位放着大好的资源不把握，一个个像是搞什么单身狗风潮。硬是把赖飞鸿从“羡慕嫉妒恨”搞成了“谁脱单谁是孙子”。本来一腔要在大学里找女朋友的热血，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得佛系的透心凉。
　　李俊达咬着指头开始分析：“谁啊？咱们班的应该是不可能，没有能配得上你的，校花应该是不可能，她上次跟你表白，直接被拒还上了咱们学校公众号。法学院还是有可能，妹子漂亮的也挺多。”
　　田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七年的时光把记忆打磨的圆润光滑，却也只是停留在一个虚拟的轮廓上，影影绰绰，像一张曝光过度的老照片，每次拿出来都会被空气氧化一番，最后就连底片也慢慢看不清。
　　每当他想起那段记忆时，那张脸就会被他反复镌刻，可随着时间的治愈，想起的次数慢慢减少，那个人的轮廓也慢慢模糊，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一时无法感受到自己心底细微的情感。
　　如同身陷迷雾，四周雾蒙蒙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田霖神情有些恍惚，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顺嘴说：“想破你们脑袋也想不出来，不是我们学校的，你们也不认识。”
　　吴艇胆大的猜测：“那难道是青梅竹马？”
　　不是青梅，也不算竹马。
　　田霖勉强笑着摇摇头，不愿再多说，扯开话题：“只是小时候认识，这么关心我的事干嘛，我要是想脱单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也得是你想脱单啊，你说你，从大一到大三拒绝了多少女生了，我就纳闷了，那群姑娘是越难啃的骨头吃起来越香还是咋回事，一个个前仆后继的。”赖飞鸿想想自己的单身狗生涯，二十多年来不知道第几次酸成柠檬精。
　　话题已经聊到这个份上了，吴艇顺水推舟，打算撬开田霖的嘴巴，不吐不快。以前男生宿舍也经常聊这些男男女女的成年话题，田霖都没有参加过，这次难得这么主动坦白，不多交代点岂不可惜。
　　吴艇当机立断：“话说，你是真的是一个都看不上吗？”
　　当年田霖拒绝校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差点没收住场。大部分男生遇到这种表白基本都会装装样子，不会拒绝的很彻底。可田霖直接在人家校花说出口的下一秒就谢绝，而且是在晚会上，全校那么多人，校花指名道姓的表白之后被秒拒，可想而知第二天校园头条有多火爆。
　　这事之后田霖便是出了名的顶级单身狗。
　　男同胞们都觉得这事做的不厚道同时又暗暗庆幸，女同胞们脑回路不知怎么长的居然觉得甜？
　　这甜从何而来？吴艇至今没搞明白。
　　“没感觉。”田霖想也不想。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赖飞鸿和李俊达也很好奇，连校花都拒绝的男性审美是怎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田霖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静了须臾，面无表情，缓缓地说：“我喜欢……桃花眼，笑起来很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