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秦淮一线

3、第三章

　　成攻玉自那天回来后，果然每天都按时回家，没有再去找麻子了，只不过每天饭前饭后都潜心研究麻子教给他的“功夫”，陶醉其中，乐不可得。
　　邢景本来还警惕了几天，怕又出什么意外，结果发现两下平静相安无事，也就慢慢不在意了。但这件事让他对麻子感觉很奇怪，他总觉得这种事不像是麻子这种人会干的。
　　一转眼就是附中的月考了，这是进入高三来第一次考试，每个人都很重视，考前的晚自习教室异常安静，除了翻书声就是笔尖与纸张接触的声音。
　　邢景正聚精会神算一道数学题，突然听到前面“咚”的一声，把他从沉思中震出来了，有人突然晕倒了。
　　是班里一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女生，叫郑菲，此时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邢景一下就跳了起来，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郑菲眼睛紧闭，毫无反应，班里顿时骚动起来。
　　“老师，郑菲晕倒了，我送她去医务室！”邢景冲老师喊了声。
　　老师皱了下眉，“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叫…”
　　“我跟他一起去。”是路游的声音。
　　路游走了过来，危急关头，邢景也顾不得跟他对不对付了，“嗯”了一声就小心的搬起了郑菲，正要背时路游轻轻从他手中扶过人，背到了自己背上，然后就转身走出教室。
　　邢景先是愣了一下，没搞懂他为什么要抢人，但此时也顾不得想别的，撒腿就跟了上去。
　　校医给郑菲做了简单的处理，郑菲没多久就醒来了，脸色依旧苍白，看着人的眼睛也很无神，她一直死死地抓着被子，也不愿意说话。没办法，路游只好找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请他们过来。
　　郑菲父母来的很快，见到郑菲后二话不说就要带她去医院，郑菲死死咬着嘴唇，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着，并不怎么情愿的样子。班主任来了安慰了她几句，办了请假手续后郑菲有些闷闷的跟着父母去了医院。
　　邢景不知道郑菲突然晕倒的原因，但看见路游眼睛暗淡，人也沉默着，他就觉得事情可能有些复杂。果然，之后几天，郑菲一直没来上课，邢景挺担心她的，毕竟亲眼看着她晕倒，但又苦于无处得知她的消息。
　　那天，邢景作业交的晚了，亲自去班主任老田办公室交，就看见郑菲父亲在老田跟前坐着，两人正谈着什么。
　　邢景听见老田说，“孩子还小，好好治疗肯定会痊愈的，这次复发也只是个意外，休学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个病容易复发，高三太折腾人了，让她好好放心治疗，战胜魔病才能更好的学习不是？”
　　邢景愣了，他只觉得心脏突然被击中了，狠狠的揪了一下，他忘记了交作业，恍恍惚惚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回教室，懵懵的向前走，一直走到厕所旁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上课时间，整条走廊都没人，他缓缓拐进厕所，面无表情的走向洗手池，伸手，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
　　手腕从校服袖子里伸出来，细白，有血管在皮肤底下虬起，几道淡淡的粉色划痕若隐若现。邢景不经意间就搓红了手，没注意到的是眼睛也跟着猩红了起来。
　　他有病，挺吓人的，休过一年学，后来治好了，再没复发过。他性向也有问题，除了宋明政，他爸妈也知道。
　　邢景觉得自己才十几年的人生真的是曲折坎坷，他爸妈从来不多加干涉他，因为那场病，他才几岁的时候差点挂了，他爸妈觉得心脏受不起，不求他出人头地成龙成凤，只希望他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就行了。
　　所以后来，他们发现邢景性向的时候，心疼多于震惊，他们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上网查资料，看相关的电影，慢慢的竟然被迫的也接受了。
　　可是邢景接受不了，当他发现自己那“与众不同”的审美与倾向时，一度崩溃。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会与众不同，为什么其他人都“正常”，偏偏自己是这样？他觉得太荒谬，也太可笑了，他觉得这是病，自己要“矫正”过来。
　　之后就是各种手段的“矫正方法”，每天跟各种女生打交道，随大众再交几个女朋友，心理暗示自己喜欢的女生是皮肤白，眼睛好看，身材还有料的。到最后热爱上了给自己胳膊上刻字，提醒自己，他只是病了。
　　整整两年，循环往复，一度陷入疯狂。
　　最后还是他爸妈看不下去了，时不时的来讲解开导一下，也不敢说的太明白。而他依旧不能接受，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他的初中，就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上高中了，他已经看开很多了，也知道自己“矫正”不过来了，回头再看看自己做过的那些傻逼事儿，除了觉得好笑，已经没有其他情绪了。他现在依旧不能完全接受，只是不会再用那么极端的办法了，也不会再去逼自己，不让其他人发现就好了。
　　他闭着眼睛给脸上淋了几道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一睁开眼，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路游。也看到了湿着额角，眼底充血，却努力维持平淡表情的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也有些自欺欺人。
　　“我来上厕所。”路游先开口，站着没动。
　　邢景没吱声，在镜子里跟他对视，似乎憋着一股劲儿，他很少这样跟别人面对面的针锋相对。
　　路游走上前来，在他身后伸出手，还没触到他半片布料，邢景就迅猛的转过了身。校服打过他的指尖，路游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很自然的收回去了，他指了指邢景还滴着水的脸：
　　“要纸吗？”
　　邢景下巴上刚好有一滴水滴下，他抬袖子在下巴上一抹，薄薄的眼皮半垂着划了路游一眼，越过他，回了教室。
　　路游视线跟着他离开，之后收回来，在邢景待过的地方打量了几眼，连同那片镜子，似乎在里面还能看到那个把水溅得满身都是，头发连同眉毛一起湿了的，固执又倔强的少年一样。
　　晚上，邢景回家，他爸妈难得都在，跟往常一样一个看电视，一个翻书。
　　“回来的刚好，牛奶在锅里，记得拿啊。”成女士翻了一页书，叮嘱。
　　邢景应了一声，先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出来，然后提着包进了房间。把卷子铺开，然后拉开易拉罐，这是他每晚的常态，只是今天有点做不进去，白天路游在他身后的那个情景一直在他脑子里，明明他只简单的说了两句话而已。
　　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路游，压迫感很强，可能因为路游比他高的缘故，也可能因为路游站的那个角度刚好挡住了光。他睁眼的那一瞬间，感觉有一股气息将他包围着，路游的脸在镜子里，似乎有些阴晴不定的嘲讽。他手插在校服裤口袋里，身高背直，就那么看着自己，邢景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不能再想了，邢景粗暴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喝空易拉罐，打算去冲个澡去去邪气。再出来时，成攻玉居然来了，他一般晚上不过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成攻玉坐在
　　桌前，双目无神的啃着一个苹果，见他哥过来，嚼了两口就咽下去了。
　　“怎么了你，一副谈恋爱被骗的样子。”
　　成攻玉看着他哥，满脸的委屈，忍了两下终于欲哭无泪：“哥！我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