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时光》哨鹿

2、众说纷纭

　　姥爷一边摸索着眼前的酒杯，边看着我爸，向他逐一介绍在座的诸人：“柳同志啊，这是我“内人”姓郭，你暂且叫她郭姨吧，这是我大儿子张勇，那是老二张猛，现在都跟着我在部队工作，都结婚了，媳妇现在在机关单位，今天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叫回来一起吃饭，你别介意啊，改天有机会带你好见见。这个是我最小的女儿，名字叫张英，今天9岁，在机关部队小学上学。这位是我二女儿，叫张凤，今天22了，高中毕业，现在在读函授一边呢在炼油厂工作。我还有个大女儿，现在已经结婚了，跟着对象去了南方，等过年才能回来。”然后看着众人介绍到：“这位是柳清岩同志，家住是官庄村，离咱家也就十几里地，识字读书刚才你们也看见了。因为祖上成分问题，自小在农村长大，但是现在都已经改革开放了，我们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家。我觉得他人老实知礼数是个可造之材，今天我也算跟小柳有缘分，请他来咱家吃饭。来，我们敬小柳同志一个。”“大姐”举起手中的小水杯说：“我们就以茶代酒，欢迎小柳同志来家做客。”大家吵吵嚷嚷的也就喝了一杯，然后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爸终没有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白馒头，最后喝瘫在了桌子上。
　　等他再次晕晕乎乎的醒来，就看见已经穿上背心的坐在他身边看书的张猛，我爸一直好奇为什么天虽不到寒冬但光着膀子他不会冷吗？
　　我爸试着咳嗽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猛噌的站了起来扯着喉咙一嗓子：“哥，这小子醒了，我这就拖他出去了？”
　　说着一手提起我爸的衣服领子就要拽起来，我爸惊慌失措的叫喊：“干嘛，你们要干嘛....”
　　突然有一道人影夺门而入冲了进来，拉住了张猛：“猛子，你干嘛？吓到小柳了。”
　　然后就见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的张勇堆着笑容跟我爸说：“小柳，不要害怕啊。猛子粗鲁了，我们想等你醒了送你回家去，天快黑了。”
　　小柳战战兢兢的说：“奥，好。谢谢啊。”然后看似随意的收拾了收拾自己的东西，内心却是紧张害怕的一批，表面上还是顺了顺衣服，那几块炭也不知道弄哪去了，老爸也没再问。
　　接着跟着张勇出了卧室的门，走到门口时郭姨带着张英、张凤站在那里。张凤手里攥着一根胳膊粗的树杈，在老爸走到他们面前时，“咔嚓”一声被她徒手掰折了。我爸吓了一跳，向后想躲却撞到了正在穿着外套的张猛身上，不禁又是一哆嗦。姥爷恰时走了过来吼了一嗓子：“干什么呐？劈柴怎么不去后院？”张凤低着头，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郭姨手里拎着一小袋子水果，走向小柳，硬塞到他怀里，说了些中午让他喝多了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张英胖嘟嘟的脸上还是带着见到糖果那种好奇，郭姨让她说再见，她也就说了句：“你读书比学校的老师好。以后要经常过来读书给我听啊。”张凤，穿着那件方格妮子外套，表情略显严肃，跟她刚才徒手折树枝的架势略微有点不搭，抬起头才发现她眼圈有点泛红，不知是哭过还是睡肿了，就那么直勾勾阴恻恻的盯着小柳。
　　按小柳现在的话说就是：“那时候晚霞漫天，一个瘦巴巴的少女徒手掰折一根粗树枝，转眼却红着眼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怎么回忆都有点索命的味道。”当然这话也就只敢这么偷偷说，当着张女士的面是死活不敢透露半个字的。
　　然后小柳坐上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汽车，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和兴奋。司机不认识，副驾上坐着张猛，小柳坐在后座的中间，左边是老张，右边是张勇。气氛开始有点压抑，环境有点像刚被抓回去准备蹲着的“罪犯”。路上偶尔给司机指指路，到后期就好了许多，张勇会温和的问几句话，比如“家里母亲多大年纪了？”“几个姐姐都嫁到哪里去了？”“还有几亩地啊？”。。。。提到这段时，小柳说这辈子他从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但那天经历的重重让他感觉这家人似乎要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而对象应该是那个能徒手掰折树杈的张凤“女壮士”。可是万一不是她呢，是别的什么亲戚之类的，眼前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可不好找，搞不好自己这辈子的婚姻大事就解决了呀，娘也不用天天操心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了。额，反正再回到问题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好，不能撒谎骗了人家姑娘。后来事实证明，是的，人的“第六感”有时真的特别灵，特别准确。
　　终于在小心翼翼的回答中，虽然心理压力很大，终还是平平安安到了家。从车上下来，跟着小柳走到平塌塌的四间草屋前看到已经歪倒的几节院墙，还有秋风中摇摇欲坠形同虚设的木板门时，小柳听见了张勇、张猛兄弟不约而同是抽气声。还没来得及感叹小柳的家境多贫寒，就从身后传来一声悲怆的哭喊声：“你们干啥啊？放开我家狗子啊，要抓抓我啊。。。。狗子啊。。。。”小柳赶紧上前扶住了自己的老母亲，安慰到：“娘，没事。人家是把我送回来，他们是好人。。。。”不过显然，老母亲并没有放心继续嚎啕大哭：“老天爷呀，你说那老不死的做了什么孽呀。自己早早走了，现在省我们孤儿寡母的，还要带走我的儿啊.......\"直到街坊邻居基本都听到声音出来了，大家围观着眼前这些穿着整齐“城里人”，还有那辆稀罕的“小汽车”时。老母亲还是没有止住哭喊声，张家的几人尝试解释但见形势并不太好，也只能匆匆的留下一袋水果和十几块炭块钱就上车离开了。
　　以后的事情就是众说纷纭了。
　　大舅张勇说：“你奶奶那个架势能吓到我们？我们是看中你爸那个人，老实踏实，善良有学问。这样的人当然能当我妹夫，事实上他也没亏待我妹妹。”
　　二舅张猛说：“要不是你姥爷坚持说你妈跟着你爸以后绝对不会吃亏，你爸那会也的确瘦巴巴的小身板，能读书会识字，人也诚实，我是不会同意的。你那奶奶太吓人了。”
　　小姨张英说：“你妈跟你爸呀，都是无奈之举。你姥爷路边捡过好几个回来给你妈看，就你爸最老实乖巧，不图钱又踏实的，见到你妈肃杀之气连眼皮都不敢抬。”
　　姥姥说：“唉，说亲那会从头到尾我就不同意，架不住你爸天天死缠硬打，你姥爷固执。”
　　当时并为参加首次见面会的大姨说：“你姥爷说给你爸在部队安排工作，你爸同意取你妈回家。”
　　“26床，柳婉是吧？”护士问询的声音传来。
　　我还没来得及转过神，就听旁边另一道声音：“是的。是叫柳婉。”
　　“今天手术知道吗？没有喝水、吃过东西吧？”
　　“没有喝水，没有吃过东西。”
　　“嗯，自己能起来走路吗？一位家属陪同跟我去12楼的手术室吧。”
　　“嗯，好。”
　　“柳婉，醒醒。能自己走路吗？”伴着清冽的男声，还有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手臂。
　　“我可以。但是我想见见爸爸妈妈。”我睁开眼睛看着护士，声音还是沙哑的。
　　“包包，妈妈来了。”护士还没回答就看见张女士和爸爸匆匆的赶进病房来到我床边。张女士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
　　爸爸站在妈妈身旁也皱着眉盯着我，眼圈微红，眼神充满关切和担忧：“包包不怕，很快就出来了，出来头就不疼了。”
　　我笑了笑，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妈妈紧握着我双手，略带轻松的问：“姥爷姥姥，他们呢？”
　　“他们也要来，陈大夫跟他们说他们要来就换大夫吧，明显不信他，这才劝住他们。”爸爸说。
　　我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站着的苏玉磊。
　　“你要想见我爸妈，我现在把他们叫来。”未等我开口，苏玉磊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每次都是这样。
　　“别别别，别叫你爸妈来，包包赶紧去手术室吧。爸爸妈妈陪你过去，小磊你也一起吧。”护士想出口，但有想到什么也就没拦着妈妈拽着爸爸和苏玉磊要一起陪我的要求。
　　直梯很快到了手术等候厅，大厅坐了几个人，神色凝重，却安静的出奇。
　　护士叫我跟她进手术室，爸爸妈妈一一拥抱我告诉我要勇敢，不要怕。转身离开之前苏玉磊也轻轻搂了一下我,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等你”，然后我感觉到他轻微颤抖的身体，和眼睛里的水雾以及那一丝丝可能是我错觉的不舍和担忧。
　　最后，我走进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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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希望大家喜欢。也希望得到大家的留言和支持。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