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都》舒轲

2、现世之难

　　清晨的微光循着窗帘的缝隙打在我的身上，好似急匆匆要叫醒我一样，耳边忽远忽近地传来一个声音，他在说什么？什么？
　　我猛地一睁眼就瞧见母上正盯着我的脸好似要拍醒我的模样，我慌忙从病床边直起身，还没坐正。
　　母上就略带责怪地说：“叫你好好看着外公，守着外公，怎么还睡着了，都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真是做不得一点事！”
　　我反嘴道：“那我也不可能一晚上不合眼吧，你们都回去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陪外公，我也就刚趴下这么一会，就被你们撞见了，但我一晚上的功劳你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说完我就侧过脸撇起嘴，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父上这时候过来打圆场：“哎呀呀，两位小祖宗，别生气嘛，这是在医院，就是天皇老子也没有病人大啊，消消气~消消气~”说着就给我们两锤肩抚背。
　　“好了，好了，真是懒得说你，差点就把你外公给耽误了，你外公昨晚没什么情况吧？”母上率先松口问道。
　　“大事倒是没有咯，就有几次吵着非要去厕所，不肯插管，我实在拗不过，就扶他过去了，其他事就没有了。”我也顺着我妈递的竹竿就下来了。
　　“那这确实是要商量一下了，先问问医生吧，看看医生怎么说，要是医生同意了，我通知一下你舅舅就行了。”母上边说边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
　　一眨眼的功夫医生和护士就过来了，说道：“洛爷爷的CT检查还得下午才能拿，你们家属也可以趁着现在好好休息一下，之后还有得忙呢~”
　　随即我朝母上抛了个眼色，母上隔空白了我一眼。
　　我立时便噤声了。
　　接着母上便向医生求助道：“老人家这次主要是伤着了腿，上厕所什么的就比较麻烦，但是我家老人又比较执拗，听不得劝，李医生你看能不能帮忙做做工作，这也好减轻你们的负担。”
　　话音刚落，外公便悠悠转醒：“你们吵什么呢？这么大声，我都躺着了，还不让我省心，非要把我气到去陪你们外婆你们才安心是吧！”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哪敢啊，您可是我们家的大国宝啊，气死谁也不敢气死您呐，你说是不是啊~”我用手戳了戳母上。
　　母上也赶忙说道：“那是那是，我们这是在跟李医生讨论你的病情啦，这不，正好让李医生跟您说说呗。”母上朝着李医生递了递眼色，点了点头。
　　“是的，爷爷诶，我们刚还在说您这个腿啊还是不太方便挪动，毕竟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你这上厕所的话还是插个管子比较合适，您看行不？”医生和颜悦色道。
　　“不行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你们当我死人啊！我这还没死绝呢，你们就把我当废人弄是吧！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跟你们断绝关系我告诉你们！”说完外公就闭眼寻周公去了。
　　余下我们几个就只能互相干瞪眼，无奈地叹起气来。
　　医生把我们叫到病房外，语重心长地说：“这老人家刚出了车祸，肯定心里不痛快，你们做家长的要多担待些，不要过分跟老人家计较，多让着他一点，他心情一愉悦，病自然好的快些。”
　　“好的好的，谢谢李医生了，我们不会跟老人家计较的，不过您看我们家爷爷什么时候能出得了院呢？我们大人要上班，她小孩子也在读书，如果时间长可能还得让他舅舅从广州回来照顾，您看？”母上面露难色道。
　　“那这个还真不好说，有的老人上了夹板一两个月就能正常下地走路了，有的老人主要是怕其他基础疾病的影响，可能就比较麻烦了。”医生犹豫着说完就走了。
　　“哎，你下午就回学校去吧，别耽误了学习，你外公这肯定一时半会也整不好，你留着也干不了啥事，还让我劳神，赶紧该回哪回哪去~”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待着还能陪外公说会话，你们一个个的都要上班，最后还不是请护工帮忙啊，别想把我甩开啊！”
　　说完我就回病房去了。剩下母上父上两只无奈扶额。
　　送走了最后一批探视者，望着满屋子的果篮花篮礼品盒，我只想说就算我有十个胃也装不下这么多货啊！
　　外公边吃着我洗的葡萄，边嘴里嘀咕着：“这要是你外婆在世就好了，还能跟她拌拌嘴，现在困在这医院的病床上，想出去透透气也不成，可是要把我憋坏了！”
　　我一听，连忙提议道：“那感情好呀，我去问护士借把轮椅来，推着外公您去下面的小花园转转？这可行？”
　　外公一个劲的点头，只差没眼冒小星星了。
　　满园馨香，一地落黄。不知不觉我的思绪又飘到那副美人锦绣图的跟前，美人祖宗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要是我会唇语就好了！这么想着竟推着外公来到了荷花塘边，五月的荷花虽未吐蕊展颜，但随风摇曳生姿的倩影仿若一池舞动着的精灵，格外惹人心醉。
　　“醒醒！醒醒！萧绾槿！绾槿！绾槿！”
　　“啊，怎么啦？谁叫我？”
　　“你妈我啦！你外公去哪啦？这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啊！诶！天呐！外公去哪啦？我刚还推着他的啊，他一个人坐着轮椅能跑去哪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真的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老的小的整天都给我整幺蛾子，就不能消停一刻！气死我了！”
　　这下我可真是欲哭无泪了，老洛你去哪了啊？我怎么又给睡着了？烦人！
　　在医院找了一圈也没个踪影，正当我们急得直跳脚，都准备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推着外公徐徐的走进了病房，我们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母上反应及时，“爸！您又跑哪去了啊，您是不是真的以为您还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啊！可以随便折腾啊！咱妈已经不在了，您这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叫我们这些人可咋办呐！您可让我们省点心吧！”
　　我和父上也立马点头附和。
　　“没事啦，我心里有分寸！这不是有小陈嘛，我就想回家拿点东西，正好小陈当时经过，我就问他有没有时间送我回趟家取东西，他人特别好，当即就答应了！这不也没花多久时间嘛，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那就谢谢小陈医生啦，麻烦您这么久，肯定耽误您不少事吧，您是哪个科的呀？我们得去给您送面锦旗呀！”
　　“哦哦，不用不用，我今天刚好没什么事，本来也是打算回家休息的，正巧在池塘边碰到洛爷爷，也就是顺手的事，不是多大的忙啦！我自己就是医务社会工作部的社工，我也不是医生，你们可以叫我老师啦，助人自助是我们的专业职责啦！不用客气的。”
　　“诶，陈老师，你也是社工呀，我就是学这个专业的呢！”我一副像是找到至亲伙伴的样子。
　　“对呀，我一毕业就来了这家医院，也算是专业对口了吧。没想打妹妹你也是学社工的啊，我可告诉你，这个专业可不好就业呀。”
　　“哎，我也知道啊，可是没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咯。”
　　“好了好了，你外公肯定也累了，需要休息，我去送送小陈老师，你和你爸陪着你外公哈……”
　　话还没说完，母上就急匆匆领着小陈老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