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凉》念凉17

2、徐念凉

　　今日无风，是个好天。我躺在老杨树上假寐，随手拿起那卷师娘交代今日要看完《论语》遮了一遮刺眼的阳光。偷得浮生半日闲，妙哉，妙哉！
　　我—徐念凉，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师父说五年前他路过江南时发现了昏倒在街边的我，便把我带回念柳阁救治。大抵是因为我长得娇小可爱，我见犹怜，师父就把我收为了徒弟。咳咳，其实呢，是师娘觉着我当时年龄小又加之无人照料，十分心疼。便让师父那个老头把我收为徒弟，留在身边照料。就这样，我成为了念柳阁最小的弟子。
　　嗯...我的父母是谁我又为什么昏倒在街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每每想进一步思索的时候，只会感受到撕裂般的头痛。师父说，当年他发现我的时候，我烧的很厉害，大概是因为烧傻了，因此记忆受损。小时候，我每每练不好剑式时，师父总会以一副关怀的表情揶揄我是个烧傻的小呆子。为此，我不知道被师父气哭过多少回。
　　其实每次气哭我，师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是了。作为念柳阁最小且最受疼爱的弟子，每次只要我受欺负师娘和师兄师姐们总会背地里偷偷惩罚师父一下。例如师父的饭不是太咸，就是完全没有味道，刚刚浣洗的衣服莫名其妙就脏掉了。每每这时，我总会在心底偷偷窃喜“哼，糟老头，叫你欺负我”
　　三月天，微风正好，阳光不燥，是用来睡觉的好天气。我躺在老杨树上美滋滋地想“这次躲得如此隐蔽，沈执不会轻易发现了吧。”思及此，不免勾了勾嘴角。
　　“哦？原来念凉认为师兄找不到你？”
　　这玩味的笑声一出，我浑身激灵了一下。这声音不是我那十五师兄沈执还是谁？
　　我与沈执是同一年入的念柳阁，想当年我本想做第十五个弟子的，毕竟手下还有一个貌美无害小师弟可以使唤，想想就很爽。可事实证明，样貌与人品完全无关。沈执就是个无赖，他一句“小姑娘家家的，做个小师妹被师兄们保护就好。”就说到了师娘的心里，因此，他如愿的成为了我的十、五、师、兄。
　　想想这么多年我顶着小师妹的名号在念柳阁过的可是顺风顺水，唯独沈执，我俩一见面不是打嘴仗就是真动手。气人的是，这厮的武功与打嘴仗的本领自小到大一直凌驾在我之上。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真是心里的一根刺。
　　突然听到这厮的声音，吓得我重心不稳便从老杨树上重重跌落。正当我做好与大地亲密接触所造成惨烈后果的思想准备时，却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接住。
　　瞧着沈执那双满是玩味的丹凤眼，我急忙道：“呔，你这个不要脸的，竟敢占本姑娘便宜，还不把你的手拿开！”
　　“哦？是么？”沈执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住了只会勾人心魄的小妖精。望着沈执的眼眸，我一时间不禁痴了。以至于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重重扔在了地上。
　　“嗯....沈执...你竟然用美男计，真真是气死我了。”趴在地上的我一动不动，心想怎样把这仇给报回来。
　　“哼哼，沈执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本姑娘叫你怎么摔的，怎么把本姑娘扶起来。”于是，我就保持着落地的姿势躺尸。
　　“念凉,快起来，地上凉。这点小技俩你都用多少次了？哪次不是你装的，快起来，和我回家。”我悄悄把眼睛睁开一个缝，却瞧见沈执悠哉悠哉的看起了兵书。
　　“哼，被摔了这么多回，本姑娘装晕的技能还不能提升点么？这次一定要躺住了，绝对不能起来，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本姑娘还要不要面子的！”于是，我悄悄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与沈执死磕到底。
　　一炷香....沈执在看兵书。又一柱香......沈执换了本兵书继续看，丝毫没有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的想法。
　　我顿时感到一柱血蹭蹭往头上飙，压抑不住的我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嘤嘤嘤！师兄，你怎么可以弃师妹我于地上昏迷不顾啊，难道师妹还比不过你手里那卷兵书？要知道师兄在师妹心中可是顶顶重要的！”说罢，我还挤出几滴眼泪，装的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念凉怎会有如此想法”只见沈执勾了勾嘴角，随后依旧悠然地翻了几页兵书道：“念凉与兵书对我来说....嗯...还是兵书重要些。”
　　“.....这....这样的师兄还能留么？”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宽慰自己道: “不生气，不生气，不要和一个不计较脸皮的人讲道理！”
　　许是看完了，沈执收起了那卷兵书，缓缓走到我的面前蹲了下来“还不上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要让这个魔王背回家，就要把握好时机。
　　傍晚的江南，真的很美。
　　“你呀你，一叫你看书，你就往外跑。这书里面是有妖怪么？让你避之不及。”
　　我晃荡着两条小腿，吃着沈执刚刚买的糖葫芦含糊不清的答道：“沈执，你知道的呀，我喜欢的是武功，对那些之乎者也真的没有半分兴致。那为何还要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书？”
　　“徐念凉”沈执从未连名带姓的唤过我，纵是我自小顽劣胡闹，沈执也会唤声念凉。如今，沈执一板一眼的唤起我的名来。我倒有些畏惧。
　　许是瞧出我有分畏惧，沈执竞难得的放软了声音。
　　“念凉，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师姐他们没有办法永远护在你的身边，倘若....倘若有一天他们不在了，你...又该如何立命于这世间？”这样的话，沈执从未对我说过。我也从未想过，若是有一天他们不在了，我该如何。
　　在我的印象中，沈执虽然不正经总是那样令人安心的。他总说“念凉不要怕，师兄在这里，师兄护着你。”可是今天，不正经的沈执竟如此沉重的道出这样一番话，我心里没来由的恐慌起来，这种像是被人浸溺在水中，压得我无法喘息。
　　“师兄”我唤着他 。我很少唤沈执一声师兄，在念柳阁这十六个弟子里面师兄师姐都长了我好几岁，年龄上的差距，使我每次都会毕恭毕敬的向他们见礼。师兄师姐待我自是极好的，可是，我也很难在他们面前如在沈执面前一样放肆。
　　对于我不唤沈执师兄这件事，起初，师娘是很头疼的。师娘自小就是个大家闺秀，礼仪举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十分的端庄得体。在她的教导下，三个师姐的行为举止也是十分的端庄。可偏偏我是个跳脱的性子，大家小姐的举止怎么也学不好。
　　师娘当时也是狠下心来，学不会就罚我去扎基本功。久而久之，我的礼仪没有进步，武功倒是长进了不少。师娘见状也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把我在行为上培养成大家闺秀的念头。唯独见人不可直呼名讳这件事，师娘对我是严格要求。对其他师兄师姐见礼我是心甘情愿，可一想到要对沈执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毕恭毕敬的见礼，我就十分不愿。谁让他抢我成为师姐的机会，因此每次见到他，我都会直呼他的名讳。不过，奇怪的是沈执对此倒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乐意的接受了。久而久之，师娘也就不再纠结我直呼沈执名讳的事情了。
　　“师兄，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把头埋进他的后背喃喃道。
　　“嗯...某个小丫头太不听话了，整天就只知道气我。讨厌的很呐”听着沈执揶揄我的话，心里的恐慌瞬间就消散了，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般，我紧紧的搂住了他。
　　“沈执”我唤着他。不知怎得，唤着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嗯？不叫师兄了”
　　我偷偷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师兄，有你真好。”
　　望着天边的晚霞和沈执发红的脸，一时间我竟不知是晚霞染红了沈执的脸，还是沈执的脸衬得晚霞更加明艳。
　　“傻丫头，我们回家。”
　　我们的身影被夕阳逐渐拉长，看着街道上收摊的小贩，相互依偎的新婚夫妇，酒楼前不断吆喝的店小二.....我突然感觉，真好。真好我还没有死在街边、真好，我遇见了师父、师娘、以及师兄师姐，真好，我遇到了沈执。
　　望着沈执坚毅的侧脸，心里泛起暖意。我其实很想问他，我明明躲得很隐蔽了，他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可是，话到嘴边，我却又说不出了。其实，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么？无论我走的多远，玩的多疯，我永远也不会害怕会迷路，会被人扔下，因为我知道会有一个沈执来接我回家。
　　嗯....回家，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