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地球》徐折

9、太阳

　　张怀立在墙头。
　　如今来追杀他的人数以万计。分门别派，大张旗鼓而来的，乔装打扮隐在人群中的，如影随形，只要消息传出，不足三刻，他必定陷入包围圈。

　　暗魔从他身上化形而出，悠闲地立在一旁。

　　张怀眼中的黑雾褪去，看着城门下奔走离开的修士，不去阻拦，转而对暗魔躬身拜了一拜，“干爹，我只求与付云一战。”

　　暗魔自然应允，“行。“
　　他有信心能忽悠瘸……不，说服小幺。

　　闻讯而来的修士越来越多，站在城墙下叫嚣，“张魔头！ 你敢挟无辜百姓性命！丧尽天良！”
　　“快把他们放了！”
　　“张道友，你冷静些，城中只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你若杀生造孽，来日天道报应必然不浅。“

　　“张魔头，你有种挟持百姓，你有种下来呀！”

　　张怀抬头看向天际。青蓝相接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一只只如蚂蚁一般细小的影子，渐行渐近，那些飞梭宏伟的样貌也在眼前清晰起来。

　　偌大的船帆在风中鼓胀着，悬停在低空，船身宛如一只只庞大巨兽，黑影铺天盖地压来，令人心悸。

　　金凤山庄的主舰舰身之上，雕刻满了一道道复杂深奥的防御攻击法阵，散发出阵阵灵气，严阵以待。
　　十数个白袍人执剑站在甲板上，与墙头的张怀对视。

　　“那个黑衣人是谁？”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张怀身边的暗魔。

　　“留意着他。”领头的修士一边说着，上前两步，对着城中高声传话，“温河谷已灭，旧日恩怨尽销。青霄派的道友，只要你等不再伤及无辜，我们绝不会再追究往事。“

　　张怀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朗声道：“行了，这城中没有我的帮手，你少费口水了。让付云来见他爷爷我！”

　　那白袍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以防有诈，皮笑肉不笑地对张怀道：“张道友，以魔功害人乱世，为世人所不容，你别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逍遥剑派所率的十多架云梭在山背停下，数百名修士以两三人组成一队，分成小股，相继潜行至城角，悄悄进入城中。

　　小幺紧跟着从云梭里爬出，跑到城墙边，找了个洞往里钻。

　　挤进洞口，城中百姓尚且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见到头顶一架又一架的飞梭低空行来，察觉到了肃穆的气氛，纷纷已经躲回家中。

　　小幺撒开了腿往城墙上跑，穿过一条条街道，忽然被人拦腰抄了起来。

　　小幺蹬了蹬腿，挣扎着抬起头，只看见一张银色的面具出现在眼前。

　　杨修贤认得这只猫，心中一紧，迟疑了一下，回头对付云道：“付师兄，猫。”

　　随着他话音落下，巷子口传来脚步声。付云身着一身白袍，缓步走了进来，将小幺从杨修贤手中抱走。

　　比起付云在两三月前被张怀追杀的狼狈，现在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身姿挺拔，显得更加有气度和涵养，目光深邃，低着头，伸手挠了挠小幺的下巴，“青霄派已经散了，你干儿子不肯死心。”

　　小幺拂了一下尾巴，从他怀里跳出来，带着两人往城墙上走。远远地，就看见了站立在墙头的暗魔。

　　小幺“嗖”地窜上去，愤愤不平地拿爪子挠他的胸口。

　　暗魔抱住他，“乖乖，我做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你干儿子不过是要和你那亲儿子分个胜负，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呢。”

　　暗魔点得一把好火，把小幺好端端的一个小世界弄得一团糟，如今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小幺闭上嘴，竟有些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只能用一双清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暗魔，像要把他穿出个窟窿，看他心里是不是有愧。

　　奈何暗魔厚颜无耻，愣是咬死不关己事，带着猫儿下了城墙，“咱管什么小孩打架。”

　　小幺“喵”了一声，用力挣扎，暗魔害得两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果不其然，一道黑色的细芒正从空中一闪而过，张怀的攻击笔直咬向城墙下方的付云。

　　付云将剑祭出，顷刻间飞身迎了上去，杀气凌然，“张怀，今日是你的死期！”

　　张怀笑了一声，同样执剑而起，“那也要拉着你给爷爷我陪葬！”

　　暗魔不管身后打得多么天雷地火，按住怀中的小幺，不让他出去。

　　暗魔便拉着小幺道：“我保证你干儿子不会用虚无之力害人。”

　　小幺挠着他的胸口。
　　如果暗魔真敢害了红秀星，他这爪子早就将暗魔对穿了。这人在他的底线上跳钢丝，“你真不是好人。”

　　暗魔一笑，“哪能，我这是磨练他们。”

　　身后传来脚步声，杨修贤跟了上来，紧盯着暗魔的背影，“那只猫身上有死契，你跑不掉的，快站住。”

　　暗魔回头，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小孩儿，你怎么不走？”

　　杨修贤顿住脚步，见他笑意盈盈的眼神，那双眼睛幽黑如有漩涡，让他一愣，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提醒道：“那只猫身上有死契。”

　　暗魔摸了摸小幺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何时，粘了他一手血，“知道了。”

　　小幺有些焉了，主仆契将付云的伤转移在了他身上。漆黑的皮毛上渗出鲜血，肩背上裂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暗魔取笑，“活该。”一边说着，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小幺有些没精力去管那两人打架的事了，微微蹙着眉，四肢蜷起，蹲在暗魔怀里。

　　暗魔带着他步入城中长街，轻声说道：“知道你亲儿子善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散了青霄派余众。所以你干儿子今日是来送死的。”

　　小幺闭上眼睛，身上又出现了一道伤痕，疼得吐出舌头轻轻吐着气。

　　暗魔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街边的茶酒铺子里已经没了人，都被城门外的动静惊回了房里。

　　暗魔摸着小幺的耳朵，感受到他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回头朝城门看去。

　　剑气密如雨点，两道身影在半空中打得不可开交，将周围的城墙都削塌了大半。

　　张怀按紧剑柄，猛然从他脖颈边刺过去，却差一分，被付云击中一掌，倒飞入城墙，吐出一口血。

　　张怀支着剑，从废墟中起身，忽然往城下滚了下去。

　　在云梭上围观的众人一惊，大喊道：“别让他跑了！”

　　付云执剑追上去。

　　张怀笑了一声，抹掉唇边的血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跳下长长的石阶，一把抓住了一个人影，“该你了。”

　　张怀注视着杨修贤脸上的面具，手中弥漫出无数黑气，顺着杨修贤的手臂淹没进他的身体。

　　“张师兄。”杨修贤皱眉，“师兄弟们已经安全，我……”

　　张怀将剑塞到他手中，打断他道：“啰嗦什么？我不死在那杂种手上，你动手。”

　　张怀说罢，将身往前一送，利刃刺穿了腹部，涌出一股股血流。

　　这一下几乎疼得神志涣散，张怀闷声，手已经不断发颤，紧抓着杨修贤的手腕，将最后一道黑色的灵气送入他体内，哑声道：“没秘籍，自己练吧……”

　　他最后笑了一声，“杨仙师，恭喜你杀了魔头。”
　　“替我照顾好我干娘……”

　　围绕着城外的湮灭黑线随着张怀的死亡而散去。

　　一群逍遥剑宗的弟子快步冲了上来，看见地上的尸体，惊喜地道：“张魔头死了？”

　　杨修贤抽出剑，抬起头来，看见头顶上的付云，“付师兄……他死了。”

　　付云注视着地上的尸体，片刻，抖下一张符，将张怀烧得一干二净，“嗯。”

　　众修士四面八方迎上前来，“魔头死了！魔头死了！”
　　“付道友不愧是英雄豪杰。”

　　杨修贤退出喧闹的人群，朝着暗魔离开的方向找去，不过半刻钟，就见到了茶棚里的一人一猫。

　　暗魔与他对视一眼，笑了一声，摸了摸小幺的额头，在风中散去身形。

　　杨修贤一惊，快步上前。尽管张怀因付云有主仆契而一直留手，但他误算了一只猫的承受能力。
　　小幺小小的身体凉得很快，早已经没有生息。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如今这座城中修士众多，来往迅速，呼朋唤友地道：“道友！魔头已死，金凤山庄要摆宴祝贺！快走了！”
　　“哎，那是杨兄，杨兄今日手刃魔头，可该上座！”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刚才的战事，朝着杨修贤拱手祝贺。

　　杨修贤收了桌上的猫，用袍子一裹，跟着众人前去和付云汇合。

　　付云面色冷静，一张符烧了小幺的身体，“知道了。”随即又看了看杨修贤，“走吧。”

　　万事落定，经过如此一场灭门大劫，至少有数十年时间里，红秀星中会太平许多。

　　小幺在主世界中瞧了一阵，看着被暗魔弄乱了命运的星辰又开始渐渐回归正轨，才松下一口气。

　　小幺眼睛发亮，轻抿着唇，谨慎地取出了暗魔交给他的虚无本源，用一片星云裹着。

　　他又来到了一片漂亮的星云边上，低声宽慰了自己一句，“慢慢来，急不得。”

　　小幺吐出一口气，这才抬指在这片精心挑选出的星云上轻轻一点。

　　混沌之力注入星云。
　　这片浩瀚的云层涌动起来，开始产生漩涡一般的旋转。

　　星云中无数的气体与尘埃向中心坍缩，随着时间推移，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球体。

　　能量不断在星球中心聚集，发生反应，温度上升，星球开始发出明亮的光芒，驱散周围的黑暗，直至稳定。

　　小幺仔细看了看这颗年轻耀眼的神力亮星。

　　它的外层罩着一层玫瑰色的漂亮色环，星球表面有如火海，不时翻滚起一些热浪，又或从深处冒起沸腾的气泡，明明灭灭，朝气又活跃。

　　这是孕育生命星所必要的能量源，能给生命星提供生长所需的能量与养分。

　　而那些成功孕育了生命的星球上。那些渺小的生命们为了表达对神力亮星的尊敬，往往称它为
　　——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