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世是个传说》眼光如刀

1、上山吗？

　　我叫玉凉烟。
　　玉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玉。凉是凉薄的凉。烟是烟消云散的烟。我一直很好奇娘亲为何给我取这么个不庄重的名字，但总是忘了问。一是我实在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二是母亲每年见我的场合都很庄重，她总是穿一件重重叠叠的大衣服坐在高台上，我拿个小圆凳坐在台下，一问一答，
　　“近日读了哪些书？”
　　“身体可还好吗？”
　　“你生辰将近，可有什么想要的？”
　　前两个不需要我说着什么，夫子和侍女就站在我身后，自会恭恭敬敬地回话。可后一个却有些难了，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呢？我院里什么都有，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想要的。就随口说一个，从红色的蝌蚪到金色的麻雀再到有七十六瓣花瓣的黑色梨花，无一不在我生辰那日的清晨送到了我眼前。
　　可今年却有些奇怪，我刚慢慢说完想要一个可以照见人的岁数的铜镜，正准备起身告退。母亲就又问了一句:“你可愿拜这位仙长为师？”
　　这位？哪位？
　　我又往台上看了一眼，仍然只有母亲与她流光溢彩的重重衣裙坐在玉座上，不见有什么陌生的仙长出现。
　　拜师当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未见其人如何轻易答应，可母亲又在等着我的回复。我有些茫然地看向母亲，想问那位仙长现下在哪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有只手从脑后绕过来在我脸上捏了一下。
　　我转身，就看见了母亲口中的仙长。那是个比我高了许多的年轻道人，我仰头看去，正对上他星海样的双眼，白发银冠，眉心一道悬红，确实是一个人间仙人的模样。而这仙人正对我笑着，刚才才捏过我脸的手此时背在身后，极有风度地出声:“如何，小公子可愿入贫道门下修长生大道？”
　　大抵是惑于美色，又或许是那道人眉间红痕莫名的十分熟悉，我只想了一想，就转身对母亲说:“孩儿愿意拜仙长为师。”而后又对着这道人行了一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道人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淡红的唇一弯，又笑了一声，似乎心情甚佳的样子。
　　后来我在元山上扫雪时，常常想到这一日自己唤的第一声师父，唉，年少无知啊！
　　既拜了仙师，就不好再留在凡间了。我刚拿到生辰礼物的早上，整个院子都闹腾了起来，侍女家仆们在大管事的指挥下奔来走去，整理我要带到仙山上去的行装。待到傍晚，一切收拾妥当，道人，不，师父踏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走进庭院，云袖一翻将放了大半个院子的行李化为一阵清风收了进去，便来牵我的手。
　　我原以为他要牵我去拜别母亲，没想到刚一摸到他微凉的手心，就听到耳畔风声响起，双足离地，整个人的重量都由那只手牵了起来，这风声只响了一声，接着便像是走入了万花筒中，上下四周皆是斑斓的彩光，但彩光也只瞬息便消散了，周围景色逐渐稳定清晰了下来。我看了看四周，皆是雪白的雾气，无风自动，变幻出千种形状，又看了看脚下，脚下三尺是碧绿无澜的水面，一条灿金的鲤鱼正巧浮上来吐了个泡。我还打算抬头看看天空，就被师父捏了捏手。于是我转头看向了师父，想听他说些什么。
　　师父也正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但闭着嘴，似乎准备听我说些什么。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
　　想想以后都要在他门下做徒弟，还是要处好关系。所以我还是开了口，顺他的意问了个问题:“师父，这是哪儿？”
　　“师门所在之地，玉泊。”他说完又闭上了嘴，仍然看着我，面上神色仿若是在鼓励我继续问下去。
　　尊师重道是个好习惯，可我不知道该对着这个有白雾有水有鲤鱼但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的师门所在之地说些什么，于是又沉默了下来。
　　问什么？问师父我以后和鲤鱼一起住吗？可我不会游泳怎么办？
　　师父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不待我有所反应，牵着我坠入了水中。
　　方才那只鲤鱼吐的水泡还未破裂，在入水的瞬间便骤然放大将我们包裹了进去。水泡慢悠悠地往下落，我这才看见湖底略深的水中也有一个发出暖白光芒的水泡。随着载着我们师徒二人的水泡愈发深入湖底，那散放暖白光的水泡愈发的变大了，待到光芒照彻湖水，一大一小两个水泡相融时，一座遍洒雪屑松柏古翠的山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玉泊元山。”师父将我放在了山门前的雪地上，如是说道。
　　“元山现任山主是你二师姐金微子，你且在此稍等，她马上便会下来接你。”
　　我听着他的话意，像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疑惑:“师父不带徒儿上山吗？”
　　却见他果然是一副拒绝的模样:“不了，这个有些伤身体。”
　　伤身体？为什么？
　　我还想再问一句，却听到突然自山上传来了一声怒吼:“云清子！！！！”
　　明明是从极远极高的山巅传来，却仿佛震响在耳畔，整座山都好似晃了晃。我往后退了两步，避开自头顶老松上震落的积雪。纠正了刚才的想法，原来不是好似，是山真的晃了晃，看吧，雪都晃下来了。
　　正想着不知这大水泡是否也被这声怒吼震动了，却见原先站在身边的师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我往天上望了望，正瞧见他穿过水泡薄壁往外飞去的身影，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便走了？？我眨了眨眼，确定高高的暖白天幕上再看不见师父的衣摆，这才低下了头，心下一片茫然。
　　玉泊元山，二师姐金微子，看师父跑得如此之快，云清子大概就是他的道号了。我是不是也要给自己取一个道号呢？不对，不应该是师父给徒弟取道号吗？可是师父，我又看了一眼天幕，师父已经跑了。
　　二师姐还没来。
　　我虽然一向无忧无虑，却也有些担忧起自己以后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