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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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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总管将都城医术最好的大夫请上了徐府。
大夫给苍苍号脉,徐涯就杵在一旁看着。大夫让苍苍张嘴,徐涯又横了他一眼。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但大夫总觉得他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仿佛自己正在对苍苍做什么非礼之事。
妈呀,医者仁心,天地良心,苍苍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说不出话的小姑娘罢了。
“呃。”大夫清了清嗓子,收回了原本给苍苍把脉的手,“令爱嗓子没有任何异常,理应没有言语问题。依老夫看,不能说话的毛病很可能是心病。”
苍苍看完病就被赵嬷嬷送回屋子里待着了,厅堂只剩徐涯和大夫大眼瞪小眼。
“心病?”心病是哪门子鬼病,徐涯挑了挑眉,“该怎么治?”
“心病心病,自然是源自心中之疾。令爱或是从前遭遇过一些惊悚之事,才导致畏惧言语,不敢说话。要治好心病,还得弄清楚原因,解开心结,方能痊愈。”
“哦。”徐涯沉吟了半晌,“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吃猪心牛心鸡心能治好心病么。”
“这……”大夫抬手擦了擦汗,“吃猪心牛心鸡心并不能解开令爱之心结,老夫还是不建议的。”
徐涯不懂医,也不懂什么心病心结。他让谢总管把大夫送走,回头又问了平时负责养鸡喂猪的奴仆方才大夫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不懂医术啊,将军还是问问别人吧。”奴仆浑身颤抖的回答着。
“平时鸡发鸡瘟猪发猪瘟不都是你治好的么。”
“鸡是鸡猪是猪人是人,将军,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懂医人的办法。”
没文化真可怕。
徐涯暗自感叹道。
还有,刚才那个大夫一直“令爱令爱”的,他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谢总管送完大夫回来,抬头就看见自家主子正怒目着看着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努力回忆着方才他是不是有哪里没有做到位得罪了自家主子。
“将军……”
谢总管刚一张嘴就被徐涯打断,“谢总管,我看起来不像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么?”
不然那个满脸猥琐之气的大夫怎么会以为他是苍苍的爹?
“……”谢总管怔住,心想这可是个送命题,得答好了才行,否则说不定这个月的月俸就打水漂了。他清了清嗓子,脑筋转得飞快,“将军一看就是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玉树临风、翩翩公子、风度翩翩、器宇不凡、老骥伏枥……呃,我是说面如冠玉。”
好歹他家的将军今年才年满十八,都未到弱冠之年呢,而且发际线和发量都还稳得住,怎么会对自己如此不自信?
徐涯听完谢总管的恭维,心里舒服了一些。正巧下人从外面采买回来,捎回了十几个纸鸢,燕子的、猴子的、猪的、老头的、福字的、春宫图的,凡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都给买回来了。
“去把苍苍叫来,我领她去院子里放纸鸢。”徐涯从当中挑了一个燕子的纸鸢出来留给苍苍,春宫图的那个就让下人们拿去后厨当柴火烧了。这种辣眼睛的东西可不能让苍苍瞧见,否则会污秽了她幼小纯洁的心灵。
赵嬷嬷把苍苍领去院子。十岁的小姑娘,见徐涯手里拎了个新买的纸鸢,心里的那份快乐哪里藏得住。她快步奔向徐涯,到了跟前又顿住脚步。
徐涯单膝跪下,好让苍苍不必仰头才能看见他。苍苍指了指纸鸢,又指了指天空,意思是让徐涯把纸鸢放起来。
奈何今日微风徐徐,风力不大,要把纸鸢放起来多少有些难度。徐涯拽着棉线在院子里来回跑了数圈,始终没能把纸鸢放起来。他气喘吁吁,觉得带兵打仗都没有这么累。
“苍苍啊,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改日风力再大一点,我再带你放纸鸢。”他其实挺不愿叫苍苍失望的,可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纸鸢腾空飞起。
苍苍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前在代国的王宫里连陪她放纸鸢的人都没有,那些宫女只会嘲笑她是没娘的孩子,如今来到陌生的地方反而多了许多陪伴她的人,她开心还来不及。
她点了点头,把落在地上的纸鸢捡起来,小心翼翼的用袖口擦去上面沾上的灰尘。
徐涯见她这么宝贝这个燕子形状的纸鸢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代国穷得连堂堂一个公主都放不起纸鸢么?不至于吧,他冲进王宫里的时候见一个自缢而死的妃子旁还摆着一个金子做的痰盂呢。
“明日我要进宫一趟,到时候让下人先送你去我大哥的府上做客。他家有个儿子,和你一般大,正好和你做个伴。”
苍苍一听徐涯要和自己分开,而自己要和完全不认识的人相处,眉眼顿时耸撘下来,晃了晃身子,又伸手扯了扯徐涯的衣袖,很轻的摇了摇头,不大情愿的样子。
“我大哥是个正派之人,他不会为难你的。”徐涯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抚,“他家的那个小崽子虽然调皮,但心眼不坏。如果他敢欺负你,我大哥第一个站出来责罚他,放心吧。”
苍苍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能总跟着大人在一起待着,这对她的成长是不利的。同龄人还是需要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否则会失了很多乐趣。
彼时的徐涯还在为苍苍的将来做规划。她要长大,慢慢长大,长成一个窈窕淑女,然后嫁为人妇。
因着知道自己明天要去徐涯的大哥徐执府上,苍苍一直都没再露过笑脸。晚上睡觉前赵嬷嬷伺候她更衣上榻,见她哭唧唧的有些不痛快,只得安慰她和小伙伴一起玩会很开心的,没什么好害怕。
可苍苍在冷宫长大,从不曾尝试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玩耍。她倒是经常一个人荡秋千,一个人躲在寝殿的角落里盼着有哪个宫女发现她不在然后来找她。她一直以为这种生活才是寻常的。
这一晚苍苍又做噩梦了。她半夜醒来,直瞪瞪的看着床帐。梦里的可怕景象让她出了一身冷汗,醒来也再不能睡着。
她害怕,很害怕。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决定从床榻上下来。黑灯瞎火的,她看不清自己的一双鞋袜放在了哪里,只得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苍苍拉开房门,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她觉得自己身后就如在梦里时一样仿佛被谁追着一般可怖。她跑了起来,沿着长廊,穿过院子时脚底板踩到了湿湿腻腻的泥巴也顾不上了。
她借着明月的一点光,终于跑到了徐涯的寝房前。她推门而入,恐惧得全身都在发抖。
徐涯被屋门的“吱呀”声惊醒,常年在外征战,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一点动静都能让他醒过来。
“是谁?”他从被褥下摸出一把利剑,如果来者不善,他也能立马跳起来反抗。
听见了徐涯的声音,苍苍才终于放下心来。她来到徐涯的床沿,扯着被子就要爬上床来。徐涯一惊,忙扯住她细弱的手臂,问道:“苍苍?”
苍苍在黑夜里无声的点头,她很想说“将军哥哥,是我”,可她连一个简单的字都说不出来。
徐涯下床,点亮了案上摆着的油灯,这才终于看清了苍苍的脸。她的模样很狼狈,脚上全是泥,因为奔跑的缘故,就连里衣上也沾上了泥点。
“又做噩梦了?”他站在油灯旁,回头望着苍苍,她又是满脸泪痕。
苍苍用被子裹住自己,这里充满了徐涯的味道,叫她安下心来。
“你在梦里梦见了什么?”一个十岁的女童,每夜都被梦魇所困,徐涯实在不知道,一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苍苍究竟经历过什么。
大夫说苍苍不能说话是源于心病,心里有心结没能解开,这才是导致她不能言语的原因。
会是因为自己么?
徐涯忍不住想。
那日他火烧代国王宫,有多少亡魂被埋葬在废墟之中。苍苍的父王、母妃、手足,无一逃脱。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让她梦魇不断。
苍苍低下头,一张稚嫩的脸在油灯的光照下忽明忽暗。
“你不愿说就算了。”徐涯来到床沿,“你睡吧,我陪着你。”
苍苍期期艾艾的看着他,然后乖乖的缩进了被窝。徐涯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套被褥,铺在床下,打着地铺睡了一晚。
他行军在外,睡地板是时有发生的事。风餐露宿,有时候还得蜷在马车里凑合一晚,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连腿都伸不直,一觉睡醒后感觉比不睡还累。所以打地铺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好歹被褥是软的,双腿也能绷直了。
有了徐涯在身旁,苍苍很快就入睡了,她没有再做噩梦。
就是第二天清晨赵嬷嬷推门一看,好家伙,人不见了,差点给吓背过气去,忙四处去找苍苍的踪影。谢总管是见多了风浪的人,半道遇见赵嬷嬷,一听她慌张的讲述苍苍昨夜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一早人就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奇遇后,回头指了指徐涯的房门,小声说道:“在里头呢。”
赵嬷嬷透过虚掩的房门看进去,才看见苍苍像一个小动物似的缩在被窝里,而那个整天不怒自威的徐将军真裹着皱巴巴的棉絮躺在地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