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安》惊蛰yoyo

4、先知先觉

　　秦芷钰在一旁听闻这一段话，忽地心内一凛。
　　方才秦广义将猛虎下山图收起来的时候，自己一眼瞥见了那下方的落款印章，竟是与自己当年嫁给莫如赢时所带嫁妆中的一副猛虎下山图落款印章相同。
　　这世上猛虎下山图千千万万，其中不乏大家所作，俱是惟妙惟肖，因此要不是看见相同的落款与印章，秦芷钰断然是看不出这两幅猛虎下山图，竟是同一幅的。
　　可是秦广义明明说这猛虎下山图是自己的心头好，就是疼爱如秦芷菡，也是没有办法要到这猛虎下山图，那么这图又是怎么到了自己的嫁妆中的呢？
　　实在想不明白，许是自己出嫁之时，秦广义已然不喜欢这图罢了。
　　将猛虎下山图的事情暂时放下，秦芷钰一回首，便看见继夫人莲步轻移，到了书房门前。
　　“将军回来了怎么都不让人知会一声，小厨房的糖水早早就为将军备下了，谁承想被菡儿这馋嘴猫都喝了个精光。”林乐清进到书房，虽是与秦广义说说笑笑，但是却一刻不停的吩咐丫鬟将糕点一一摆好，秦芷钰搭眼一看，果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娘亲还说呢，刚刚有一幅猛虎下山图，菡儿怎么要爹爹都不给，爹爹这么坏，菡儿就是要喝了娘亲特意亲手精心为爹爹准备的糖水。”秦芷菡在秦广义面前，从来都是孩童一般天真。
　　秦芷钰心内冷笑，这秦芷菡与林乐清一言一语，说话间已然是将秦广义算计到了其中，早早、特意、亲手、精心几字表达出的情真意切，就是自己听了也是动容，更何况本就疼爱秦芷菡与林乐清的秦广义。
　　果不其然，秦芷钰再抬首看向秦广义时，秦广义目光中满是对秦芷菡的疼爱，更是轻柔的拉起林乐清的手，“你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又终日操持家务，这样的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你为我教养了这么好的女儿，我哪里舍得你再操劳。”
　　林乐清脸上晕开一抹霞红，眉眼间满是柔情似水，“将军说的什么话，还有孩子在这里呢，也不害臊。”
　　林乐清之于秦广义本就是娇妻，年岁小了秦广义二十有余，虽说面容不是倾国倾城，但是胜在娇柔二字，加之这么多年不仅保养得宜，将军夫人的雍容气度更是十足，因此在这京城官家女眷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美妻娇嗔，爱女在侧，好一副夫妻恩爱，天伦之乐的景象。
　　秦芷钰微不可差的蹙了蹙眉，上前缓缓行了一礼，“父亲，时辰不早了，女儿先行告退。虽是九月，但夜里已凉，父亲要记得添衣，这是女儿带来的安神汤，您试一试。”
　　言罢，秦芷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将怀中汤盅放妥，便要低头退出书房。
　　这一番话，虽然寥寥数字，却字字俱是关心。从刚刚众人进到书房，自己便忽略了钰儿的存在。菡儿吵吵闹闹之下，钰儿却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一言不发，拘谨的让人心疼。钰儿满眼的孝心，却没有办法表露，自己平日实在是不够关心钰儿。
　　想到此处，再抬首去看秦芷钰时，秦广义更觉得秦芷钰像是被这书房中的热闹隔绝，只能一人冷冷清清，甚是落寞，秦广义忽地心内一酸。
　　“钰儿，你刚刚还嘱咐为父要添衣，怎么自己却穿的这样单薄，连罩衣都没有穿上？”这问话中的关爱甚浓，秦芷钰微微挑眉，顿住了脚步，又是福了一福，刚要回话却被林乐清将话头接了过去。
　　“将军，给府中孩子们准备的秋衣三日后便会送到，咱们钰儿的衣裳也是同往年一样，比她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多出两三件不止呢。”林乐清说话间便一把拉住秦芷钰的手，眼中满是慈母之情，“来，钰儿，这是娘亲特意给你准备的糕点，快吃吧。”
　　秦芷钰被塞了一手的糕点，抬眼间先怯怯的看了一眼林乐清，才一派天真的说道，“母亲来父亲的书房还不忘提前带上钰儿喜爱的糕点，多谢母亲。”说罢，便将手中的糕点尽数放入了口中。
　　“是呀是呀，娘亲带的都是大姐姐喜欢的糕点，衣裳每个月也是大姐姐的最多，娘亲真是偏心。”秦芷菡走到糕点盒子旁，随手拿了一块玫瑰花糕，只小小的咬了一口，说罢还冲着秦广义吐了吐舌头。
　　烛光下，秦芷菡身上夹袄纹饰内的银线流光溢彩。
　　若是往常，秦广义定然会嘴上笑说秦芷菡调皮，眼中满是对秦芷菡的疼爱，今日秦广义却不为所动，只吹了吹手中的安神汤，半晌才转过头，挑眉看向林乐清，“你是怎么知道钰儿在书房的？”
　　秦广义上位多年，官居大梁朝将军，管理朝中、边防、要塞军务，自然最是忌讳旁人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这是秦广义不能触及的底线。
　　从林乐清进到书房，秦芷菡便说过这糕点是特意为秦芷钰提前准备，但自己回府之事并未事先通知过林乐清，就算是秦芷菡回了院子告知林乐清自己回府之事，林乐清也不可能知道秦芷钰已然到了书房，而且三人明明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书房。
　　已是想到此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林乐清在自己身旁安插了眼线。
　　毕竟夫妻多年，秦广义面色愈发难看，加之刚刚的问话，林乐清顿时便惊觉事情不妙，一瞬间便想到了其中原委，定是因为眼线之事，才会让秦广义如此动怒。
　　“将军，我哪里就先知先觉能预料到钰儿在书房呀，不过是平日里就一直预备着钰儿喜欢的糕点罢了，若是钰儿想吃，就能立刻吃到。”林乐清没想到一向被拿捏稳妥的秦芷钰突然发难，不过三言两语便让秦广义知晓了自己安插眼线之事，匆忙间只好如此应对。
　　“那夫人还真是有心了，一直预备糕点在身边，却不知事先打点好钰儿的衣裳。”林乐清匆忙应对，秦广义自然听的出林乐清话中漏洞百出。
　　眼线一事是自己的底线，若是解释不清，不可能轻易甘休。
　　秦芷钰单薄的衣裳，吃糕点前怯怯的眼神，狼吞虎咽似是从来都没有吃过美味的样子，都与秦芷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么多年来，钰儿真的是如林乐清所说，吃穿用度都是将军府中最好的吗？林乐清真的用心教养了钰儿吗？
　　秦芷钰心内思忖，这一局算计因是触动了秦广义的底线，所以秦广义才动怒不已。
　　但秦广义与林乐清夫妻多年，情分自然是非比寻常，不然秦广义此时也不会如此克制，仅凭这一件事情是决计不可能扳倒林乐清，此事不过是在秦广义心内埋下疑心罢了。

　　第五章 火上浇油
　　“父亲，母亲，都是钰儿不好，是钰儿贪凉才没有穿好衣裳的，父亲您千万不要生母亲的气呀。妹妹，你快说话呀，事情真的不是父亲想的那样的，都是我的错。”秦芷钰见火候刚好，便扑通跪在了秦广义的跟前，说话间便是泪如雨下。
　　秦芷菡从今日在房中见过秦芷钰后，便觉得秦芷钰与从前大不相同。
　　书房内发生的一切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前一刻秦广义还满眼笑意，此时却是雷霆万钧，饶是秦芷菡有些算计，但毕竟年少，况且又被秦芷钰这么一叫，顿时便慌张不已，只是跪在秦芷钰身旁一同哭了起来。
　　“将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钰儿和菡儿还是孩子，已经夜深了，不如先让她们回去吧。”林乐清见秦芷菡落泪时秦广义眼中似有心疼，便顺势也跪在了秦广义的身旁，说了这一句话后便只余低声啜泣。
　　的确夜深，也闹了这么一场，秦广义毕竟心疼秦芷菡，便挥挥手让秦芷菡与秦芷钰先各自回去，秦芷钰出门前，秦广义还不忘嘱咐秦芷钰记得添衣。
　　秦芷菡本不想走，被林乐清悄悄瞪了一眼，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秦芷钰站在书房门前泪水不止，一把拉住秦芷菡的手，声音中满是哽咽，“妹妹，怎么会这样呢？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
　　“大姐姐，我累了，我先走了。”秦芷菡隐约间明白此时多说无益，应该按兵不动，但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说道，“哼，你好自为之吧。”便极快速的转身，大步向着自己院子而去。
　　秦芷钰心内约摸着秦广义应当将刚刚的对话都尽数听了去，便也抽泣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就算林乐清与秦广义有情，但刚刚一番话用示弱来火上浇油，林乐清也要费些手段才能让秦广义不再生气了。
　　回了院子，秦芷钰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一睁眼便看见青葵正紧张的看向自己。
　　自己既然打算扳倒林乐清，便没有必要再瞒着青葵，况且只有身边的人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醒着，自己才能够达到最终目的。
　　“青葵，往日里我浑浑噩噩，不知道这世间险恶，被人算计、构陷，都毫无察觉。从今以后，我会让伤害过我的人，加倍偿还。你跟在我身边，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若是你想走，我会跟公中要了你的身契，放你走。”
　　话音刚落，青葵便直直跪下。
　　“小姐，奴婢五岁时差点被冻死在路边，要不是先夫人将奴婢买回来，奴婢早就没命了。小姐还未出生时，先夫人便与奴婢说要奴婢好好照顾小姐。不管以后如何危险，奴婢都不会离开小姐的。”
　　秦芷钰不知还有这样一番因果，见青葵说话间已是红了眼眶，便将青葵轻轻扶起，“好了好了，怎么还哭起来了。快去备水，我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今日没穿罩衣，可是冷死我了。”
　　那日后续如何，秦芷钰没有特意去打听。
　　但秦广义已经连续两晚都宿在赵姨娘处，就算是与林乐清在花园相遇，秦广义也是目不斜视，没有与林乐清说上半句话。
　　反倒是秦芷菡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的一日要找秦芷钰两三回。
　　林乐清这么多年能够稳坐将军府内院，调教出的女儿自然也是有些城府的，即使真的因书房一事恨上秦芷钰，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
　　现在本就不是与林乐清撕破脸的时候，上次书房一事，林乐清应当只是有些察觉秦芷钰的意图，但也没有完全确定秦芷钰是否真的与她敌对，两厢均按兵不动。
　　这正合了秦芷钰的心意，扮猪吃老虎。
　　“大姐姐，还没有收拾好吗？娘亲让咱们今日去多宝阁取衣裳，要是迟了就不好了。”秦芷菡自如的歪在秦芷钰内室软榻之上，“大姐姐，怎么你换了新的软榻吗？”
　　秦芷钰正在梳妆，从铜镜内瞥见秦芷菡歪在软榻之上，心内冷哼，面上却是笑意和煦，“妹妹有所不知，昨日那软榻上不知怎么的竟有一只臭虫，臭虫待过的地方，真是恶心死了，所以才换了一张新的。”
　　秦芷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但想起娘亲嘱咐过不能与秦芷钰正面冲突，更不能让爹爹看见一丝一毫的姐妹不合，便又立刻调整了神色，笑意盈盈中透着狠绝说道，“姐姐说的没错，要是出现了害虫，定然要除掉，不然只会后患无穷。”
　　言语间，秦芷钰便已经梳妆妥当，两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的出了将军府。
　　多宝阁，共有五层，乃是京中官家女眷采购衣裳、首饰的首选之地，其中珍品更是进贡宫中，备受宫妃喜爱。
　　“大姐姐，丫鬟们已经将衣裳和首饰都搬到马车上了，时辰还早，我还要在这里逛一逛。”秦芷菡如花少女，入眼满是珍宝首饰、绸缎香脂，哪里能够拿了衣裳便立即回家。
　　说罢这话便放开了秦芷钰的手，自顾自的上了二楼去挑选布匹。
　　秦芷菡原就娇蛮任性，在府中乖巧不过是装给秦广义看的。此时出了府门，能够与秦芷钰多说两句话，也不过是为了博一个姐妹情深的美名，秦芷钰本就明白，便任由秦芷菡去了。
　　今世重生虽说是花季妙龄，但是活了两世，珠宝头面、首饰衣裳这些在秦芷钰眼中已然是过眼云烟。
　　百无聊赖之际，秦芷钰见青葵还没有回来，便独自一人缓步上了四楼。
　　不知哪家小姐带来的雪猫忽地窜出，秦芷钰闪身去躲，一个不慎却将头上的珠钗摔落下来。
　　世家小姐，衣裳、首饰都有定制，若是被有心人捡到，构陷清白，虽是能够解释清楚，但坊间却也会生出许多流言。
　　秦芷钰忙低身去寻，却不想听见一声彻骨难忘的声音。
　　“这位小姐，可是在寻这珠钗？”
　　抬眼间，秦芷钰竟觉得此时虽是在多宝阁中，却如同在酷夏日头底下晒了暴晒了三日，眩晕异常。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如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