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求我画符》微简

8、第八章

　　沈钰回想起在病房里看到的景象，冲天的阴气里，程翰海的身上似乎趴着一个小鬼。

　　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如果被小鬼吸食光精气，程翰海不但醒不过来，可能还会挂掉。

　　沈钰立刻换上衣服，准备和小土地神一起出门。

　　谢绍本来吃完饭打算收拾东西去酒店，这下更没开口告辞的机会了，过来问沈钰说：“要紧吗？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

　　万一他又咬伤了手指头怎么办？

　　沈钰心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附在程翰海身上的真是耳报神，恐怕已经化身为厉鬼，谢绍这样的普通人未必能招架得住。

　　沈钰便说：“你在家就好了，解决完事情我就回来。”

　　小土地神却说：“让他一起去吧，此人功德加身，可为你我所用。”

　　说完他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谢绍。

　　这一波将沈钰征召为临时阴差的选择真是无比明智，小土地神得意洋洋，还带买一送一呢。

　　“……”

　　沈钰想了一想。

　　既然谢绍有功德加身，寻常鬼怪应当奈何不了他，再不济，他身上还有之前沈钰送的那枚转运符。

　　他之前给宿舍三个人画的符，上面加了特殊的法咒，不但能趋吉避凶，和平安符还有同样的效果，就是遇到生命危险时，可以帮忙挡一次灾。

　　虽然师父卖给刘曹的平安符没能挡掉程翰海的灾祸，但沈钰还是相信，他们云虚观的平安符是最有用的。

　　既然谢绍坚持，沈钰便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吧，遇到危险你别管我，赶快跑路。”

　　谢绍：“……”

　　刚刚碰到的事情已经颠覆了他的三观，幸好谢绍的心理素质过硬，不仅没有感到害怕，还有一点点好奇。

　　他想知道，在不一样的认知下，重新看沈钰做的事情，会不会是一种新的体验？

　　小土地神说他自己有坐骑，就不和沈钰他们一起走了，约好到市立医院碰头。

　　沈钰便和谢绍打了车，等到那里，小土地神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市立医院门口有一座雕像，是医院的院标，大概有一个半人那么高。

　　沈钰一开始没看到小土地神在哪儿，以为他还没到，正打算等会儿，忽然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叫他：“凡人沈钰！凡人沈钰！”

　　沈钰四下寻找，才发现雕像中间一个镂空的小圈圈里坐着一个小人。

　　小人腿短，坐着的时候两条腿抻直，露出一双小官靴的白鞋底。

　　小土地神还悠哉哉地晃了晃脚。

　　沈钰差点被这样子萌翻过去，走到他近前说：“您叫我沈钰就可以。”

　　叫“凡人沈钰”总觉得怪怪的。

　　“那叫你沈小道士好了，”土地神正了正自己的官帽，说，“你且带路吧，你说那小鬼在什么地方？”

　　沈钰忙伸出一只手，让他从雕像上爬下来，又将他捧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土地神板着脸孔，似乎是想耍耍他土地神官威，但是晃来晃去的小脚出卖了他，显然坐在这上面让他觉得很舒服。

　　“你这肩上，坐着比我的坐骑要舒服。”果然小土地神赞叹。

　　沈钰好奇小土地神的坐骑是什么。

　　大部分土地神都没有坐骑，即便有也是象征着祥瑞的豺虎兔之类，沈钰以前没见过，因此也没法想象小土地神的坐骑是什么样。

　　谢绍忍不住也在一旁新奇地打量着土地神，毕竟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小人。

　　两人到病房区，坐电梯上楼。

　　在路上沈钰发了条消息给刘曹，告诉他他们在医院了。

　　毕竟刘曹是福主，又是托他办事的，这种情况还是要提前告诉对方。

　　刘曹很快回消息给他，问沈钰需不需要他现在过去帮忙。

　　沈钰回：【不用，有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

　　刘曹回了句【谢谢】。

　　病房区的家属探视时间还没过，这时候病院电梯里的人不少，小土地神匿去身形，普通人便看不见他。

　　程翰海所在病房是高档病区，人比较少，沈钰和谢绍迈出电梯，长长的医院走廊就只能听见他们两的脚步声。

　　“是这里！”小土地神忽然举起一只手，指着前面的病房，“我闻到阴气了！”

　　耳报神，又称樟柳神、鸣童。

　　虽则被叫做“神”，实则和神一点关系都没有。

　　相传古时候有一位秀才，儿子患病活不长久，他便央求一个江湖术士，希望能保他儿子长生。

　　术士想了一个办法，说要取其子生魂，将生魂封印在一个樟柳木做的木雕当中，以便秀才能日日携带在身边，寥做慰藉。

　　一开始秀才不同意，后来术士说，他虽没办法让他儿子长生，但通过这样的方法，他儿子死后，还可常常入梦与他相见。

　　秀才再三思索之下，同意了。

　　术士在其子将死之时提取了他的生魂，那生魂还携带着阳气，果然在秀才佩戴上木雕的当天晚上，便做梦梦见自己儿子，而且儿子还告诉他第二天某时记得走城西的某条路，能走财运。

　　秀才第二天醒来，按照梦中儿子说的，果然在那条路上捡到了一包银子。

　　打那之后，他儿子便时时托梦给他，预报未来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不仅十分灵验，而且那一年的科考，他儿子还在梦中泄题给他，帮助他一举高中。

　　这事情一直是他的秘密，直到多年后才在一次官场酒桌上不小心说漏嘴，告诉了他的同僚。

　　起初同僚也以为他说的是醉话，没多少人信他，然而却有一个人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恰巧那人也认识那位帮秀才取魂魄的术士，上门询问，那术士如实告知了他原委。

　　耳报神的说法从此被传开了。

　　耳报耳报，就是通风报信的意思。

　　开始那秀才只因为儿子将死，无法忍受丧子之痛，才同意了术士这样的做法。

　　后来渐渐的，人们发现这方法的妙处，不仅仅是能帮助自己在梦中常常见到逝去的孩子，最重要是能让其帮忙预报吉凶，岂不美哉。

　　人心这东西，一旦跟“贪”字沾上边，就会变得不可控。

　　一开始有人直接送自己将要病逝的孩子过来，要求术士帮忙炼制耳报神，后来慢慢的，甚至有人直接祭出自己健康的幼子，连人伦道德都不顾了。

　　幸好那术士犹有理智，意识到自己是在造杀孽，不再出现，但这项邪术还是通过一些人用特殊的方法流传了下来。

　　“‘耳报神’之术流传到现在，已经有了多种不同的炼制方法，”小土地神坐在沈钰肩上说，“最为广泛的一种，是‘拘魂’，即捉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小鬼魂魄，将其封印到樟柳木雕当中，令其预报吉凶。”

　　“但这种方法成功率不高，游魂野鬼有不可控性，未必会任你使唤，有些小鬼太有个性，可能只会在梦里骂你，并不会预报吉凶。”

　　沈钰：“……”

　　小土地神又说：“所以只有血亲最管用。”

　　“将亲子的生魂取出，同肉身一起分别封于不同的樟柳木当中，浇筑特制的树漆，以封闭其五识。毕竟耳报神还有阳气，如果不将生魂和肉身分开牢牢封住，生魂很有可能会从木雕里跑出来，回到肉身里。”

　　生魂不同于鬼魂，是有生气的，既然有生气，那肉身的痛觉就能被生魂感知到，这种和肉身一起封闭五识的方法，不啻于将人活埋，期间需要遭受的痛苦难以想象。

　　什么人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痛下杀手？

　　“至于为什么要用生魂，自然死亡的鬼魂在冥府都是有名册的，只要失踪了就会被发现，就像现在，而生魂冥府就管不着了。”

　　杀孽就是这样铸成的。

　　那程翰海如果真的有耳报神的话，是从地府拘来的不知姓名的鬼魂，还是用他自己孩子的生魂炼成的呢？

　　他们来到程翰海的病房门口。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两个保镖仍然守在门外，可能是因为这个时候没有访客，他们正在偷偷地打瞌睡。

　　保险起见，小土地神朝着两名保镖的方向吹了一口气，那两人便彻底昏死过去。

　　还是当神仙好啊，吹口气就能达到安眠药的效果。

　　沈钰心说。

　　医院的病房门上都有小窗，沈钰趴到门前去看，病房里黑黢黢的，除了不停从里面渗出来的阴气让人觉得寒冷刺骨，什么也察觉不到。

　　“你不会开灵慧吗？”小土地神埋怨说，“这么黑你能看到什么？”

　　沈钰：“……”

　　这还命令起来了。

　　沈钰退后一步，掏出黄纸和朱砂，画起定神符。

　　“就这还需要定神符？”小土地神非常嫌弃。

　　沈钰：“……”

　　这小土地神看起来可爱，果然还是有讨厌的地方，分明自己也因为太黑看不见，就想让沈钰用灵慧帮他去看。

　　但没办法，谁叫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沈钰念了句咒，把符纸贴在额心，重新靠近门边。

　　正要睁眼去看，谢绍忽然拉了他一把。

　　差点忘记谢绍就在旁边。

　　下午他被呛到眼泪鼻涕直流的样子谢绍还记忆犹新，忍不住关切问他：“真的没事吗？”

　　沈钰闭着眼睛，挥挥手：“没事的，最多就是再被呛一下。”

　　要不是开了灵慧不能到处乱看，他真的很想先看看谢绍身上的功德到底有多厚。

　　然而此刻还是正事重要。

　　沈钰对他说：“你退后一点。”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说完回过头去，睁开眼往病房里看。

　　这一看不得了，沈钰顿时睁大眼睛，“草”了一声，往后一退，一脚飞踢“砰”地把病房门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