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情错》简凤舒

2、锁

　　攥着衣服呆坐许久，叶曼青才缓缓移动身体，倚靠在棺壁上。那珠子的光亮被拢在棺中，外头是什么样的她半点都瞧不见。她像电影里被活埋的那些人一样，在这么个“盒子中的世界”里呆着，世界似乎和她分离了，她活着或是死了，都没有关系。
　　她在脑海中混混沌沌地想着，思绪乱麻一样打着结。所有的感觉都像是迟滞的时钟，滴答滴答，却怎么也走不准时间。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她的心跳声沉闷地响动着。在这独自一人的世界里，她却连自己的存在都快感觉不到了。
　　这玉棺冰冷异常，功效和冰柜没两样，身下不停冒出的寒气更是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冷到极致，她却莫名地笑起来。
　　好像小龙女也才只有一张寒玉床，古墓里的棺材还是石头做的，她现在却是有一具寒玉棺呢！这待遇，绝对是国宾级的啊！
　　虽然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但叶曼青从来是只要知道“怎么办”而对“为什么”半点都不感冒的，因此也没有探究的心思。
　　空气中的隐隐清香更让她忍不住扯动嘴角，玉石为棺，明珠为灯，奇花异草浮游四周——这简直就是一具待开发的上佳古尸啊！管它是穿越还是撞邪，这样的“奇遇”要是被微微那个疯女人知道，她绝对会尖叫三声羡慕到死的……
　　微微……
　　她叶曼青的思绪渐渐散乱，脑中一阵晕过一阵，棺中的寒气像要透到她的心底去……头顶的光芒明亮，仿佛高悬于空的太阳一样温暖，她心头一动，伸手就去触摸——
　　“嗑嗒！”
　　沉闷的声响忽然跳出，手指的触感仍在，指尖却猛然一空。她愣了一下，就见那夜明珠似乎往后退了一点，大半个珠子都陷进顶板中，眼前的光芒骤然弱了几分。紧接着一丛水幕从棺盖接缝处直泻而入，把她右半身淋了个湿透。她一下冻得魂都出了窍，还没反应过来，更多的水挤了进来，满头满脸地浇下，那“嗑嗒”声也越来越响。
　　她猛地一个机灵，这是玉棺开启的声音！
　　原本死寂着等死的念头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她虚软的手臂不知哪里有了力气，居然能死命撑着棺盖往上推。水哗啦啦地流进，不一会儿就淹到她胸口。但玉棺的开口不过一尺不到，巨大的水压压在棺顶，棺盖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她怎么用力都还是纹丝不动。
　　不够不够！还不够！
　　冰冷的水没到下巴，她昂起头，伸长了手臂去按那个夜明珠……刚才，她就是碰到这个珠子才让玉棺开启的，上天保佑——
　　叶曼青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指上，那圆润的珠子似是承受不了这般力量，猛地一松便向棺盖中陷去。只听“轰然”一声响，棺盖整个翻开到一侧。铺天盖地的水瞬间压下，棺中的花草猛地冲出，飘散在周围，被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穿透水幕照亮，殉祭般诡异神圣。
　　她低头闭眼，双手死死攀住棺沿，屏着呼吸忍受那种仿佛要把全身骨头都压碎的力量。玉棺已经被水注满，身下的浮力一起，她咬牙一蹬棺底，缩腿弹身便向上游去。
　　这水底深得跟马里亚纳海沟一般，她像是游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脚酸软得跟丢了一样，胸中的气息更是越来越紧，仿佛要爆炸似的难受。真的不行了……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步，她又怎么能说放弃？！
　　她昏沉沉地挥动手臂，徒劳地蹬着水。肺部□□，她死咬的牙关不知何时松动了，冰冷的水毫不留情地钻入。她呛咳一声，却吸进更多水。她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轻了起来，似乎要同这水域融为一体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脑中渐渐空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飘渺……
　　“哗啦！”
　　仿佛冲破了生死的屏障，叶曼青的脑袋刚探出水面，一触到那清冷的空气，登时打了个寒战滑入水中。喝了几口水，她又挣扎着浮起，迷乱中手掌碰到湿冷的石壁，她摸索几下伸手抓住一块突起的石头，把身体拉了过去。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她急剧地喘息着。
　　四周一片黑暗，她微顺了下呼吸，勉强撑着僵冷颤抖的手臂，一点点挪了上去。一上岸她便瘫倒在地，全身疲惫地连手指也动不了。
　　好累啊，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是，再这样躺下去，她肯定会被冻死……
　　没被淹死反而被冻死，这么窝囊的死法……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张带着嘲笑表情的脸，是微微那个死女人！她要真这么死了，绝对会被微微鄙视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叶曼青，站起来！
　　就这么一遍遍地自我催眠着，她的力气仿佛真的回来了般。艰难地坐起身，她胡乱地扒下身上的衣服，奇怪的是，尽管在水里泡得全身都湿漉漉的，但那套衣服并没有软趴趴地黏在她身上。三下五除二去了外衣，她摸到里头抹胸之类的东西，手指抖啊抖地却怎么也解不开。脖子上好像还挂了个小包，她也顾不上去解下来，只随手把衣服扔在一旁，又把鞋子踢下，开始揉搓冰冷的身体。
　　被水泡到胀肿的手指早就没了感觉，叶曼青甚至有种“手指随时就会掉下来”的荒谬感。酸麻的手臂仿佛不是她的，她只是机械地按摩着，一遍又一遍。黑暗中她低低数着“一二三四”，想象着高中时做广播体操时的情形，声音里渐渐带了笑意。僵冷的皮肤也隐约有了感觉，等到体内终于恢复了些微暖意，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她还活着……真好……真好！
　　“真好！哈哈哈！真好！”
　　叶曼青大声叫着，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中一遍遍回荡，畅快地大笑起来。
　　身体有了温度感觉自然更加灵敏，她才停歇一会儿，就觉得冷到受不了。没办法，她只能爬起身赤裸着身体在地上蹦跳着。地面上的泥土湿软，却时不时嵌着块石头，扎得她尖叫连连。跳了几下，她的脚丫痛得不行，却还是挡不住游荡在身周的寒意。
　　她索性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把自己紧紧抱住。
　　从刚才的回声看，这个地方是个山洞。那个玉棺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这洞中的水潭。这都什么人哪，都装棺材里了还要扔进深潭，就算是厉鬼也爬不上来吧？呃……这么一说，她倒是比厉鬼还可怕了……呸呸呸！
　　叶曼青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开始思量现在的状况。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山洞里大多阴寒潮湿，她必须得尽快出去。不然，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可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黑通通一片的山洞，眼睛等同于废了，她什么都看不见，更不要说找到出去的路了。
　　如果有光就好了……
　　光！
　　叶曼青的脑筋一下转到玉棺里的那颗夜明珠上，那珠子的亮度跟一支小手电差不多，又不用耗电，简直是山洞探险的最佳装备啊！要是能入水把那珠子拿到手……一想到那水的冰冷，她禁不住打个寒噤。
　　可是有了那个珠子，她活下去的可能性起码多了三分。况且，那么亮的一颗夜明珠，怎么样也能值不少钱啊……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珠子总还能算个宝物吧？
　　叶曼青向来是行动派，想到就做，她重新站起身做了一遍体操，又回想了一下之前游上来的过程路线，正要跳入水中，忽然踩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这是……她蹲下身一摸，原来是之前扒下来的湿衣服。可是……刚才还湿淋淋的衣服，现在怎么干了大半？
　　心头虽然疑惑，但这个意外显然对她有好处，她快手快脚地把那身衣服套上，再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向下游了一会儿，她便看到一团柔和的光芒自黑暗的水底穿射而来。她心中一喜，加速游到棺边，只见那颗珠子深深地嵌在棺盖上，她使劲抠了几下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好在她早有准备……叶曼青眼一沉，翻手抓着带下来的石头就向珠子砸去。砸了几下便觉气闷，她心知氧气不够，便浮上水面换气。
　　再来！她就不信连个破珠子都弄不下来，大不了砸碎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