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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黑夜 ...

  •   9
      庄奕乍然看见家门口坐了团黑影,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右耳的耳钉,跺了跺脚,声控灯坏了,于是把手机的手电打开照过去。
      是李青海。
      他随意地坐在地上,靠着印满小广告和污渍的墙壁,头发有点乱,领带扯开了,衬衣皱在身上,狼狈中又带出点痞气。

      李青海在手电的强光下眯了眯眼,看清是他之后,懒洋洋地笑了,英挺的面容在冷光的照射下有些苍白。
      “小庄奕啊,怎么才回来,”他说:“哥等你好久了。”

      语气太过熟稔,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庄奕不为所动,只说:“找我什么事。”
      李青海抬手挡了下,说:“别这么照着我,头疼。”
      庄奕把手电关了,又问:“找我什么事,二少?”
      李青海立刻反感道:“别叫我二少!”

      他的酒劲上来了,酒精在他脑子里翻腾,头疼得厉害,李青海抬手使劲掐按着眉心,面对着对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压抑了许久的心思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庄奕,你一口一个‘二少’,是不是故意扎我心窝子呢。”他愣愣地瞧着黑暗中劲瘦挺拔的身影,声音低哑,“你气我丢下你回李家是不?哥都不叫了……二少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想听你叫哥。”

      “哥?”庄奕嗤笑了一声,这个字就像一把刀狠狠嵌进他心里,“你想当我哥?你当年做的,是当哥的事儿吗?”
      少年时代,李青海喜欢他喊“哥”,“青海哥”后来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专属称呼,李青海以他哥自居,做的却是最亲密的事情。
      后来他走了,剩下庄奕一个人,碰见过各种混子各种大哥想碰他,他被压在男人肮脏的kua下脚边,被逼着喊“哥”。

      这回忆太惨痛,碰一下都让人难受。庄奕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抬腿碰了碰李青海:“让开,我要回家了。”
      李青海顺手抓住他的裤脚,“你不愿意叫哥,叫名字也行,不许叫二少,二少是谁?”
      庄奕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儿,皱眉:“你喝多了。”
      他喝多了还跟以前一样难缠。

      “没喝多,你哥是谁,能喝多吗?”李青海用手撑地想爬起来,撑了一下没撑起来,手上拽着庄奕的裤子猛地往下一扯,差点把庄奕也扯到地上。

      庄奕给他扯一趔趄,用手撑着墙才没跟他滚一块儿去,沉了脸低斥他:“别闹!”
      李青海就放弃了站起来的企图,安稳地坐回地上。
      庄奕又说:“撒手。”
      李青海没松,还死死地握着他的裤脚。

      庄奕平了一口气,问他:“你怎么过来的,司机呢?”
      李青海:“司机走了。”
      庄奕:“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李青海冲他晃了晃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庄奕压抑着火气,“我给你叫个车,你下去等着。”
      李青海:“我不去。”
      他十分坦然地靠回墙上,懒洋洋地说:“我下不去楼,喝多了,腿软,站都站不起来了。”
      半分钟以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喝多。

      如果楼道里灯亮着,应该能看见庄奕杀人的眼神。

      李青海又说:“要不你把我背下楼?”
      庄奕终于怒了,“你死去吧,我给你扔下去!”
      李青海就笑了笑,疲惫地说:“要真是你扔的,哥也就认了。”
      找了七年才又碰见他,他想干什么不行呢。
      扔就扔呗,五楼下去能比得过他那场车祸严重吗?

      庄奕的声音卡了个壳,他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就多余跟他废这半天话。
      李青海就还是跟以前一样,又无赖又不讲理,说的话都是随手扯来的,还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哄住他吗?还以为他是那个给颗糖就兴冲冲跟他跑了的庄奕吗?!

      庄奕蹲下身,在黑暗里,在李青海的注视下,伸手去掰他抓在他裤脚的手指。
      “李青海,你爱上哪上哪,爱在这坐一晚上也没人管你。”庄奕的声音跟他的手一样冰冷,“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他妈给我撒手。”

      李青海喝多了,又在地上坐了很久,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但手却攥得很紧,庄奕没掰动,他抿了抿嘴,手上使了大劲,一根一根地掰李青海的手指。
      这么大劲用来掰人的手指,那是真的疼了,李青海却一声不吭,就在黑暗中那么盯着他。

      “使这么大劲儿。”半晌,他轻轻地笑了,声音带着宠溺,“比小时候有劲儿多了,手不疼吗?”
      他自己放了手,握住庄奕冰凉的手,掌心温热的。
      “这么凉。”他说。

      庄奕怔了怔,忽然猛地甩开他的手。
      仿佛那上面的温度太过灼热,烫得他心口酸楚,呼吸都带了颤抖。
      他摸出钥匙来开门,被李青海暖过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发抖,钥匙根本对不准锁孔。

      他愤愤地踹了一脚门,重新打开手机照亮,终于打开了门,他跨进去就要关门,门却挤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没能关上。
      李青海用刚才被他强掰过的手单手握着门,被生挤了一下也面不改色,只是那么瞧着他。
      庄奕死死压住喉间的涩意,冷声说:“撒手,不然真挤了。”

      手机惨白的光线下,李青海眼中的沉痛却那么显眼,他低声问:“庄奕,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庄奕右手死死地攥着钥匙,让那冰冷的金属深深地陷在掌心里面,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
      他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李青海眨眨眼,“我后悔了。”
      “是吗。”庄奕漠然道:“干我屁事。”

      李青海松了手。
      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没有丝毫犹豫。
      他坐在那没动,仰头就靠在庄奕家门上,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倚靠。

      过了半个小时,门又打开了,李青海没防备,整个人往里跌进去,被庄奕用腿支住了。
      庄奕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暴躁,“进来!”

      李青海扶着门框往起站,站得十分费劲。
      庄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李青海伸手握住他的手,让庄奕给拉起来了。

      庄奕把他拉进门儿,“哐”地一脚把家门踹合上了。
      一进门就是客厅,庄奕把人扔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卫生间右边,客房左手第二间,明天早起睡醒了就滚蛋。”
      李青海坐在沙发上,说:“我想喝水。”

      庄奕眉心跳了跳,想着他毕竟是喝多了的,硬邦邦地说了声,“等着!”
      就从茶几上随便拿了个杯子,拿起水壶来晃了晃,然后干脆把水壶倒过来,水壶比塔克拉玛干还干,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庄奕烦躁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给他烧水。

      李青海就摇摇晃晃地跟在他后边儿,一边走一路打量庄奕家。
      屋子里面跟外边一样老旧,家具明显是之前房主留下的,又破又旧,茶几还是好几十年前那种压玻璃板的,上面堆满了杂物,很多东西明显很久没动了,上面积了一层灰。
      餐厅那屋桌上放着他那天给庄奕点的外卖,好多餐盒根本没拆开,在夏天的环境里放了好几天,散发出一阵阵怪味儿,还能看见小苍蝇围着飞。
      庄奕把水烧上,拿了个黑色垃圾袋出来,把餐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垃圾袋里,把袋口扎紧了丢到门口。

      厨房那屋也乱,扫把簸箕就那么扔在地上,庄奕进去的时候顺脚把簸箕踢到里头,把路腾出来了。
      水槽里倒是没有堆积的碗筷,李青海怀疑他在家根本不开火。

      小时候庄奕就不会做饭,但经常收拾家,有他在家里永远是整齐干净的,现在庄奕住的地方又脏又乱,处处堆积着应付和疲懒。

      庄奕从茶几上随手拿的杯子里也是一层污渍,反正水还没烧开,他拿着杯子去厨房冲了冲,然后就站在那等着水烧开。
      李青海站在他后面,叫了他一声:“庄奕。”
      庄奕站着没动,也没应声,一动不动地盯着烧水壶,好像能把那盯出花儿来一样。
      “庄奕,”李青海的声音低哑,“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能跟我说说吗?”
      进到他家里来,看见了他日常生活的空间,李青海才真的确信,庄奕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再也不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了。

      七年时间,把礼貌温驯好学的少年,变成了这样浑身带刺的庄奕,不逊、落魄、冰冷。
      时间又快又狠,仿佛带着某种黑暗的魔力,庄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带着他看不见的伤。
      时间打磨掉了庄奕身上的光,他被磨砺得尖刻又孤僻,满身陋习。
      那没有他参与的过往,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参与的成长。

      李青海心中疼痛,他的语气带了微微的哄骗,“这七年,你都经历了什么,给我讲讲吧。”
      庄奕的肩背瞬间僵硬。
      他说:“不。”
      他背对着李青海,冷漠地说:“不,我不愿意,凭什么要告诉你?”
      “让你了解我,让你骗我,然后再丢掉我一次吗?你做梦。”

      李青海心中大恸,他几步走上前,猛地从后面搂住了庄奕!
      庄奕愣了愣,忽然剧烈地挣扎!

      “别动,别动!”李青海醉酒之后几乎压不住他,借助了身高体重的优势才把他锁在怀里,他在庄奕的耳边恳求道:“让哥抱你一会,五分钟,就五分钟!”
      “你算他妈什么哥,你不是我哥!”庄奕怒吼道:“我哥死了,我哥早七年前就他妈死了!”

      他被脏水和尿液泼了满身的时候,被人按在厕所地上踢打的时候,被全校人冷眼骂变态的时候,被他妈一群混子堵在垃圾场拿刀比着的时候!
      这个人,这个告诉他这种事没有对错的人,这个一手把他带上这条路的人,这个让他喜欢上男人的人,这个骗走了他的心的人,在哪?!
      在他妈的哪啊?
      在李家,在豪门,在众星拱月中,当他富贵荣华的李二少!

      教会了他飞翔,然后亲手折断了他的翅膀。

      庄奕的眼眶湿了,喉间像堵着一块棉花,连呼吸都困难。
      他的声音又哑又痛:“李青海,你可怜我吗?我不需要你可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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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篇《不要对金主动真感情》 邹恺入行的时候,曾有前辈严肃告诫过他:挣钱可以,千万不要对金主动真感情。 他没忍住,把身心都交了出去。 然后他在床上听傅景榮喊了别人的名字。 多年以后,昔年专业课第一混成个十八线,邹恺再次遇到车祸失忆的傅景榮。 这次他谨记教训。 傅景榮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 替身,火葬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