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桉何安》岸渔子

1、出走

　　序
　　“一直住在您家里，给您添麻烦了。”
　　“我给你联系了医生，你今天……”伸出手去抓他手臂。
　　“我没病。”他颇为不耐的把胳膊上的麻烦甩掉。
　　树上鸟儿扑棱飞走。
　　人影穿门而出，屋内妇人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条手臂无力下垂。
　　电视机咿咿呀呀的唱着戏词，窗户半掩，落日余晖透过缝隙浸透整间屋子，旁边透明玻璃鱼缸里，一条金鱼翻着白色肚皮浮在水面上，仿佛是睡过去只待一场黄粱梦醒。

　　第一章
　　天很低，蓝白颜料软着笔尖扫上去，圈勒出一幅浓墨重彩的框架画，太阳很大，温度却也不算太高。
　　庄子桉抬头，一只手掌伸出挡在脸前，细碎的阳光透过手指缝隙砸在他脸上，直叫他睁不开眼。
　　脑子里嗡嗡乱叫，仿佛不是自己的灵魂。
　　睁开眼，炫目的光亮让他禁不住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老式的绿色漆皮火车被抛在身后，来往匆忙的人群争相越过他，步履不停地拎着行李有目的地朝远处走去。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把他拥个满怀。
　　庄子桉站在人潮中，一瞬间，喧闹与寂静同时向他涌来，他身在漩涡，茫然而不知所措。
　　怎么就这么鲁莽呢？
　　庄子桉有些懊恼。
　　头脑一热便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如此陌生的城市，他只在地图上模糊的看了一眼，其他什么都不大知道，更别提做什么旅游攻略了。
　　庄子桉叹了口气，抬手抓了两把头发，也不在意微长的黑发被他揉成什么样，迈开长腿拉着行李就朝前走。
　　站在路口，掏出手机胡乱按了几下，打开了搜索页面。“L市……”他小声嘟囔了一声，还是茫茫然。
　　他低头盯着手机，另一只手斜斜的插在裤兜里，墨黑的头发遮住了半面额头，服帖而柔软。
　　正在想要往哪去，一个身影却来到了他身边，蓦地拍了拍他的左手臂。
　　庄子桉一惊，猛地扭头向左边看，却看到了一位老人。
　　半面身子倾斜，一侧肩上背着一个大织布袋，另一只手松松地拽着一个拉架车，上面放着个藏蓝色行李包。慈眉善目，带着笑意看着他，
　　“小伙子，看你面善，可以帮我拿一下吗。”略带生硬的普通话。
　　庄子桉有些怔愣，却还是伸手接过了老人肩上的织布袋。
　　老人望向他伸过来的手，又用瘪嘴的普通话说：“你这手一看就没干过重活，帮我捎带一段就好了，等会我儿子来接我。”
　　庄子桉抿嘴，笑了笑，也看向自己的手。
　　生在南方小镇，长期湿热的气候自然地把他氤氲出了一身白皮肤。手指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透过薄薄的一层白皮印出来，显出一副清晰的纵横，体感时常是冰冰凉，像极了一块白底青种翡翠玉。右手中指由于时常握笔，也磨出了一层涩手的老茧。整个一绞瘦纤薄的文弱形象。
　　所以才总是力不能及。
　　他自嘲似的翘了下嘴角，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人身旁。
　　“来这里玩吗，学生？”老人有点好奇。
　　“嗯？嗯。”庄子桉讶然，随后又确定的点了点头。
　　“自己一个人？”
　　“嗯。”
　　“好好玩，注意安全，现在坏人也多啊，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重要物品随身携带好。”
　　这语气莫名有些熟悉，庄子桉伸手摸了下后脖颈。
　　“爷爷，您觉得，我可以去哪玩呢？”他问。
　　老人顿了下，脸上皱纹交错，随着他的思考愈加下垂，叠成一层一层难测的沟壑。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抬手指向远方，目光虔诚：“去那里吧。”
　　庄子桉顺着指尖望去，目光所及，一片苍茫。
　　“好好看一看。”
　　……
　　庄子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又掏出手机，在手机上搜索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小旅馆，随意挑了一家比较实惠的，就直奔目的地而去了。
　　交了押金，拿了房卡，总算是能休息一下了。
　　“坐那么久的火车也太难受了，以后都不想出远门了，”他翻了个身一声长叹。
　　刚把行李收拾好，他仰面躺倒在床上，面朝天花板，圆形顶灯不算很亮，柔和的光照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房外走廊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响和说话声，却也是淡淡的，听不懂，也听不清。旅游淡季，没什么人。
　　一声“咕噜”打破了房里的宁静。
　　忙的都忘了自己还饿着。
　　火车上的饭太难吃，泡面太油腻，他又嘴挑，除了矿泉水以外几乎空荡荡的肚子终于扛不住了，开始撒泼打滚，绞着劲儿疼。对了，他还有胃病。
　　都是自己作出来的，高中有一段往死里折腾自己，跟着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喝酒，夜不归宿，也不按规律吃饭，要不是后来慢慢走回正道上了，不知道这胃就被糟蹋成啥样了。
　　不想了，都过去了。
　　庄子桉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套了两件衣服，把房卡，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就出门了。
　　不知道吃些什么，他随便看了看，推开了一家比较常见的小餐馆，点了一份蛋炒饭，又要了一玻璃杯牛奶。出门在外，还是要省着花的，再说了他现在还没有资金来源。
　　蛋炒饭味道还行，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咸不淡。庄子桉一手用勺子舀着饭，一手扒拉着手机，百无聊赖。
　　没到饭点，店里也没什么人，老板估计也是闲的无聊，就很热情的坐在旁边跟庄子桉搭话：“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庄子桉回答。
　　“我也不是。”看到庄子桉愣了下，他很开心似的：“在这儿很久了，所以会说几句地方话。”
　　庄子桉点点头。
　　“我是四川人，来这边十多年了，在这边做生意。生意不好做啊。”他拍了拍大腿，无奈的摇了摇头。
　　庄子桉不知道怎么接话，跟着说了句：“是啊。”
　　老板看了看他，又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干净的人是真干净。人这一辈子，要多出去走走，看看这高山大河。以前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赚钱，没有机会跟家里人一起出去看看。现在稍微过上点儿好日子了，人却没了。”
　　时间不等人，人也不等时间。
　　庄子桉无话。盯着眼前的牛奶杯，就这么看着。
　　又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大气，不太像是会进这种小店的人。两人点了几样菜。老板起身去后厨忙活去了。
　　庄子桉仍旧一个人慢悠悠的吃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斜对面那桌男女也没有说话。庄子桉抬眼看了两眼，看不出所以然，索性就放弃了。
　　老板是个利索人，菜很快炒好了。
　　庄子桉吃饱了，干坐在那儿刷手机。
　　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有点小心翼翼：“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女人笑道。
　　“吃菜。”男人伸手夹了一筷子放到女人碗里：“你最爱吃的烧茄子。”
　　“那是以前了……”女人不为所动。
　　……
　　看吧，就像是一滴颜色饱满鲜亮的红墨水掉到一潭清水里，分子在做运动，红色在扩散，最终晕的新鲜不在，清水也被污了。对方还在总要维持一下表面上的温情，才不至于把心里的无所谓甚至厌恶抛出来。
　　剩下的话庄子桉没有听完，他草草地擦了擦嘴，付了钱，冲喊着“下次还来啊”的店老板点了点头，应和两声，就出了店门。
　　天有些黑了。街道旁小店的灯都次第亮了起来，路上影影憧憧，没有白天热闹，却还是夹杂着一两句叫卖声。头顶圆月半缺，夜空很亮，很清晰，一眼望去，仿佛能看透未来。当然，也能回到过去。
　　周围一下子模糊起来，零星的路人水一样的流过他，光影在快速闪退。
　　庄子桉想起来了，一些被他刻意忘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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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第一个故事。
希望他们有自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