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侧面》迩木

11、第 11 章

　　徐满本来以为贺淮换系换班后，假期回来会轻松点，不会再有那么多要写的试卷和各种各样的竞赛。
　　哪知道贺淮之前高三是忙的像陀螺，换学艺术后是彻底成了一只陀螺。
　　在家里也就一天半的时间，被他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
　　周六下午去练现代舞，周日上午报了音乐班，中午回来吃个午饭，睡一会起来，打开电脑就开始看音乐剧。
　　徐满知道贺淮的性格，能让他哥在意喜欢的东西不多，只要认定一件事他肯定会做好。
　　只不过这是他来贺家这六年来第一次被贺淮忽视。
　　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
　　放在以前，他不开心会去烦贺淮，跟他哥那撒泼耍赖。
　　现在看贺淮那么忙，他就自觉的待在房里看书，玩拼图，尽量不去打扰贺淮。
　　*
　　贺淮转系后，用了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时间跟上了班上其他同学的进度。
　　在彭海家吃饭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彭海对他更热络了，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彭海想对他说什么，又都没说出口。
　　这天体育课下，铃声一响，他准备去小卖部买瓶矿泉水。
　　后颈一凉，紧接着彭海的卷毛头就从一旁探出来。
　　贺淮把水瓶捏在手里。
　　彭海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看着他。
　　“说吧，下节班会课，迟一会也没事。”
　　彭海揉把自己的卷毛，带着贺淮在操场上找了一处人不多的地方的台阶处坐下。
　　他犹豫了一下，叹口气，像是憋坏了，张口跟倒谷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开始讲他家的事。
　　“我跟栀子其实不是我爸亲生的，”彭海微仰着头，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栀子跟我是被他们收养的。”
　　“我…我其实不是只有彭斌一个爸爸，彭斌同志有个爱人，也是男的。你应该看到那张照片了吧。”
　　“就是照片里的另一个男人——贾凡，他也是我爸。两三岁时我跟栀子被他们俩接回家，他们俩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我小时候就调皮，当时还没搬到你家对面的小区时，我们住在靠城郊立水桥那边。”
　　彭斌扭头看了贺淮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你可能不太知道，早些年他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小不点受了多少闲言碎语。”
　　“住在立水桥那会，我上二年级，栀子刚上小班。不知道人们是怎么知道的，流言蜚语跟裹了翅膀一样，那片儿传的到处都是。什么不堪的不靠谱的话都有人说。”
　　“有次放学我们班同学的爸爸过来接他儿子，看到我跟他儿子一起玩，跟神经病一样把儿子扯开了，嘴里不停叨叨着，让他家小孩别跟我玩。我不服气，上去推了那大人一把，跟我玩的好的那小孩看我推他爸，傻狗一样扑上来咬我。”
　　“我扯住他的头发，也回咬过去。他爸过来一把拽开我，直接把我拎到老师办公室。班主任把我爸叫来，那小孩扮演受害人扮演入戏的过了头，边哭边大声指着我说'老师，他是个怪物，班上有同学说他有两个爸爸，我不嫌弃他，跟他玩，他还咬我'。”
　　彭海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那个班主任的脸，那张写满难以置信甚至还夹杂着些许嫌恶的脸。
　　“后来呢？”贺淮同彭海一起仰着头，淡淡的接腔。
　　“后来啊，后来我爸，就是彭海同志跟贾凡同志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份假的鉴定书，跟老师说他们俩是兄弟。弄得那个老师贼尴尬，连忙向我们道歉。当然，也很严肃的教育了我不能乱打人。”
　　“但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没什么人是真的在乎的。人们都更愿意听他们自己想听的话。”
　　“学校那边通过那个家长和老师像是都相信了'兄弟'才是事实，邻里间的茶余饭后可不相信，我有次放学回家，听到他们俩在吵架。”
　　“我跟栀子从小听墙根这事没少做，我轻车熟路的扒门口，听见彭斌同志说在菜市场买菜有人问他俩孩子哪来的，是不是偷来的？贾凡同志让他忍忍，说他们俩在一起的事本来就不会有人认可……”
　　“贾凡同志的话戳到了彭斌同志的心结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吵得不行。栀子从房间里出来拉住我，敲他们的房门。”
　　“门开的时候，我先看到的是彭斌同志坐在床边扭头看着窗户的后脑勺，他那头自然卷仿佛跟主人一样生气，被他自己揉的乱七八糟的。我当时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和栀子把贾凡同志叫出来说要买东西，让他带着我跟栀子去了理发店，烫了满头的卷。”
　　“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我们俩不是我爸亲生的了。你不知道，彭斌同志看到我跟栀子的卷发，又气又想笑，呆了一会，一点都不夸张，直接哭出了声。”
　　“再后来，还是因为有人说他们是同性恋的事，彭斌同志没了工作，贾凡同志也换了工作。”
　　“前后我们又搬了两次家，他们俩为了不让别人再说闲话，在外人面前都说是兄弟，说我和栀子是彭斌同志过世的妻子留下的孩子。其实只要人们细想两个大男人带着俩孩子还是有点奇怪……”
　　“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们不容易，”彭海眼眶越来越红，“那天你去我家，我就是害怕，害怕你看出来他们的关系。我性子跳脱，实际上朋友很少……”
　　“那天……是我不好，我想不动声色收了相框，起的太急反而打碎了相框。那还是我给他们俩拍的结婚照。因为这事，还伤了我爸的心。”
　　贺淮用手轻拍下彭斌的后背，像是安慰。
　　“你跟徐满走后，我看到彭斌同志的脸色就知道他以为我嫌弃他了，哄了他好几天，还差点被加班回来的贾凡同志揍。”
　　“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些事。”彭斌揉下眼，笑着对贺淮说，“我总在想，要是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是女生就好了，那样他们会快乐很多吧。”
　　“这个时代很奇怪，跟别人不一样，就要承受异样的目光。”彭海叹口气，“还是普通夫妻比较幸福吧。”
　　贺淮没马上接话，停了片刻，起身拍了下身上的灰，才对彭斌道，“可能吧。”
　　彭斌觑眼贺淮没什么表情波动的脸，摇下头，跟着站起来，满脸无语，“找你聊这些还真是聊对了，你这张脸很神奇。”
　　“？”贺淮看一眼他。
　　“好像对你说什么，感觉你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万事万物在你这，不对，除了你弟，应该都是平等的。”
　　“挺好，怪不得佛说众生平等～”彭斌好不容易把心里压抑的东西都倒干净了，人一下就无缝衔接回嬉皮笑脸的模样。
　　两人一边往教室走，他一边烦贺淮，“啥时候上课啊，怎么没听见铃声？”
　　“已经响过了，”贺淮凉凉的看他一眼，“走快点。”
　　“哈哈哈哈哈哈，”彭斌乐疯了，“淮哥，你刚是在嫌弃我吧，不容易啊，总算看到第二种表情了，有生之年啊……”
　　“……”
　　*
　　男生之间的友谊很奇怪，打一次球，聊一次天，甚至有时候打一场架，都能成为男生之间深交的理由。
　　从彭海跟贺淮倒完“豆子”那天起，他们俩人关系比以往好了不少。
　　学校的时间过的很慢。
　　才过了一个星期。
　　正巧赶上高三二模考试征用考场，高一高二算是放大假了，总算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周末。
　　星期五下午一放学。
　　学校里简直了，呼声攒动的学生们像是在迎接过年，一个个回宿舍收拾好东西，都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往校门口奔。
　　贺淮收拾好东西，刚出宿舍楼，就被眼尖的彭海逮住。
　　彭海在人堆里推着贺淮逆着人流走，奈何个儿没贺淮高，还要踮点脚尖。
　　“去哪？”贺淮不动声色的挣脱了彭海的魔爪。
　　“小卖部啊，食堂旁边巷子里那家，我给我妹买点吃的。我跟你说栀子可好玩了…我…”
　　人群太嘈杂。
　　吵得贺淮耳朵疼。
　　他逆着人流接收彭海扯着嗓子输出的“炫妹”信号。
　　突然发现他家里那位跟彭海很像的“小话唠”好像…已经很久没缠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了。
　　贺淮想了会，皱起眉。
　　他跟着彭海去小卖部。
　　有一学一，彭海挑了什么好吃的，他就想一下徐满的口味也跟着拿。
　　两人跟扫荡似的，二十分钟不到，一人拎着一个红色的大兜坐上贺年的车。
　　贺淮一进家门，换好鞋，拎着吃的就往徐满房间里钻。
　　徐满不知道贺淮放假的事，正在房里写作业。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哥？你怎么回来了？”
　　“高三二模，我们放假。”贺淮把手里的红色塑料袋放到徐满桌上。
　　徐满扒拉开袋子，翻下零食，看了贺淮好几眼。
　　贺淮揉把徐满的头发，语气里带笑，“给你的，用来赔礼道歉。”
　　“啊？”徐满脑子还没转过来，他看到面前的零食，脑里想起刚来贺家时贺淮也拿零食哄过他。
　　“前段时间太忙了……”
　　贺淮话还没说完，徐满就把话头抢过去，咧着嘴露出白牙，“原谅你了。”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徐满有个坏习惯，房间灯一开写作业时就总忘了开台灯。
　　贺淮顺手帮徐满把台灯打开。
　　台灯的光柔和的笼在徐满脸上。
　　贺淮看着徐满把袋里的零食仔细的翻了好几遍，脸上写满了简单的满足。
　　“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种辣条？哈哈哈，这是什么，我们学校小卖部没得卖…”
　　少年时的喜怒悲欢都很简单。
　　贺淮看到了房间错落的灯光下覆在徐满脸上的光，却不曾想过自己其实也站在那片光里，带着笑与朦胧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