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你》炑泺

1、第 1 章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一看光，黑夜已被点亮，那是谁的守望……彼时谁的姓名，烙进我的胸膛，永生永世太长，只想共你，走过余生时光。”
　　少年和她并肩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抱着吉他轻轻地歌唱，夕阳洒落淡粉色的柔光，尽数落在那少年的身上，少年嘴角微扬，温柔的眉眼却盛满细碎的感伤，温暖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发顶，有些难以名状的沉重感。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记得等我回来再慢慢长大啊。”
　　少年背着吉他走向远方，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背影被无限拉长，却终究断裂，再也缝补不上。
　　他离开的方向，终于只余下一片眩目的光，然后渐次暗淡，沉入无边的黑夜。

　　这是李溪芮对顾卿最后的印象，那个明媚又孤独的少年刚刚才许下共度余生的诺言，紧接着却与她告别。

　　“江等，”李溪芮望着对面正认真地挑着冷面里的香菜的男生，有些踌躇地开口，“我变了很多吗？”
　　江等把香菜全部丢进手边的小碟子里，挑起修长的眉毛看着她：“怎么说？”
　　“就是，”李溪芮的表情有点儿心不在焉，“这三年里，我变了很多吗？”
　　江等挑了一筷子面，还没张嘴，看到一片浮上来的香菜叶，皱着眉把筷子放在了碗沿上，两只手臂都架到桌面上，看着李溪芮认真地摇了摇头：“没觉得。”
　　“是吗？”李溪芮不自知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你今天真的有点儿奇怪。”江等用两只手的手背撑着脸，客观地评价道。
　　“我好像，看见顾卿了。”李溪芮低下头，如是说道。
　　“顾卿，他不是在国外吗？会不会是看错了？”江等看似随意地接了一句。
　　李溪芮和江等从小一起长大，江等比谁都知道，李溪芮对顾卿的感情有多么珍惜，多么小心翼翼。
　　不过他也知道，顾卿对李溪芮是真的好，那么骄傲而闪耀的人，也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变得温柔而细致吧。
　　所以李溪芮今天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顾卿没认出她，不会是看错，她一定能确认自己见到的是顾卿。
　　顾卿回来了，却没有联系她；她遇见了他，江等甚至可以断定顾卿和李溪芮有过眼神的碰撞，但顾卿选择了忽视她，不过为什么呢？
　　“也许吧。”李溪芮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抬头。
　　她几乎就要认为自己认错了人，那个人从眼神到气场都让他陌生，可那张脸她实在太熟悉，熟悉到让她甚至没有欺骗自己的余地，可顾卿看向她的眼神那么冷厉，甚至带着一丝……她艰难地想，恨意。
　　她想，也许是他认错了人，可江等说她没变，是啊，她还在等着他回来再慢慢长大呢，可他已经把她远远地落在身后了吗？
　　三年，究竟可以把一个人雕琢成什么样子？
　　难道就连那么干净纯粹的人也抵不过时间和距离的阻隔吗？

　　转眼又过了三天，李溪芮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依然没听她提起任何与顾卿相关的消息。
　　不过，江等倒是收到了一条奇怪的信息。
　　内容：你在哪儿？
　　发件人：钢琴。
　　江等在键盘上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钢琴就是顾卿，这货起备注从来只打首字母，打出来什么算什么，李溪芮也深受其害，因为她在江等的通讯录里的名字简直“直白”得令人发指，每次她给江等打电话，对方的屏幕上显示的都是：联系人。
　　不过虽然如此，常联系的人江等还是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的。
　　至于顾卿，江等跟他并不算熟悉，直接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之所以会有顾卿的号码，还是因为某次李溪芮为了顾卿推了和他约好的行程，又刚好手机没电，所以用顾卿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江等没想到顾卿还在用这个号码，想了想觉得也许是他想给李溪芮一个惊喜，所以没告诉李溪芮，先找自己打探打探消息。
　　于是回了一句：“顾卿？找我有事？”
　　对面很快输入了回复：“是我，我想和你见一面。”
　　想了想又修改了一下：“是我，可以见一面吗？时间地点你定。”
　　江等对顾卿性格的了解都是从李溪芮那来的，因为接触得少，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没想太多，纤长的手指飞快地敲打着手机上的键盘：“明天下午三点，花溪路柠檬树下。”
　　“柠檬树下？”对面的人看着短短的一行字皱了皱好看的眉，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对，是一家饮品店的名字。”江等觉得有点好笑，他会选柠檬树下这家店其实还是替顾卿考虑，怕他的惊喜计划夭折，毕竟李溪芮很少去这家店，她说过不喜欢那里的装潢，江等记不清这家店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了，可能是顾卿走之后的事了吧。
　　“好。”对面的人紧紧握着手机，郑重地打下这句简短的话，他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次日下午三点，江等准时来到柠檬树下，一道利落潇洒的身影直直映进他的眼帘，那是顾卿。
　　那张脸真的不可能认错，凌厉的眉峰、深邃的眼窝、刀背般笔挺的鼻梁，江等虽然偶尔吐槽李溪芮看顾卿时自带滤镜，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单看相貌真的是上帝的宠儿——虽然看别的也很受宠——不过顾卿的长相看起来比以前锋利了不少，大概跟个性有关吧，他骨子里本来也不是多柔和的人，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了三年，又缺少在意的人，有棱角的一面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走吧。”江等随手摘了欲盖弥彰的墨镜，挂在了T恤的领口，觉得对方静静地等在门外这件事莫名显得有点乖巧，并不像的他外在给人的感觉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江等自然地向柜台走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我订好房间了，怕你找不到才在外面等的。”
　　“那，”顾卿的手劲有点大，江等忽然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古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请带路吧。”
　　顾卿转身走在他前面，修身的风衣勾勒出高挑匀称的身形，留给江等一个十分赏心悦目的背影。

　　“说吧，找我什么事？”江等不客气地喝了口顾卿点好的饮料，没想到这家伙点的正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对不起。”顾卿双手握着冰凉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正在缓慢地一点点融化着。
　　江等险些把叼在嘴里的吸管咽下去，心想这是个什么展开，你道歉直接找李溪芮啊，跟我说干什么，总不至于连道歉都要我转达吧，这也太不真诚了。
　　江等收拾心情抬头看去，只见顾卿一双能溺死人的眼睛此刻正认真地盯着自己，顿感压力山大。
　　“你能说具体点吗？”江等把吸管放回杯子里，无意识地把饮料推远了一点。
　　“我……”顾卿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之前是我太莽撞了，没考虑……”
　　话还没说完，江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联系人，江等抬手示意他先暂停，接起电话起身走向门外，大脑并没有来得及对他的话做出反应。
　　顾卿看着被他咬得扁扁的吸管头，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丝怀念般的微笑，眼角眉梢漾满了少见的温柔：“这次，我不会再选错了。”

　　“请问是江等吗？”电话那边不是李溪芮，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很礼貌，但还是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是我，你是哪位？李溪芮怎么了吗？”用李溪芮的电话给自己打电话，还是这种语气，江等的右眼皮毫无预兆地跳起来，他烦躁地抬手按了按。
　　“江等先生，李溪芮女士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去市医院的路上，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好，我马上就去。”江等没等对方说完就立刻回道。

　　“小芮出事了，在市医院，我先走了。”江等飞快地跟顾卿说了一句，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顾卿端起手边的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似乎对江等的反应既不意外也不担心，他甚至是笑着的，只是蓦地眼神一冷，脑海中回响起那人说“小芮”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恨我了吧？”
　　顾卿的手轻轻摇晃着玻璃杯，里面细碎的冰块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细响。

　　“……没有人能阻挡，我去追逐信仰，那片温柔的光，覆在我的肩膀……”李溪芮的意识一片模糊，脑海里混杂着汽车引擎的轰鸣和少年清澈的歌声，喑哑又明亮，抗拒又怀念，前一刻是近在咫尺的钢铁巨物，下一秒是那人曾经温暖干净的笑容。
　　受伤的人精神力很弱，难以支撑脑内这样纷乱的景象，少年俊秀的脸渐渐扭曲，笑容褪去，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彻骨，终于，完全陷入了黑暗的混沌之中。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