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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0 ...

  •   7

      老爸和何黎从海南回来了,带回一堆椰子糖,还有椰奶茶。他塞了一堆在我手里说你给同事们分分,好好处处关系。我最烦这套,放在桌子上没动。老爷子果然觉得我不可理喻起来,何黎走后还是续续道道说我不会做人,长这么大白活了什么的,说着说着就急了,摔了门进屋睡觉去了。
      我塞了一颗糖在我嘴里,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人呢?都不搭理你了你没看出来?

      第二天,刚进门,就看见他们摆了一桌子菜,老爸也没有记昨天的仇的样子。有什么不对!老爷子那气性,不记我一辈子仇,起码也得一礼拜吧,还好吃好喝地等着我?
      果然,一个预料之中却提前到来的消息被传达了下来,他们要结婚了。
      我说好啊。不过我看他们不是想听我说好啊这么简单。
      我爸嘴里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他很自然地说:“小何在通州有个房子,你可以搬到那儿去,也自由点儿。”
      我明白了。赶我走呢。怪不得四年不搭理我,原来,我回来,也是错的。
      我说:“我才不搬那儿去呢!”
      老爷子脸上立刻挂不住了,何黎扒着他的手拦他,他咆哮起来“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你以为呢!”我顶他“你懂事!娶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也就罢了,还把我赶出去,这是我妈分的房!”
      ‘啪!’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提我妈,我就挨打。

      我破门而出。猛然间有种举目无亲的沧桑感,我不由自主地就又坐在了社区花园的小孩秋千上。还没来得及自怨自艾,就听到有人在暗处说
      “来啦?”
      一听这声音,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踏实了一下,刚才那无所适从的揪心不知怎么就减少了一些。
      “你干吗呢?”我声音也非常自然地恢复了力气,刚才真的有种没被抽干了的感觉。
      “失恋了不得郁闷一下啊。”
      “我瞅着你不大郁闷啊。”周围几个啤酒罐,居然还有下酒菜,分明在这儿野餐。
      “你又怎么了?”他抬眼看我。
      “我?我能怎么。”
      “少装了。你丫一有什么不顺心就往这儿跑。”
      “你知道个屁!”他分明是说中了。
      “得了,少装二百伍了。又跟你爸吵架了吧?”我坐在他边上,拿起一罐啤酒,开了拉环儿就往嘴里灌。
      “行了行了。”他巴持我“酒入愁肠愁更愁。”
      “那你还喝?”
      “怎么了?又为了什么啊?这么大一人了,跟老头儿置什么气啊,你不知道,老人都是老小孩,别跟他们讲理。”
      “我这两天就搬走。”
      “干吗啊这是!”他蹿了一下。
      “他要结婚了。”我坦然说。
      “他结婚你也没必要搬啊。你们家不是两室一厅吗。一块儿住怎么了?”
      “是他让我搬。”我歪了一下头,有东西刺鼻子。卫同显然呆了一下。我把喝干了的啤酒罐捏变了型,扔在一边。
      卫同突然拍拍我的后背说“别放心上,老头儿一时糊涂。被爱情蒙蔽了。”
      我缩着身子,低着头看着地,老人家这次伤得我不轻!

      第二天我有了上班的专车,卫同说这叫资源有效利用,这真的给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可惜,坐不了几天了。谁知第二天卫同就眉飞色舞地说,我给你找了一处房。也在我上班的路上,一样能接你,房子小了一点,不过容的下你。
      我问他哪儿来的。他说是同事家的闲置房。一个月500。
      我想也没想就说行。我只想尽快搬出那个家,省得老头儿闹心。
      “而且”他十分高兴地说“咱们终于有聚点了,哈哈……”
      就知道丫没安好心。

      卫同开始发挥他的专长,把一个灰白的几乎挂了蜘蛛网的房子弄得五颜六色像个酒吧,除了一张白白的大床很舒服意外,一个30平米的小屋像极了对外营业的场所。他得意地等我的夸赞,他实在太不了解我了,我根本不可能夸他。
      不过,看在他辛劳了一场的份儿上,我说:“我觉得医院的氛围也比这儿强。”
      卫同耻笑我丝毫没有艺术家的天分。
      我说卫同你别死乞白赖地往艺术家堆儿里钻了。
      “好歹我也是一设计师。”
      “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品味的设计师!”虽然我只见过一个,我也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出这点。哪有他这样的设计师!

      晚上躺在还满是装修味道的床上,被熏得睡不着觉。说实话我想念我家里那张单人床,我想念家里的感觉,即使墙壁已经变黑,窗框的漆都爆裂,地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依然想念。即使,那里有个把我看得一文不值,丝毫不值得牵挂的老头。

      叶禾很快跟着卫同摸了过来。俩人看不出有什么隔阂,说笑如常。叶禾真的有本事,能让被拒绝了的人还这么跟他谈笑风生,自然无比。
      也许是两人达成了什么默契,在磨合着什么吧。
      本来,我还想问问叶禾来着,这么一看,我还是算了吧。
      叶禾四周看着说,这房子弄得真不错,从外头看,哪知道这么个旧楼有这么一个洞天啊。
      卫同得意地挑衅了我一下,眼光分明是说,看见了么,这才是品味。
      你们俩要是不在一块儿,我都替你们冤的慌。
      叶禾最近拍了一个古装电视剧,虽然不算什么主角,但起码也是三四号人物。他还拿了定装照给我看。我看了之后真诚地说
      “真是玉树临风一小潘安啊。”
      叶禾笑。说其实这张没怎么拍好,把脸拍得都胖了。我对比了看一下,还真是。不过我觉得卫同的眉眼儿拍古装还真的挺合适,没准儿就被什么师奶少妇瞄中了,一炮而红了。
      “旁边这黑衣汉子是谁啊?”我指着照片里另一个人。
      “男主角。”
      “就他,还男主角呢?”我夸张地叫“叶禾,你肯定红了,有他一陪衬,你当红不让啊!”
      叶禾高兴极了,随即又黯淡一下说:“可惜,我俩从未在一场景里出现过。”
      卫同嚎叫:“他明显是躲你呀!”
      叶禾这一高兴,指着卫同说:“卫同,你买吃的喝的去,我请客!”
      “行咧!”卫同应和着出去了。
      我才想起问,“叶禾你怎么就入了娱乐卷了?你不是学机械工程来着吗?”
      “嗨!还不是跟我姐混的吗?她进了个什么影视学校,然后就找点戏来拍,后来我看她拍戏么,碰巧一个服装平面广告找人,我就去了。你不是在杂志上看见了?”
      噢,对,叶苗苗那阵上影视学校,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叶苗苗和卫同是同班同学呢,要不,卫同也不会认识我们俩。
      “那咱姐,拍戏拍到女主角了么?”
      “没有,还是丫鬟宫女儿多。”
      “那你混的比她好啊。”
      “女的不好混,得牺牲点儿什么。”
      这个我懂。导演大都是色狼转世吗。

      8

      王浩在总结工作和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有点心不在焉,不,是精神飘忽。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我这个毛病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睡不着,想当年我去外地上学的时候,被人封为猫头鹰,原因就是一到晚上眼睛就睁得比谁都圆,早上又蔫头搭脑儿。直到过了两个月,我的精神可能才认为那是我的窝,于是安分下来。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有点对谁都视而不见的感觉,连梁思雨这只花蝴蝶飘过来,我都没有反应。眼神呆滞。梁思雨后面还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依稀是杨彼得。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终于在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眼光时,我恢复了点儿神智。
      “你好,你好。”我问了两个好,背着我的包准备出门。
      梁思雨瞟了杨彼得一眼,杨彼得问我
      “怎么没有睡好觉吗?”
      我巴拉巴拉眼睛瞅着他,我这精神状态,不说话也说明问题啊。
      “要不要回去休息,看你精神不好。”梁思雨台湾小姐的口音传来。
      我晃了晃脑袋。王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说“他这些天都这样,不太有精神干劲儿。”
      杨彼得和梁思雨都瞥了我一眼。梁思雨很关切地问
      “家里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有点受不了别人这么软语温香。我说“没事没事。”
      杨彼得说:“到我办公室来!”声音有点严厉。我依稀看到王浩的笑。
      进去后,我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发话。他整理东西,却并没理我。大概有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说:“PETER, 有什么话跟我说?”
      他抬了下眼睛,然后说:“明天开始,你接手KA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这睡眼惺忪的样子适合做KA吗?我问他:“KA是做什么的?”
      “key account,就是和重点客户接触。”
      “不会吧?为什么要我做?”
      “其实,一直有经销商和我反应,你做的不错,很认真。而且,我们公司也想多发展一下新人,给员工一个广阔的发展空间。”
      “可我只知道,我的主管对我并不满意。”
      他笑。“可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行。反正我正愁交了房租钱不够花呢。”我说“会涨钱吧?”
      他眼睛动了一下,点了下头。“应该会。”

      我做KA主管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幸亏我不是女的,不然,又该传我和杨彼得有什么关系了。

      那阵子我和杨彼得频繁接触,因为KA部门是刚刚规划的,也会逐渐扩展,杨彼得说,如果我做的出色,不出两年,就可以做经理。我们和经销商一起吃饭交流,说实话,如果不是和杨彼得一起出去,我可能不知道如何和那些经销商周旋,我不是一个会和人相处的人。我时常想,连老爸我都招呼不好,我还能招呼谁?
      那天和经销商喝大了,大概因为那个经销商长得有点像我爹,我就喝完又喝,喝完又喝,最后差点对着那个经销商叫起爹来。还是被杨彼得抬回车上,我记得他说
      “正午你不能喝就不要逞强!”
      我说谁说我不能喝了?我仰着脸看他,觉得他也越来越像我爹,我揪着他说:“你太不象话了,有你这样对儿子的么?”
      后来的事儿,我就不记得了。把杨彼得也认成了我爹,是我酒醒以后回忆起来的。

      那天,我住他那儿了。第二天,我坐他的车上班。被梁思雨看见了,她也正好从车库上去。我们谁也没多说,只是互相问了早上好。
      我看梁思雨看杨彼得的眼光有点怪异。但我没顾得上多观察,就看见了卫同从一楼上了电梯。我看着他,不知怎么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卫同看见我就问:“昨天你丫去哪儿了?等你一晚上!”
      我说,你管呢。
      他说成啊你,夜不归宿,小心身子骨啊。
      我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还想吱呗两句,无奈到了他那层楼,他就下去了,还瞪了我半天。

      我觉得我的仕途还是比较坦荡的,刚刚毕业,就坐上主管,按这个速度,离国家主席也不会太远。
      我不由得庆幸起来,要说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总会调和你的高兴和丧气。

      我还没庆幸几天,就听到了一个令我汗毛耸立的传闻,杨彼得是个GAY,那个词儿我知道大学快毕业还一直以为是小伙子的意思呢。
      更恐怖的是,我只是在厕所蹲的时间长了一点,就听有人窃窃私语,贺正午和杨彼得有一腿。我蹿出去的时候,人去楼空。但我认得那个声音是王浩。

      我蹿进办公室,不见王浩的影子,又蹿下楼去,却猛然被卫同逮住。他正叼着烟,一跟我说话,眯缝了一下眼睛喷出一口烟儿。还拉着我的胳膊非常像个三八似地说
      “哎,哎,你听说了么,这楼里面有同性恋,一小大学生和他上司,听说是美国人,妈的老外就爱搞这套!”
      我脸都绿了,还没一柱烟的功夫,居然就已经传出这个大楼啦!
      我又往回走,居然按错了楼层,我发现了,我他妈是个遇到事儿就慌得人。平时胆大妄为,唇枪舌剑,都他妈的是掩饰我的怂!
      杨彼得没在,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我说:“PETER你是GAY吗?”怎么问出这么一句?我自己脑子都嗡地一声。
      电话那头说:“是啊。”
      我傻了,杨彼得回答得真够坦然的。噢我差点忘了,他是美国人,这个问题可能就像问他你吃了么这么简单。
      我说那没事了就把电话挂了。
      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正午,晚上下班直接去车库。”
      我怔了一会儿。

      我坐在他的车上,他跟我说:“系安全带。”
      我瞟了他一眼,把安全带拉过胸前插在那个卡口里。
      他瞟我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发动了车子,车子开了出去,经过公司的大楼,开到了主路,正是下班时间,路边有好多人打车。我一眼就看见了王浩,他正看进来,但很快闪开了眼光。我把头歪向旁边,旁边车上又是一双凌厉的眼光。他奶奶的,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所有人都集中到马路上堵我呢?
      那边玻璃摇下了,卫同吼着说

      “干吗去啊?”说着还往杨彼得那儿瞟。
      我冲着他说:“加班。见经销商。”
      他说噢。还没听他后面说什么,杨彼得的车已经飞快地开了出去。

      我突然觉得我和杨彼得之间无比暧昧,好不当的坐他的车干吗,还那么不坦然,对了,这也不能怪我,因为那个传言。我嗽了一下嗓子,刚一张嘴,杨彼得说
      “我都知道了。”
      “啊?”这倒把我卡在那儿。
      “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人言可畏啊,这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
      “谣言止于智者。”他正派地说。
      “您放眼看公司,谁像智者啊?”
      “那你想怎么处理?发个EMAIL给全体同仁,说我杨彼得和贺正午没有什么关系?”
      我叹一口气,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办法。
      他接着说“很多事情,你不去理它,它自然就过去了。”
      他说的对。
      “问题是。有多少人,可以坦然地面对事情过去的过程。你行么,正午?”
      “我?”
      “你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你还能坦然面对吗?”
      “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说。

      他把车开进了一条酒吧街,停了车,带我走进一个酒吧。天还没有黑,人也不多,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杨彼得叫了两杯低度酒精的鸡尾酒。我看着五彩斑斓的杯子。他看着我。
      “让谣言结束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不理会,一个是将谣言变成真实。”
      “以毒攻毒吗?”
      “不是,假戏真做。”他不着痕迹地笑。
      我吓了一跳。
      “我记得你说,对同性恋不反感。”他喝口酒。“周围有没有同性恋的朋友?”
      “有。”我点头。可不是有两只吗。
      他又笑,“所以说,我们真的有机会。”
      “你说什么?”
      他没说话,继续喝酒。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全部都是男的。行为都有些怪异,多是两个两个在一起,我开始觉得不对,我警惕地看杨彼得,发现他颇悠然自得。有人还跟他打招呼,叫声PETER看一眼我。后来,有个人坐了过来,跟杨彼得说,“怎么?认识新朋友了?”
      杨彼得笑而不语。
      那人打量我说:“也就那么回事儿。不见得比我好!”
      我压了半天火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站起来说:“我跟你比得着么!”说罢,我就往外走。杨彼得还是笑。我折回来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这次他终于说话了,他很平和地说:“正午,相信我,你很有GAY的气质。”
      我狠狠踢了他的桌子一脚。然后跑了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酒吧的名字叫:‘he is his’

      9

      我对着厕所的镜子,盯着自己。GAY的气质?什么是GAY的气质?几乎把镜子看穿了,我也没看出那种气质在哪儿。漱口,刷牙,我的手摆动着牙刷在口腔里舞动,很快嘴边就出现白沫。我始终盯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

      经历了酒吧的事,我反而心虚起来,杨彼得似乎正把那个传言变为现实。我心虚不仅只此,而是,我发现在有人提醒我有GAY的气质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被侮辱的感觉,而只是好像他跟我说你穿了件不错的衣服,这么简单。

      回忆我22年的生活,我弄不清自己,因为我既没有对什么女孩有过强烈的爱,也从未对男的有过什么感觉。我以前把女孩的问题归咎于自己的长相没有竞争力,如今,我怀疑起来。我使劲儿回忆自己是不是曾经对某个女孩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哪怕一点点,以便于我可以否认我那正被怀疑的GAY的气质,无奈,我记性不大好。只是记得我们宿舍那个长得对不住所有全国人民的小顺,还对校花暗恋了3年零7个月。我呢?那些女孩的脸都记不得了。除了那个缠了我一年的一年级的学妹。对了,还有我学生的姐姐。

      那么对男孩呢,我开始思虑蛛丝马迹,可刚开始想,就出现了卫同那张嬉皮笑脸,去你的!我几乎骂出来。他什么时候都要插一杠子!

      我不想了,爱谁谁!管他男的女的,谁先到谁先得!

      不过在传言的氛围下,我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我觉得公司里所有人看我的眼光都怪怪的。而矛盾的是,他们都明显对我亲切起来,当然是那种你感觉不到任何亲切的亲切。每个人对我都突然重视了起来,什么正午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你做的表格真漂亮?我觉得你特别有灵气……我哪有被这么待遇过?我不得不虚荣地承认,我还是有一点高兴的。也许一个从未得到某样东西的人,一旦突然得到,会有种无理智的渴望和满足。也不管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好在,贺正午我,没有让这种无理智持续太久。我又不是女的,因为和老板的暧昧传言被大家哈着,有什么可美的?

      眼看着这种氛围无法自然流失,我只有一个决定:老子我不干了!

      把辞职报告递到杨彼得桌子上的时候,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问:“怎么,对这份工作不感兴趣?”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坦白说,这工作给了我太多的满足感,而且,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而这些都是我以后事业的基础。可是,按我的小市民思维,我是要脸的。和我的脸比起来,我只好放弃这个工作。
      他审视着我接着说:“我看得出,你在这份职业上应该是很有发展的,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理解你的辞职。”
      “我辞职不是因为工作。”
      他笑了一下,那我们不便在现在谈,我给你一句话“一个成功的男人,公私是一定要分明的。你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先出去,我们晚上谈。”
      “我为什么要跟你晚上谈?”我不服地问。
      “你说辞职不是因为工作,那就是私人原因了?私人原因,当然要私人时间谈。而且,我想,多少我也有点关系吧?”他面不改色地说。

      我习惯把一件事做个彻底地了断,所以,我又坐上了他的车。刚上车,卫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在里面说:“哪儿呢你?”
      “有事?”
      “出来喝酒聊天。”
      “今天不行。”
      “操!哥们就今天有心事儿。”
      “那你晚上去我那儿,9点以后。”
      “成。”他挂了。

      杨彼得歪头看我“男朋友?”
      我嗤之以鼻:“别给我瞎琢磨。以为是你呢?”
      他也不说话,开车向前。然后又放了那首歌。我听着,看着窗外。眼看他在城里钻,我赶紧说:“你别又带我去那个地方。”
      他笑。
      “你笑什么笑啊?跟狐狸似的!”
      他说正午,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脾气。
      我们的对话明显得很暧昧。按理说,我不应该和老板这个语气说话,即使不哈着,也不是这个态度。

      他没有去那个酒吧,而是去了一个清净的茶室。我们在一个小包间里。
      他说:“我想到你会辞职。这像你会做的事儿。”
      “那还多此一举。”
      “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劝你一下。这是你第一份工作,而且我想就你目前的发展对你的职业生涯无疑是有利的。如果仅仅因为是传言,就放弃,我觉得你未免不理智。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品了口茶,让茶水在嘴里晃悠了一阵,才咽下去。我一口把茶给干了。“而且……”他继续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么?如果仅仅让人怀疑一下就立刻行动,我倒不得不怀疑你对我是不是真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后心虚辞职了。”
      “你说什么哪!”我急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啊。”他温和笑着说。
      他这意思是说,我辞职反而是因为有不良念头了?我有什么不良念头?不过,我真的怀疑自己GAY的气质了,还有,跟他说话也不是以前的语气了。我怎么觉得,他是一步步把我往沟里带啊。
      “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是我走到今天的基础。”他义正言辞地说“所以,你也要明白,什么是事业,什么是私生活。”
      我发现他可以从各个地方堵住我,他果然是只狐狸啊。
      “正午。明天好好上班吧。”他举了下茶杯。
      我正在跟自己较劲。
      他居然过来和我并排坐下,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往里挪“别说什么GAY的气质的屁话!”
      “你不止是GAY的气质这么简单。”他摇头笑。
      “你想说什么?”我瞪着他。他突然把我揽住。我挣脱开他。
      他忽然很温和地说“你该有个人好好爱的。”
      这句话,把我击跨了。我觉得委屈,多少年的委屈,这阵子都想爆发。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往下撇,有很多东西拼命往眼眶上挤,鼻子也刺刺的。
      我蹿起来,推开他,向外跑去。

      被风一吹,好多了。我站在夜色里,看着近在咫尺的车水马龙。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什么有个人好好爱?我自己爱我自己,也不少!何必渴望别人的爱。那些被爱泡着的人,多腻啊。哼!

      我舒了口气,四处一看,乐了。66路,不是正好到我家门口吗。眼看着正有一辆进站,我跑过辅路蹿上去,上了车,不由得看了看那个茶室,发现杨彼得正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冲我摆手,好像在说明天不见不散。

      进了小区,就看见卫同的车,想起来我还没吃饭呢,我对着楼上吼:“卫同!卫同!”他果然从上面探出头。丫倍儿自觉的就拿了一把钥匙,我要他死活也不给。说什么房子是他找的。有份儿短期居留。“下来吃饭!”
      他一会儿就跑了下来。我们到门口的夜市吃东西。我真的饿了,巴拉着炒饭,他吃煮花生看着我。我吃的差不多了抬起头问
      “你有什么心事啊?”
      “你也有心事吧?”他不答反问。我纳闷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他说“你别否认,你那劲儿我就知道。怎么了?”
      “谁有心事了。有心事儿的不是你么?噢,你有别人也得有啊!”
      “你就揶着吧。什么都揶着。憋死你!从小你就这个德行。”
      “什么从小!我从小怎么着你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一有事儿就往小花园儿跑吗?那时,是谁给你解忧的?”
      “你给我解个屁忧,添堵还差不多。”
      “那还不是你,什么也没说就跄跄!你看叶禾,一问有什么事儿,人家就说。你倒好,就说你被小七抢钱的事儿,我多久才知道?丫都转学了你连个屁都没放。还说我不给你出头!”
      “得得!别提以前的事儿。我脸上的伤你看不见?”
      “以为被你老头揍的呢。”
      “你以为就以为啊?”
      “那怎么着,还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
      “你就是一蛔虫!”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呢!”
      “孙子!”
      “骂谁呢你!”
      “就你!”
      “找抽呢吧!”
      “你要抽就趁早,就这儿,来呀来呀!”我把脸比划上去。他一推我
      “得了得了你,不知道受什么鸟气了,跑这儿撒疯!”
      “去你妈的!”
      “别来劲啊。”他也横起来。
      我们俩纷纷站起来,周围人开始对我们侧目。我们交流着眼睛里呲拉呲拉的电流,目光如炬。老板都站到附近了,怕我们闹事。对峙了有一分钟,卫同突然指着我说
      “贺正午你没睡好觉啊?怎么眼睛跟熊猫似的?”
      “你丫装修那房子是合格的漆吗?都什么味儿啊,熏得人睡不着。”
      “不可能啊。都是好东西。”他慢慢坐下。
      我也不好站着。也坐下了。他对附近的老板叫“老板,俩冰镇啤酒!”
      老板看大势已去,放心地开了两瓶酒给我们。
      “你不是开车吗?喝什么酒!”我说。
      “我今晚不走了。还有心事跟你说呢。”
      我才想起来,他是找我当情感热线的。

      10

      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在夜市小摊的只有我和卫同还有附近的一桌中年妇男妇女,两个人好像也和卫同和我一样在谈着天底下最乌七八糟的话题-爱情。
      卫同抬起三分醉的眼睛问我:“贺正午,你爱过吗?”
      对面那桌的那个女人已经是全醉了,懒洋洋的靠着椅子,用自以为妩媚的阳光瞟了一下她对面那个包工头模样的男人,嘴里问:“老汪,我这辈子爱慌了。”老汪貌似同情实际怀着某些目的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势坐在了那女的旁边,那女的就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卫同显然对我的跑神表示不满,挥舞着筷子在我眼前晃悠,我看那边也基本落听了,于是正视他。
      “你说什么?”其实他那句话我听见了。
      “我问你,爱过没有?”
      我说“没有。”
      他说“一个也没有?”
      “没。”
      “暗恋的也算,有点眉目的就算。”
      我思考了一下,冲他咧了一下嘴“哥们儿空有一腔爱念,可是,就是不知道爱谁。”
      “操!”他不以为然。然后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哥们儿爱了,也冲出去了,可是,刚有点眉目的时候,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吧?”
      我点头。
      “上次不是被他给撅了么?前两天,不知怎么着,主动打电话找我,哥们儿乐疯了,特意装扮一新啊。”
      我心想,你从小什么样叶禾还不知道,装扮什么装扮。
      “然后呢?”我很给面子地问他。
      “然后,就出去了,吃,喝,玩,乐。一回来,你猜怎么着?”我看着他。他啐了一口“妈的空虚了!”
      “你没事儿空虚什么?是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了吧?”
      “不是。”他摇头“发现,他不是我要的,不是我要的那种感觉。”
      “噢?”我心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觉得他就是我从小喜欢的人啊,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我心里特别清楚,有个人我从小就喜欢,喜欢得都没心思看别人了。你说,除了叶苗苗,还会有谁啊?”
      我一个桌子没扶稳,‘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我几乎想就此倒在地上不起来了,无奈,人还是得站起来。我坐回椅子上,卫同说你这是跟谁啊?大三伏天的就打算要压岁钱啊。
      我横他一眼。然后开始考虑他的问题。我认为他喜欢的是叶禾,他认为他喜欢的是叶苗苗,现在他感觉不对了。那么,这个从小喜欢的人……
      我看着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于是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
      “要说什么?”他问
      “你……”我开了个头,有点支吾。算了,说就说。为了这两个人的幸福。“你没有想过你会喜欢男的么?”
      “啊~~~?”他的这个发音经过好多变化。
      豁出去了,我说:“你就没有想到你喜欢的是叶禾吗?”
      他楞了。
      我说:“你跟他也是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你帮他这个帮他那个,你干吗不往他那儿想想?你说喜欢一人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你们相处的感觉,在我看来,很明显就是……”
      “你别开玩笑了,我喜欢男的?”
      “这有什么,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和男女有什么关系?”
      “不能不能。”他冲天喷了一口烟。“不能!”

      操!原来丫从头到尾就抗拒男男恋,从头到尾就喜欢女的,丫喜欢的是叶苗苗,我怎么在旁边那么自然的就觉得他喜欢叶禾?难不成,我真的是有GAY 的潜质的?
      我做贼心虚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了什么别的我也没有听进去。
      晚上,他跟我睡在一张床上,鼾声雷动。我更加睡不着了,用他的手机,把他打呼噜的声音录下来,然后在他耳边播放。丫居然安静了。
      我好歹在天快亮的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正在洗澡。我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漠然回首,我才发现,我他妈的才是个异类。干吗吗不成,还成了个同性恋。我是在这一刻确认我的性向的,我在没人可爱的情况下,确认了自己是个GAY。
      憋屈死得了!

      我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听见后面浴室的门开了,卫同说:“贺正午,你还用中华牙膏呐?”
      我没搭理他。
      他继续喋喋不休:“你可打呼噜啊,那声音大的,跟对着我耳朵打似的。你说你以后要是找了一个闺女,可怎么好啊,人家闺女还不闹心死了。”
      我瞅着旁边的暖气说:“我一定让那闺女把我的呼噜录下来,在我耳边放。”
      “哈哈……这招儿好。”

      过两天他发现了其中的乾坤,打着电话叫嚣了一阵子,居然把那个呼噜声变成来电音乐了。

      当我以GAY的崭新身份又去上班的时候,看着每一个人也不心虚了,只是觉得,咱们已经不在一个国度了。你们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杨彼得看到我,欣慰地一笑。他那个笑容,让我觉得挺塌实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这个人的确是公私分明的,上班时间,即使我们单独在一起,他也绝对不像一个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人。
      我和他又出去过,他又带我去了那个酒吧。我貌似坦然地坐在那儿,不知怎么发现,我也不属于这个国度。我大概已经跳出三界无行外了。
      杨彼得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他只是经常用语言挑逗我脆弱的神经。我知道我是个缺少什么的人,虽然胳膊腿鼻子眼都和正常人样,可我是不完整的。
      杨彼得这个狐狸,知道我的弱点在那儿,我虽然讨厌那种把爱啊爱的挂在嘴边的人,但是,很多时候,那些酸话,照样会打动我,因为,杨彼得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他不喜欢我叫他杨彼得,他说很没有感觉。他告诉我他叫杨越宁,我可以叫他越宁,或者阿宁。他叫我小午。
      我们之间不能说有什么实质的关系,不过,我知道,他正在试图从我的精神层面进攻。他知道我的死穴,这个孙子!

      后来,我想,其实,卫同喜欢女的的事情,给了我一个打击。这个打击,是我以前没有预计到的,我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他,叶禾,杨彼得,喜欢谁,就是谁,不分男女。其实,不是。杨彼得后来跟我说,我在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已经说明我是个同志。
      我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早点告诉我?

      杨彼得懂得怎么对一个人好,这种好,我从未体验过。所以,有时,我是沉浸在享受里的。
      他说:“小午,知道我怎么注意到你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你在人群里,不起眼。可是,那是在没有看你第二眼的时候。
      我说噢。我不起眼我知道。
      他说,看了你第二眼,一般人,不会再去注意那个第一眼被吸引的人。
      我说这我倒没有想到。
      他说,真的,小午。

      我表面上,对他的拐弯抹角的恭维表示敷衍,可是,我心里,是有感觉的。无论是真是假,起码这个人,肯花这个时间来让你心里满足。

      我每天被杨彼得台湾偶像剧一样的语言浸淫着。有时,是会五迷三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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