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火》醉酒扯故事

20、利用

　　现场气氛在两个囚犯被带出来时炸开，口哨呼喊声沸腾，就像是场热闹的葬礼。
　　在人声鼎沸乱作一团里，秦希带着小表舅和少年偷偷离开了座位。百里慕霜说自己留下来，免得让敏夫人难做。

　　秦墨顾不上天坑里的南野和楚兰舟，跟上秦希。
　　斗兽场大门已经被锁上，秦希带着两人走到最高台阶处，一边是阶梯，另一边则悬空三四层楼高才及地面。
　　斗兽场的贵客都是往靠近天坑坐的，高台阶远离正沸腾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秦希眼眸冒出星星火光，把控得当的灵炎蔓延全身，一只雪白无暇威风凛凛的雪狼在炎里现身。

　　秦墨看呆了，记忆里秦希的真身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在很小的时候，秦希会化真身和还没化人形的他打闹，如今时间回溯般现于眼前，竟有些不舍和酸楚。
　　一边的小少年和小表舅化作幼小雪狼，两只小狼爬上宽大背脊，伏在秦希身上。
　　秦希甩甩身躯，确定两只狼崽已经坐稳，一跃，俯下高墙。
　　白色的雪狼如夜空流星，下坠。
　　秦墨探出头，失声道，“大秦！”
　　威武的雪狼稳稳落地，头也没回消失在丛林里。
　　秦墨跪在台阶上，看着雪狼消失的方向，失了神。

　　曾经消失掉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又消失了，可是秦墨还没问他，你当年是被谁杀的？为什么被杀？答案埋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混杂在河沙白浪里，消失在了无人烟沙漠里。

　　这样年少轻狂的秦希，定格在邪祟的记忆里，永远只有这些台词，永远都是这般模样。

　　秦墨猛地意识到，邪祟见过秦希！
　　回过头，看台上贵客依旧看着天坑里的“表演”，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越发觉得不对劲，到底是那里不对劲？
　　人群里戴面具的不戴面具的。
　　有人议论纷纷，有人闭嘴不言。
　　有的端庄静坐，有的手舞足蹈。
　　这些细节又粗糙的历史旧人。
　　就好像当年剧本的作家有上百双眼睛，又好像不经意忽略掉一些情节。
　　到底，谁是邪祟？
　　如果当年邪祟站在自己现在居高临下的位置，能够看清整个会场的场景，秦墨细细用耳朵听能够听到人群的讨论声和哄闹声。能够做到还原这场景的人，好像除了自己…
　　秦墨背脊冒冷汗，他需要马上去证实一个事情。
　　他拔腿就往另一边囚狱天坑跑去。

　　囚室里，潇澈闭眼静坐，被捆起来的狱卒在角落里挣扎着。
　　秦墨开了牢门进了，“叔，我走后天坑里依旧有狱卒念台词吗？”
　　潇澈脸色苍白，半开眼，“有。”
　　“邪祟不是一只！是很多很多，多到当年这里的细枝末节他们都能互相重合形成这一大个舞台。”
　　“不对，从第一天开始，历史重演就开始了，这是一个写好的剧本，没有商量，没有争议，不会出错，如果是多个邪祟肯定会有冲突的地方，由始至终，剧本都只有一个。”潇澈声音沙哑，接近失声。
　　“会不会是其他邪祟听从于那个最强的邪祟？”
　　潇澈摇摇头，“你把你外面看到的告诉我，我想想，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秦墨在潇澈边上坐下，把在另一个天坑里遇到秦希的事告诉了潇澈，还有天坑上演的“表演”。潇澈偶尔问一两句细节的，了解的差不多。

　　秦墨讲完，潇澈半开着眼强撑着意识。
　　潇澈说，“你走之后，这狱卒还会念台词，根据你说的，那就说得通了。”
　　被捆在囚室里的狱卒，有恭敬待客的言语，也有凶恶对囚犯谩骂，最重要的是，他念叨的台词里，有给其他狱卒分配任务，其中就有处理死尸的任务。
　　“他们处理尸体的方式，是焚烧，还有一种方式，是兽噬。”
　　“什么？兽噬？”
　　一般生病死掉的家禽会被丢弃被山间野兽吞噬，不会有人花时间去掩埋，但这死的不是家禽啊。秦墨无法想象几百年前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这里的人是什么毛病，恶趣味不说，还惨无人道。
　　“我猜，由始至终，邪祟只有一只，它是负责处理尸体的野兽，他长期吞噬尸体，包括怨灵的记忆，慢慢地不再是普通的生灵，过重的邪气让他变成邪祟。我估计，这里原本除了囚犯其他人都是戴面具的，只是他把一些狱卒吃了，便知道长相，包括他们的记忆，邪祟吞噬掉这天坑里绝大部分的人，相当于在历史里，他拥有很多个身份，被害人，观众，狱卒，他都知道那些记忆…其中它的本体，便是处理腐尸的其中一只野兽，”潇澈说完有些气喘。
　　秦墨想起斗兽场凹坑的一扇门，混功绩被拖进去那的扇门。

　　“我现在就去把它杀了！”
　　潇澈拽着秦墨衣服，喘着气，“没用，你找到了只是历史中的它，它真正的本体，跟我们肉身在一块呢！”
　　现在他们都在邪祟的梦境里，找到的，将是剧本里的邪祟。
　　“你想办法杀了我，”潇澈说。
　　“什么？”
　　“在梦里只有两个下场，兽噬和焚烧，这就是病症，剧本里的邪祟吃够了尸体就会毁了天坑，跟历史上那样，杀掉这里的大部分人。所以，杀了我，我能提前出去，梦里的限制，只要历史里我扮演的角儿没死我都不会死，要想脱离出角儿，那便是我不演了，由你这个例外来杀我。”
　　“我…你让我杀你？”即使知道这是梦，秦墨怎么可能下的去手，看着潇澈死在自己手里，他接受不了。
　　“二白，没关系的，快，你不是说楚兰舟和南野其中一个要被焚烧吗？快动手。”潇澈虽然声音很小声，但却坚定。
　　秦墨猛地推开潇澈，“如果我杀了你，你醒不来了呢？”
　　“不会的二白…你看梦醒的人只是出现症状而不是马上死掉，”而且这邪祟他十有八九猜到是那一只。
　　“不！”秦墨退开几步。
　　潇澈强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虚弱而摇摇晃晃，慢慢地走向秦墨。
　　一踉跄，潇澈便要摔下去，秦墨连忙上前扶住潇澈，把潇澈整个人挂自己身上，冰凉的触感盖在秦墨身上，冷得秦墨涨红了眼。
　　“二白，如果按照邪祟的剧本结束这个梦境，将会有上千人感染上瘟疫，其中有的人买不起药材，治不起病，有的还是花样年华的孩子，他们染上焦黑肤色多难过啊。所以你必须让我出去，你相信好吗，你去找南野他们，别让他们被火烧了染上瘟疫，等我带你出去。”
　　“可是你让我杀你？”秦墨抱紧怀里的人，只是人冷得可怕。
　　“你是梦镜的例外，只有你能做到…听话。”

　　秦墨咬牙，手掌，慢慢聚起寒光，然后注入潇澈冰凉的身体里。
　　鲜血从潇澈嘴角溢出，浸湿秦墨的衣襟。
　　“我喜欢你，潇澈，你记住。”秦墨颤抖地搂紧怀里渐渐失去呼吸的人。
　　“好。”潇澈闭上眼那一刻，吐出最后一口气。

　　潇澈重新睁开眼。
　　蟾光天边悠悠发光，晚风吹空道。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压自己身上，闷得慌。
　　“……”
　　一头短卷发裁在自己胸口上，秦墨在自己身上沉睡着。
　　发生了什么？
　　有些饿…还有渴。
　　那就趁着夜深人静出去弄点吃吧。

　　潇澈推开秦墨瘫在一边，发现几个结界稳稳的包裹着囚室这一角落。

　　潇澈皱眉，努力想着发生了什么，好像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想不起来是什么，只是空腹让他有些胃疼。
　　胃疼？
　　潇澈摸摸自己胃部，感觉不是胃部疼痛。
　　他想起来，是他养了十几年的狼崽在梦里给了他致命的一掌！

　　他踹了秦墨一脚，对方睡得深沉，一动不动。
　　自己身上并没有伤痕，后背穿心位置非常疼。
　　潇澈揉揉自己心脏位置，狠狠拍了一下睡在地上的少年，“敢在梦里杀我。”

　　秦墨俊逸的脸庞在月光里露出一边侧颜，这张脸不睁开眼时是冷峻有威严的，遗传父亲那雪狼威凛的轮廓，睁开眼便会多了柔情，和母亲一样，娇媚深邃的桃花眼带着粉晕，只要生气或者伤心，便会泛红，引人心疼。

　　突然破天荒的传来一声尖叫。
　　——啊。
　　寂静的夜晚这声喊叫声突兀又清晰。
　　是南野。

　　潇澈两三下出了秦墨的结界开了牢门，墙道里空无一人，连腐尸都没，潇澈往喊叫声走去。
　　从不远处一个囚室里一身血迹的人爬了出来。
　　南野回头看见潇澈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是城主，踉跄着跑上前去。
　　“城主，”鼻孔还有流血的南野抹了一把脸，沾了一袖口鼻血。
　　“你怎么了？”
　　“我在梦里被墨哥捅死了，痛死我了，我胸口还刺痛着，我后背怎么那么辣。”说着南野去挠自己后背。
　　潇澈绕到南野身后，白色囚衣被染红。
　　“脱了，秦墨在你梦里估计还给你留言了，”潇澈吩咐道。
　　南野随后干脆地脱掉囚衣，少年瘦小的背板上血肉模糊。
　　潇澈指尖凝聚水珠，往南野后背一点点擦拭血液。
　　“忍忍，二白画了东西在你背上。”
　　南野咬牙切齿忍者痛，凉意覆盖在灼热麻痛的伤口上，缓和着伤痛。
　　“画了什么？”
　　“三个圈。”
　　“三个圈？”
　　“第一个圈写着‘囚’字，第二个‘斗’字，第三个‘尸’字，”潇澈顺便灌入灵力给南野止血，这个提示让潇澈想起了梦里的一些残缺的场景，但也了然。
　　“墨哥肯定又偏心，刻我身上！”南野呶呶道。
　　“在梦里你是不是要被烧死的那个？”潇澈问道。
　　“好像是，我不太记得清，我最后来到一个很多尸体的地方，然后还有什么？没印象，接着就是墨哥给我个透心凉了。”
　　“我们先找到尸坑，邪祟估计在那。”

　　两人正要往墙道尽头走去，一阵铁钢爆破声，一个少年从凹坑囚室爬了上来，与潇澈两人来了个照面。潇澈觉得这人眼熟，秦墨让他回来肯定有理由的。
　　“你们…是人是鬼？”混功绩握紧腰间佩剑。

　　潇澈直接略过他，往天坑另一头走去。
　　混功绩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城主他后背也有血。”南野瞄到少年囚衣背后一样被血侵染着。
　　南野便上去扒少年衣服。
　　“干嘛！”
　　“看看墨哥留了什么信息，他让你回来肯定有原因。”
　　混功绩云里雾里的，被撩起衣服并且泼了一身露水。
　　前头的潇澈继续走着，“写了什么？”
　　“城主，这写得着实丑，是进去的‘进’，”南野努力辨认着秦墨的狗爬字，“他的意思是现在安全可以进尸坑了是吗？”
　　潇澈已经跑了起来。
　　南野和混功绩也跟着跑向墙道尽头。

　　不出所料，翻过这一个天坑，还有一个斗兽场一样的天坑，因年代久远而瓷砖碎裂一地。
　　要穿过天坑，要不就直线穿过斗兽内场，要不绕着看台走过去。
　　诡异的是腐尸和猁犬都没有出现过。
　　潇澈拿出信号弹，红色的烟火在夜空炸开，也看不清凹坑的情况。稳妥起见，潇澈决定绕过去。
　　随即三四个法阵光圈在潇澈身边浮现，照亮着一片区域。
　　看潇澈走远，两人快步跟上。

　　到达天坑另一端，不出所料，还有另一个天坑，散发着阵阵腐臭味，昏暗的光线掩盖着不为人知的污秽。
　　暗影里涌动着不明生物，密密麻麻，移动着。

　　三人趴在天坑台阶上，努力借着月光看清坑里情况，潇澈已经把光圈收小，昏暗的视线让人倍感恐惧，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偶尔传来一些若有似无的动静和猛兽的低咆。
　　“猁犬，猁犬的巢穴？”南野小声说道，“城主，这东西凶残地很，我们要不要通知南营。”
　　“我通知过了，你忘了吗，我放信号弹动静不小，猁犬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不行动只有一个原因，邪祟在梦镜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猁犬听命于邪祟，现在下手是最好的时机，而且还不知道秦墨在梦里是什么情况，如果跟邪祟对上了凶多吉少，毕竟是邪祟的梦境。”
　　南野想起自己被猁犬利爪挠的那一下小腿，不禁打个寒颤，正要开口说要不要等南营来了再行动，突然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潇澈灵力暴涨，直接炸开一个巨大法阵，铺天盖地照亮整个天坑…不，是尸坑。
　　猁犬密密麻麻地潮涌浮动，在血海尸山里撕咬着曝骨履肠。天坑的最下方，沉睡着一只怪异巨兽，黝黑的皮肤上爬满血红的纹路符文，硕大的头部没有眼睛，鼻子一呼一吸吹起满地灰尘，獠牙露出三四齿，身体后方两条长尾狂甩着，把爬上身上的猁犬扫下去。
　　“这是啥…”南野吓得腿软，把脑壳缩了回去。
　　“邪祟獦江，”潇澈说道。
　　南野没想到城主竟会知道这邪祟名号，继续问道，“有什么弱点？”
　　“弱点便是吃多了变大，动作会迟缓些。”
　　南野心理盘算着就算是迟缓，长这么大一刀上去不是挠痒痒吗？这算弱点吗？
　　因为潇澈的光阵让猁犬一下子暴露在光芒里，开始更加疯狂的涌动，开始往潇澈这边涌来。

　　在城主面前没有后推可言。南野咬咬牙关化出自己佩剑，啊，不，他有秦墨给的短刀，能砍邪祟，于是掏出短刀，发现着短刀着实短了些，于是又画面自己的佩剑！短刀就那样，被遗留在地上…
　　他正准备要跟猁犬，啊不，成千上万猁犬群大战一场，怀里衣襟里抖出了一条东西。
　　海棠枝。

　　落地一瞬海棠枝犹鱼得水般迅速萌芽，枝叶暴涨，活了一般互相缠绕着。
　　潇澈见状严肃地说，“邪神的东西你敢拿？”
　　看着不断生根抽枝的海棠枝，南野委屈巴巴地说，“我是被逼的。”

　　不多时海棠枝缠绕成一只雄鹿形状，猛地往尸坑里扑去。
　　雄鹿横冲直撞，快要爬上天坑边的猁犬被它的树角扫下边缘，被撞的猁犬泄气般掉落下尸坑。
　　“这海棠枝这么凶吗？”南野看的完了瞪得老大。
　　雄鹿一路横扫，树枝藤蔓不断生长缠绕，躯体也不断膨胀着，直往深坑獦江冲去。

　　潇澈脸色却不好看，“南野，你知道黑吃黑吗？”
　　南野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看城主黑着脸，知道事情不小，小声说，“城主，我不知道。”
　　“夫诸给你的海棠枝是他身体一部分。猁犬是靠獦江邪气养着才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海棠枝可以吸收獦江灌输给猁犬的邪气，占为己用，”潇澈认真说道。
　　南野还是半懂半不懂。
　　边上的混功绩泼冷水道，“傻子，你被邪神利用了！如果海棠枝遇到的邪气太重邪神无法利用他可以直接舍弃掉海棠枝，现在尝到甜头，就可迅速成长。”
　　混功绩拍拍南野肩膀，“现在我们不止要对付獦江，可能还要跟吞噬成千上万猁犬的邪神夫诸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