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成功养老了吗》渔燃

4、漱石

　　容与蓦然被提名，正垂眸品茶的手顿了顿，随即将茶水放下，瓷杯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浅笑着道：“你们随意。”

　　宋大人一脸菜色地看了容与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叹着气重复：“后日，苏候爷如何看？”

　　苏平遥的视线从容与身上收回来，他选择什么也不说倒是出乎了意料。

　　她开始专心面对着宋大人，面上大惊失色，道：“这怎可以呢？诸位大人恐怕还没休息好，便就回程了，舟车劳顿数月，怕是会伤了身子，本侯必须为我朝官员多做考虑！”

　　“……”

　　宋蠡艰难道：“那不如六日后？刚刚好还能错开今年春闱举子进京。”

　　苏平遥啧啧称奇，向往道：“今年恰逢有春闱，提起此事，我曾看西凉进京赶考的举子，俱是朝气蓬勃，风华正茂，若是能有幸看到举子赶春闱，倒是一番好事！”

　　“人来人往太多车马，恐怕会让苏侯爷失望啊！”

　　“怎会失望呢？每位举子都是我绥朝的可造之才，就算只看到他们的车马，也是让人开心的。难道宋大人不开心吗？”

　　“……”宋蠡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开心。”

　　宋蠡皮笑肉不笑道：“十日，这样肯定足够了，侯爷想要做的事，十日总算能有结果了吧？”

　　苏平遥左右为难道：“可是，这样我甚至来不及见我小侄儿最后一面，宋大人能体谅一个做姑姑的心情吗？或者说，宋大人会阻挡亲人相见吗”

　　“……”

　　听她这样凄凄惨惨的话，宋蠡皮笑肉不笑也维持不住了，

　　沈夫人低头吃点心，沈修埋头喝酒，两人俱是肩头微微颤动，忍着笑意还要一本正经严肃道：“遥遥，那你说多久？别总是找理由！”

　　苏平遥仰起小脸笑了笑，漂亮的面容在这样看着无害的笑容下，显得有几分娇媚，她锁紧眉心，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一个月，可以吗？”

　　不等宋大人忍不住一句“异想天开”说出来，苏平遥率先摇了摇头，面色艰难而又有些委屈道：“这样也就给大人们的公事带来了麻烦，那不如，二十日？我的兄弟姐妹们，都不再去告别了，也不践行和陈三叔约定好的练兵了……”

　　一口气说出六七件事，苏平遥轻叹一口气，有些伤感道：“这样可以了吗？”

　　苏平遥模样生得好，稍稍叹气皱眉就让人忍不住心动怜惜，此时就好像他们在逼她不仁不义似的，可她说的每件事都像那么回事儿，可是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二十日着实太长了些。

　　宋大人看容与依旧袖手旁观的模样，有些气愤有些无奈，只好继续自己争取道：“苏侯爷，十日，十日真的不能再多了！您这些事都推脱了，就不能再推一些吗？”

　　苏平遥心底快要笑翻了，面上怔愣一瞬，失神不可置信道：“你还想让我违多少约，难道宋大人就不在乎诺言约定的吗？”

　　“……”宋大人咬紧了牙关，逼自己维持笑眯眯的表情，看着却比哭还要难看。

　　这场唇枪舌战成了宋蠡和苏平遥两个人的角逐，然而回京路上实际有两名官员，一人是容与，另一人官职不高，此时便也插不上话。

　　片刻后，容与终于开口主动说了宴上第一句话，道：“入京之事并不急，十日确实有些短了。”

　　宋大人幽怨看了容与一眼，好不容易说一句话，还不是帮着自己人的。

　　苏平遥做出费心思考的样子，最终忍痛道：“十五日，最短十五日！不能再短了！”

　　容与极为自然地便决定了时间，道：“那便十五日。”

　　宋蠡一脸消沉又同情地看着容与，十五日……他这样争取还不是担心耽误了时间，容与回去又被说闲话？

　　结果他急、容与本人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宋蠡有些气，反正他留在西凉，要是怪罪也怪不到他头上。

　　苏平遥最终轻轻松松就得到了自己最初就计划着的结果，虽然遗憾于今日表演不尽兴，大招一个也没上，但还是颇为愉悦地对容与笑了笑，道：“平遥多谢容大人。”

　　容与眉眼弯了弯，温声道：“无需言谢。”

　　苏平遥多看了他一眼。

　　啧，果真变了性子。

　　若是往日，容与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连客套话都不会愿意多说一句，更别说会笑了。

　　如今倒是温柔有礼起来了。

　　时间果真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苏平遥不禁在心底感叹。

　　十五日这个结果，对于沈修和沈夫人皆是有些惊喜，面上仍是笑意浅淡，谈完了重头戏，接下来就是随随便便一些小插曲。

　　门旁屏风后的琴师指尖一挑，转为舒缓的调子，就像微醺的少女在河边浣纱，水流匆匆而过，带起的余韵悠长。

　　正事聊完，西凉大小官员纷纷前来给苏平遥敬酒。

　　“此去经年，万望保重！”
　　“一愿侯爷岁岁安康。”
　　“二愿侯爷常怀喜乐。”
　　“三愿侯爷夙愿得偿。”
　　……
　　苏平遥手中转着酒杯，勾着唇角看这些洋溢着热情的面孔，仗着自己酒量好来者不拒。

　　她明白这些人的祝愿之心。

　　沈修看苏平遥一开始还是面带微笑，转而余光扫到对面首位的容与。

　　容与竟也在看着苏平遥，他似乎微微皱了下眉头。

　　沈修心底的弦忽地绷紧了。

　　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消息暗中传到容与手里，约他宴会散后相见，为的就是让苏平遥与容与再认识认识，日后在盛京也好有个照应，这样苏平遥一个人在京中，他才能安下心。

　　可是苏平遥偏偏开始饮酒，容与皱眉，他那样一个生在盛京繁文缛节世家的公子，若是看不惯对遥遥心生抵触了怎么办？

　　沈修盯着苏平遥，看她眸子清亮，全然清醒的模样，完全理解不了他操心来操心去的一番苦心，不由又怒了起来。

　　等到宴会结束，沈夫人疲倦回房，沈修便重重弹了下苏平遥的脑袋。

　　“人家京官还在呢，你喝这样多，留给人印象不好怎么办？不知道看看场合吗？”

　　苏平遥其实并不疼，但还是抬手捂着被敲的位置，没好气地看着沈修，满是不解。

　　“我又喝不醉，不就是敬酒吗？打开交际第一步，那就是饭局呀！怎么少得了饮酒，朝廷难道还有人排斥饮酒的？而且这酒量我还是跟你练出来的！不然我哪敢喝多？”

　　看沈修气得又要屈指弹她，苏平遥叹气，身法矫健地连忙轻轻跳起，落到远处。

　　沈修彻底无言，苏平遥最好的不是武功，也不是兵法布阵，而是她这张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演起来的戏精模样。

　　又想到容与晚宴散后就离开，沈修怕留给容与的印象不好，此时不免也有些急，不欲让容与久等，此时便立即扯着苏平遥往约定的地方走。

　　苏平遥有些郁闷。

　　刚回了房间，她还想休息一会儿就被沈修拽出来。

　　哪里需要那么急！不就是见个人吗

　　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两人在西凉洲府中绕来绕去，明亮的月光映着灰墙土瓦，将影子映得极为清晰。

　　还没有收摊的摊主看到两人，只觉得是大小两将军在一起微服巡城，热情地打着招呼。

　　苏平遥穿得单薄，有些冷地搓了搓手，注意到周围灯火越来越暗，人烟愈发稀少，只有月光还能照出两人前方的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苏平遥跟在沈修身后，百无聊赖地踢开一块石子，道：“神秘兮兮地，到底要去见谁啊？这都到哪儿了？”

　　见谁需要这样郑重？

　　沈修最终停在一家店面前。

　　昏暗中，苏平遥看不清两旁的对联，只能看清上方黑牌金色的牌匾“漱石斋”。

　　是一家书画店，苏平遥远远就闻到了飘来的墨香和纸张的草木香气。

　　她在心中算着位置，这家铺面所在方位算不得多偏僻，也算不得多兴旺，是极为寻常的一家小店，此前她从未留意过，此时若非要说哪里有些不同，那大概是这个时间了里面竟然还有客人。

　　店铺中点着几盏油灯，将不大的空间照得温暖明亮，苏平遥一眼看去，四面墙上均挂着字帖画作，摆放的位置极为巧妙，这样多的好看字画摆放在一起也不会让人觉得繁杂。

　　里面唯一的一个客人接过包裹好的字画，正要离去，看到门外的二人，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和崇敬。

　　客人快步上前道：“草民拜见沈将军、苏侯爷！”

　　苏平遥见他上前，便也靠近了些，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带着夸赞道：“读书人果真比我们这些成天舞刀弄枪的人文雅！”

　　客人一听，顿时觉得有些言过其实，连忙摆手道：“苏侯爷这说的哪里话……”

　　“杀人也不用咱们粗人用的这些铁烧的俗物，真是雅致呢。”

　　苏平遥微笑着，心里倒是越来越好奇，西凉是多了什么大人物，把各种牛鬼蛇神都引了出来。

　　而她心里也已经有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