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夏天故事》坡西米

8、比南山南 比北海北（二）

　　说来也是奇怪，自认识到现在不过几周，除了最亲密的，两人基本该做的都做了，但好像从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抱在一起过。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总之抱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安全感仿佛有了实质。抱与被抱的两人似乎都站在一个巨大的、正在慢慢膨胀的温暖气泡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两颗心脏的砰砰声。

　　哪怕小七此时正温顺地把头搁在他的胸膛，辉子的双臂依然收得很紧，他从一进家门就想这样做了，因为他觉得小七在远离他，这让他觉得不安，甚至有一些怒意。一开始说要在一起的也是她，见情况不对迅速抽身的也是她，是自己看起来太好说话了吗？

　　今天的小七客气，疏离，文静，和之前那个鲜活热闹一下子入侵了他生活的女孩子判若两人。这不禁让辉子想到，她和其他的陌生人也是这个态度吗？正如孟尝所说，对红线之外的人的态度。那么自己已经被踢到红线之外了吗？

　　辉子的鼻息在小七的耳后，热气一下下打在脖子上。从他的喘气声中，小七察觉到了他在生气。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给她最温暖的怀抱的同时，在生气。

　　半晌，小七在辉子的怀抱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被人抱着好舒服啊。”

　　没料到小七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明明是很暧昧的话，却被小七说出了“今天天气不错”的坦然感。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甚至有一些讽刺。于是辉子一只手托在小七的后颈，另一只手紧紧固在她的腰间，试探地问道：“没人抱过你吗？”

　　“我爸爸抱过我，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妈妈也抱过我，那是更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已经忘记那种感觉了。这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人每天都在开心，她也不奢求自己能有多开心，但能给她怀抱的人都没了。小七有些落寞地想着。但后面这几句她没有说出口。

　　小七叹了口气抬起头，手支在他胸前，想脱离辉子的怀抱，但辉子没让，他的臂膀坚若铁石，牢牢地圈着她。

　　男人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种目光掺杂了欲望和爱怜，带着一个人想要探究另一个人的那种热忱，让姑娘心有戚戚。她想移开眼，他便凑过去，她扭头，他干脆用托在她后颈的那只手强迫她与他对视。

　　最后小七被看得心里发抖，干脆闭上眼睛说：“我们都有话对对方说。但你让我先说，好吗？”

　　她闭着眼睛和辉子僵持起来，只等他松开她，结果等了好久，都不见男人如何动作，既不放开她，也不说话，但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在看她。

　　直到辉子说了一声：“好，你说，我听着。”

　　于是她慢慢把眼睛睁开，刚要开口说话，辉子的吻便落了下来，落在她的眼睛上，她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

　　男人只亲这一下，看姑娘如自己所愿紧闭双眼，嘴唇便往下移，去找她的嘴唇，大手覆在她颈后轻轻地揉捏着，一点点的力量就迫使她不得不把头抬得更高去迎合那个吻。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没有攻城略地的地方，这一次舌头轻易地便探了进去。在她的舌尖，在她的唇齿间，男人亲得非常有耐心，慢慢探索着，把小七想说的话全部送了回去，化为女孩喉头间的呜咽。

　　两人如果比肺活量的话，那就太欺负人了，辉子算着时间，感受到怀里的女孩整个人从僵硬变得柔软，甚至把全身的力量都卸在他的身上，依附着他才勉强站稳，才牢牢抱着她结束了这个吻。

　　小七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脚趾有些痉挛，一时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瘫在辉子胸膛上喘气。辉子看达到目的，这才开口道：“好，你说完了，现在轮到我说了。”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小七有些郁闷地想着，只觉得大脑缺氧，无法反驳出声。太可恨了。

　　“小七，现在说爱会有些过，怕吓着你。但我是认真的喜欢你。” 男人沉沉开口：“一开始你主动表白，那时太突然了，所以我表现得有些被动，心里也一时半会儿没有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因为喜欢，所以患得患失，不够爷们儿。”

　　“我不是个聪明人，想通一件事需要几天时间，所以我隔了两天才来找你。”

　　“但一旦认定，我就是个干脆的人，接受不了来回往复，你进我退。”

　　“所以如果你也喜欢我，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不用告诉我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追问和纠结。三个月就三个月吧，或许你会改变你的主意，我也有信心让你和我之间不止这三个月。但未来的事谁说的好呢，无论你最后是怎样的决定，我只想把握好现在。”

　　辉子一口气说完，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他很怕小七打断他，但小七没有。小七一开始还看着他，后来慢慢把头低下。不看着小七的眼睛，他就拿不准小七的想法。于是他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姑娘，瘦溜溜儿的姑娘被他晃得仿佛一只风中摇曳的蒲公英，但死活不肯把头抬起来。

　　他有些着急，随后感到胸膛前一片湿，低头瞧，竟把姑娘说哭了。

　　小七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的白棉短袖上，他用拇指去抹，结果越抹越多，反而把人家一张白净净的脸给抹擦红了。她垂头耷脑地任由他哄着，因着他一席话，心里又内疚又惘然，还带着丝丝酸涩的甜蜜，有千万句话想要说，结果一句说不出来。

　　辉子慌了，女人哭真是杀伤力大。以前舅妈在家一哭，什么话没说呢老舅自己主动跪搓衣板。当时他还不理解，现在理解了，因为小七哭，他心里就难受，心里一难受，就只能让身上受点苦来纾解一下。说到底，还不就是喜欢么。真的喜欢。无解。

　　“小七，你等我一下，想给你看样东西，我去去就回。” 辉子匆忙间放开她，在小七的错愕目光中出了门。

　　*
　　夏天太阳落山很晚，夕阳还未完全沉下，天空连起了一片火烧云。辉子冲出家门时是下午四点，现在晚上八点了，没有任何音讯。

　　辉子让她等，她便十分平静地等。她洗了个澡，在家里转了转，等头发全干。八点多时小七做了顿简单的晚餐，蒜薹炒肉就白米饭，炝蒜薹时非常香，她炒的时候开着阳台门，听见邻居王婶儿家的胖孙子在屋里说了一句：“姥姥，隔壁闻着真香，我也想吃。”

　　等她吃完饭去洗碗时，才注意到静音的电话上屏幕在闪，拿起来一看，十分钟内好几个辉子的未接来电。

　　小七：“辉子？”

　　“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快去阳台，然后往下看。” 辉子语气带着笑，一点不见埋怨。

　　她甩了甩手上泡沫，举着电话冲去阳台，唰地打开窗户，也不顾蚊子会进来了，直接探身往下敲。

　　辉子的车停在大院儿中央，她家楼下。

　　后备箱大敞着，男人一直抬头看向她家阳台窗户，三楼中间那户，他记得清清楚楚，此时见窗户被拉开，便一只手揣着兜站那辆老爷车边上。

　　小七扒着窗户往下看，后备箱里满满的全是紫藤花。

　　“小七，我应该没对你说过，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像紫藤花，现在我把火锅店的紫藤花都剪下来了，送给你。” 辉子看着小七，对着电话慢慢说道。

　　夕阳无限好，香风送美人。男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话，眼神赤诚，做不了一丁点假。

　　小七怔怔地看了一阵儿。辉子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满足又得意。

　　阳台上挂着她晾的腊肠，小七顺手掰下一根，扔下去砸辉子，辉子浑笑着接住：“我可以上来吗？”

　　“腊肠和花拿上来。人不许。”

　　听出这话带着嗔怪和撒娇，辉子笑容更盛，挂下电话前说：“这你可说了不算。”

　　小七转身回屋等着，心砰砰跳，站在门边扶着把手听动静。楼下响起车启动的声音，辉子把车停好。随后楼道里响起蹬蹬蹬的上楼声，男人一步跨三个台阶奔上来。小七听着这声音便早早把门打开，辉子几乎是冲进去扔下手里的花就抱起了小七。防盗门在身后撞上。

　　*

　　辉子没回家。傍晚，两人窝在卧室那张小床上抱着。小七在里，辉子在外，半拉身子几乎悬在半空。小七家没装空调，电风扇呜呜地吹着，辉子汗流浃背。但小七身上凉丝丝的，他便把手放在小七的大腿上，轻轻摸着，自当降温。

　　男人炽热的掌心盖在她的大腿根儿，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心却被撩拨得轻飘飘，小七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至腰间，还不忘心疼那花：“好好的花，干嘛都剪下来？”

　　辉子笑笑没说话。暮春初夏，紫藤本就花期将过，他剪的时候可一点不心疼。他当时开车去火锅店，孟尝在店里看场，他进了店门就进后厨拿大剪刀，然后直奔三楼。也是冲动，孟尝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疯子。

　　两人面对面，小七说话时眼睛黑亮黑亮的，辉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她。他觉得她也一定是很喜欢他吧。眼神怎么可能说谎？

　　现在的小七和一开始认识的小七又不一样了。一开始小七热情神秘，他也是很喜欢的，只是有些摸不准，觉得这姑娘的热情里带着疏离和诀别，美好得像在云端。但现在的小七，和他面对面躺着，窝在他怀里，埋怨的语气也婉转娇柔，整个人态度软软的，特别有人气儿。

　　他也不知道小七为何态度就转变了，是因为他下午那一席话？还是因为紫藤花？这几天小七的想法是什么？关于小七的身世，如今他也依旧是疑惑的，但因为他这几天想通了要如何对待这段感情，所以即使疑惑，也不会对他造成很深的困扰。

　　“小七，你的眼睛好亮啊，就像启明星一样。” 辉子用食指笨拙地触了触她的眼皮，姑娘睫毛轻颤，任由他触着。

　　小七抿唇笑：“一会儿像紫藤，一会儿像启明星，到底像什么呀？”

　　辉子想了想，直言道：“都像，都好。我都喜欢。”

　　小七微微侧过身，看着辉子身后的旧衣柜轻轻说：“我全名叫颜启，启就是启明星的启。我爸给我起的，他说希望我像启明星一样明亮。”

　　“颜启……真好听。” 辉子在唇齿间喃喃地过了一下这个名字，感叹道。

　　女孩儿转过头奇怪地看他：“真的吗？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谐音像咽气，好晦气啊，所以我一般都让别人叫我小七。”

　　辉子捏了捏她的脸，说道：“那挺巧的，我姓郎，叫郎辉，我妈希望我有太阳般的光辉，但这名儿倒过来读就是灰狼，初高中时班里给我起外号，所以我一般都让别人叫我辉子。” 他一只手伸到小七的脖子下，把她卷过来搂着。

　　听了辉子名字的来历，小七咯咯笑起来。两人的名儿倒是异曲同工。两人汗液交融，但一点不觉得热，只想腻在一起说悄悄话。

　　“你知道么，我初高中门口的小卖部就叫启明小卖部。我印象特别深。” 辉子闲聊着说：“因为以前我天天去那里买小浣熊干脆面，不知道你吃没吃过，有段时间攒水浒英雄卡，我是我们班第一个拿到晁盖的。后来小卖部拆了，变成洗剪吹，我还难过好一阵儿。”

　　说到小卖部，辉子突然想起小卖部老板的女儿，一个画面闪过，他便停下不说了。此时抱着心爱的姑娘，却想起了初中时青涩懵懂的暗恋，一时心绪有些复杂。他没有感觉到怀里小七的身体抖了一下。

　　看小七不说话，辉子找补了一句：“初中男生是挺幼稚的吧？” 女孩依旧不说话，但人乖顺地依偎着他，姑娘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搭在他的手臂上，胸膛上，辉子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挺坏的，和一开始完全变了个人，有底气了很多，头凑近小七耳边问：“不说话，想什么呢？” 大手************。小七身子一震，开口时声音有些颤，顾左右而言他：“屋里真的好热啊。”

　　“是么？” 辉子一下撩开****，头低了下去：“那我帮你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