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芥子世界之后》AIFU

8、第 8 章

　　赵云澜绝对不是自然醒的，也不是被小景一屁股坐醒的，也不是被沈巍做的早饭叫醒的，而是被自己的母上大人从床上拖起来的。

　　到了夏天，天亮的特别早。

　　沈巍为了取纯露，天没亮，大概三点多就要起来。等上了九十九天，日主就缓缓的从东北之境升起了。

　　七彩祥云落露，沈巍要趁着晨露还没落至下天之前收进瓶内。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等到沈巍回到家，先给小景浇了水，躺会赵云澜身边的时候，身上总是暖乎乎的让赵云澜忍不住去抱他。

　　赵云澜总是把下巴搭在沈巍的胸口，手就忍不住地摸上他的腰，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

　　但是今天没有。

　　沈巍一回来就换了袍子，在正装和家居服之间选择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平时去见家长的常服。

　　然后到了厨房开始做早饭，想了很久，站在水池边上什么都没有做。

　　小景被他从悬床搬到了光线最好朝东北方向的窗边。小嫩芽带着水珠在晨光中发出了奇幻的光彩，让人忍不住想到了站在天际之巅的大神木。

　　沈巍走到厨房门口，靠着厨房门看着小景。

　　看了很久，才回头身来走回厨房开始做早餐。

　　沈巍内心也是复杂的。

　　舍不得是真的，心疼赵云澜的身体也是真的。更多的是自责。

　　自己身为斩魂使，在地界担当最高者的身份，在人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拿着普通工资的人民教师，也会在家庭和工作之间无法保持权衡。人界比较有自己的轨道，自己不能随性而为。

　　赵云澜在照顾小景的方面，尽了很多的努力，他总觉得惭愧，对小景，也是对赵云澜。

　　天性的自卑，在他生出了三魂七魄之后时常不自觉的从骨子里跑出来。

　　现下小景要走了，哪怕还会回来，他总觉得，空落落的。心头无端端生出一丝落寞来，好似被挖空了一处平时不起眼的角落，却流出了血。

　　门铃还是在意料之中的响了。

　　沈巍切小葱的手抖了一下，很快的放下了刀，将手放到了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解开了身上的围裙。

　　门开了。

　　果然是赵母，后面跟着赵父。

　　沈巍叫了一声，点头，侧身让路。

　　赵母看起来很高兴，穿了一件绛红色的旗袍，还戴了流苏的苗式耳坠。

　　“赵云澜呢？”

　　赵母走进来随口问了一句，下一刻就想要脱鞋被沈巍拦住，“还在睡呢？”

　　沈巍点了点头。

　　赵父拿出了一个袋子，看上去是赵母准备的。他直接放到了餐桌上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也不是没来过，那是刚刚提新房的时候，赵云澜邀请了家人好友来暖房。那时候什么物件都没有添置完整，还没什么人气。他也见过原先赵云澜那个小破房子，那绝对不是人住的地方，衣服什么的丢的到处都是，也从来都不洗衣服全靠外面的干洗店，也不做饭，最多吃个泡面或是楼下的小馆子，点外卖也算是常事。

　　后来赵母总说要来看赵云澜，赵父总是拉不下面子来，总推诿说自己忙，等赵母回来跟自己形容沈巍有多好多好的他也就是挑了挑眉毛不说话。

　　现在看来，窗明几净，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茶几上还放着一套上年头的茶具，还格外有情调的放了植物和香薰蜡烛。

　　客厅的电视柜上放着一排排的相册相框，上面有很多人，见过的没见过的。

　　没有一个地方是落了灰的，格外干净透亮。

　　然而，也有很多地方是出奇的。

　　沙发上放着一块毛毯，两三个枕头垫子。赵父知道，赵云澜有一个习惯，就是不爱坐沙发，爱躺沙发。大概是沈巍怕赵云澜躺着睡着了着凉放着的。

　　窗帘安置了两层，一层厚的不透光的，一层薄纱的。赵云澜眼睛失明过，对光很敏感，睡觉的时候有光就睡不着。房子外面有一盏路灯，夜晚长亮，只要拉上外面那层就什么光都透不进来了。早上的光分外的强，赵云澜总盯着手机，拉上薄纱，光就被隔绝了大半，不那么伤眼了。

　　柜子上放着一盒药箱，随手可触及的东西放着一个药盒，里面是一周的药量，有些医嘱是说要吃半粒的已经被剪开分成了两半，都被计算好了，定时提醒。赵云澜胃不好，赵父说过他很多次也没有长记性，沈巍直接给他安排好了。

　　感觉这个房子，有人气儿。

　　赵父看了一眼站在料理台前，忙碌的身影。

　　他有一些动容。

　　有个人，死心踏地的记挂着自己的儿子，点点滴滴的把习惯融进了生活，将爱变成了下意识。有个人，褪去了自己的身份外衣，降低到自己的底线和需求到了最底，去迁就一个人，大抵是这个世上，最卑微的爱了吧。

　　赵父想起了有次找赵云澜说话，那个从小没少让人操心的混小子，疲倦地靠在了车座位上，歪着头对自己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不是那种你怎么看怎么好，怎么闭月羞花，怎么非君不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而是你觉得，要是你对不起他，你自己简直不是东西。”(引自于p大《镇魂》原文)

　　想来也是有了理由的。

　　赵父想了想，提上赵母要他拿来的东西，走到厨房里。

　　“做的什么？”

　　沈巍愣了一下，装碗的手顿了一下，看着边上的赵父:“葱油面，赵云澜前几天说想吃。”

　　赵父打开带来的袋子，里面都是一些赵母做的小菜，还有一瓶牛肉酱。

　　“冰箱在哪儿？”

　　沈巍指了指某处。

　　赵父打开冰箱一个个放进去，然后又拿出了那瓶牛肉酱。

　　“加点。赵云澜从小就爱吃这个。”

　　沈巍盯着赵父看，还是有点不相信。赵父也没跟他有什么眼神交流就出去了，边走还边嘟囔一句“赵云澜怎么回事还在睡觉。”。赵云澜看着这个父亲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赵云澜还睡着，赵母扫了一眼床边。沈巍早就把今天要穿的衣服给他放在了床头。对比沈巍，自己家儿子直接蒙头大睡，还赖着不起来。直接抓起了一边的枕头敲到了赵云澜身上。

　　“还睡！也不知道几点了还睡这么踏实。你大小也是个领导，迟到早睡也不怕被举报了。到时候失业了还要沈巍养着你。”

　　赵云澜当时就被一枕头打醒了，听着自家太后的抱怨加吐槽，半撑着自己起来，找了个合适舒服的角度靠在床头歪着身子看着太后:“那挺好的，我可以舒服的躺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个宅虫的日子也不错。”

　　得到的是赵母的另一顿毒打。

　　“行了，别贫了，小沈把早餐都做好了。快去吃。再不起来，估计你爸又要说道你了？”

　　赵云澜愣了一下:“我爸也来了？”

　　赵母已经走到门口了，还回头说一嘴:“来了，快点儿吧。起了。”

　　等赵母把门一关，赵云澜就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冲到厕所里一顿拾掇。

　　沈巍小心地把碗都端到外面的餐桌上，对着刚出来的赵母问:“云澜起了吗？”

　　赵母:“起了。”

　　沈巍擦了擦手:“也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吃过早饭，就多做了点，要不再吃两口，尝尝我做的。”

　　赵母笑着:“没吃没吃。急着接小景呢。小景。。。。。。还没醒？”

　　赵云澜被赵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的有点发懵，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父。

　　只见赵父走过来把赵母轻轻地推到餐桌前坐下:“小景比大庆乖，她睡醒就会出来的。”

　　赵云澜瞬间明白了赵父的意思，小景的情况赵父应该跟赵母说了大半，但具体的来历应该是不知道的。想来有赵云澜和大庆这两个神奇的先例，赵母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极强，不用太担心。

　　沈巍给赵父赵母递了筷子，并移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赵云澜很有默契地顺势坐下了。

　　沈巍看了一眼赵云澜。

　　脸上还带着一丝刚苏醒的倦意，但是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大概是不想让人等着急了，稀里糊涂的用水一抹脸就来了，也没等着擦干。额上的碎发垂着两三颗水珠，换掉风骚睡衣随意套上的Tshirt领口湿了一片，脸上的胡渣还没有刮干净，嘴角还带着一点半干的牙膏沫子。脖子上有一颗水珠悄悄划过，没入领口内的衣服。

　　沈巍从餐桌上抽了两张纸巾，习惯性的给赵云澜轻轻擦去嘴角的牙膏，赵云澜也不躲。

　　等擦完放下纸团才发觉赵母赵父在看他们，沈巍的脸霎时间红了，带着不自信的张皇失措的躲避两人的目光。赵父握虚拳到嘴边轻咳了一声，对赵母说:“吃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饭后的洗碗工作被赵母强制包揽了，沈巍不好意思地被赵母推出了厨房门，一脸无奈不知所措地看着赵云澜。赵云澜伸手招他:“在我妈眼里，要是有谁跟她抢厨房之主的位置她就跟谁急。来，快到你老公这儿来，老公好好安慰安慰你。”

　　赵云澜没脸没皮地完全忽略赵父的存在，也完全忽略了沈巍的薄脸皮，腿搭着沙发扶手上，一副大爷样儿。赵父说了他一句，他才缩回腿，正儿八经地做好，还嘟囔了一句:“这我家还要看你的脸色。”

　　赵父年纪大但耳朵尖:“你说什么？”

　　赵云澜缩了缩脖子，一脸任君处置的样子。

　　赵父叹了口气扭头不理他:“你要是能多像小沈学学就好了。”

　　沈巍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还跟赵云澜对视了一眼。赵云澜对着他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了然的笑容。

　　就在这时，某处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孩子音。

　　“咕噜咕噜？”

　　之间原先的窗台上，薄纱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绿衣服的小娃娃。相对于刚刚来到这边的时候，绿意更浓了些。

　　小景抓着薄纱窗帘，露出半个头，头上的小团子上的小芽儿也逐渐长大了一些。

　　小景吮着一只手指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赵云澜。

　　窗台离着地面大概一米多，两条小短腿悬空搭在窗台外面，还一摇一摇的。

　　虽然知道小景不会摔下来，但是赵云澜和沈巍都不免心里一揪。

　　赵母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恰好看见了小景坐在窗台上，还伸出小手拍着手笑就大惊失色地小跑过去要抱。

　　小景很喜欢见赵母，每次到了家里都忍不住扑上去要和她亲热。直接跳下来，往赵母身上扑。别看小景身子小，看起来不重，由于速度太快，赵母还被扑腾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景。”

　　赵母高兴地抱起了小景，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引得小景咯咯直笑，“让奶奶亲亲，哎呀我家小景真可爱。下次不要跑那么快嗷，会摔跤跤的。要小心，不要摔了我家的小乖乖啊。”

　　小景两只小手都往嘴里塞，还发出了笑声。赵母笑着耐心的把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眼里满满的慈爱。

　　小景这孩子跟赵云澜小时候太像了，赵母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赵云澜偷偷在外面跟人有了孩子。听了赵父给他科普了一晚上小景其实是个特殊的孩子，在经历了认清自己儿子找了个男的过日子之后，赵母现在听到什么都容易接受的多了。对小景是越看越爱。

　　沈巍和赵云澜对视了一眼。

　　小景要收拾的东西不多，赵云澜跟赵父说了大半。赵母就抱着小景在沙发上教她说话。

　　“爸爸。”

　　“步步。”

　　“奶奶。”

　　“奴奴。”

　　“爷爷。”

　　“一一。”

　　小景露出两颗门牙，认真看着赵母一边说，说一个字点了一下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时不时嘟起小嘴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赵母身后的沈巍。

　　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了，赵母抱着小景，赵父拿着她的家当跟在后面。

　　“来小景，跟爸爸们说拜拜。”

　　赵母拉着小手的一只手对着赵云澜和沈巍摇了摇，“说拜拜。”

　　赵云澜先上前用手指刮去小景嘴边的哈喇子:“乖啊小景。”

　　“咕噜咕噜。”

　　小景认真的对赵云澜一字一句的说话。引到赵母和赵云澜忍不住笑出声。

　　快要走了，小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扒着门框。

　　“掰掰，巍呦。”

　　门关上了。

　　赵云澜长舒一口气，转身。

　　抬头看到沈巍站在那里，看着门口，眼神聚焦在某处，好像想透过铝合金门看到还在电梯口等电梯的小景。

　　“云澜。”

　　赵云澜看着沈巍，这个常年表情稀少的男人眼眶有些红红的，泛着水光，“小景刚才叫我了。”

　　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在冷不丁的某个时候，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叫了自己一声。

　　越是半模糊不清的程度越是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回想。

　　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