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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明若观火 ...
夜明珠的碎片散落一地,无光,无风,唯有两道交缠的呼吸。
那偷袭他们的黑影来去的悄无声息,曲拂之不得已分神来,将青帝渊蟒遣至水中,感官均已放大到了最大,可周遭仍旧一片寂静。
唯有怀里才苏醒不久的人呼吸沉重。
他掌下摸到一片冰凉,想要从纳袋中掏件干燥的外袍给萧妄披上,却不想他一动,萧妄就猛然一拳捣在他小腹上。
“嘶......”曲拂之哭笑不得。
那一拳用了实打实的力气,他到底是动也不敢动了,老老实实盘坐在地上给妄爷当着抱枕,无奈得紧,“还是不愿和我说话么?”
萧妄两条长腿将他一勾,紧紧箍着他,恨声道:“闭嘴!老实点儿!”
已经老实了许久的曲拂之思前想后,放柔了声音,道:“我的确是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没错,你想以身相许,也不挑地方的吗?”
果不其然,萧妄双臂一僵。
曲拂之见有效,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又道:“不以身相许也可,和我说说,究竟梦见了什么?”
不怪曲拂之留心,实在是萧妄醒来后的那一神情刺痛了他的心。放在以往,即使是被自己弄得狠了,他也从没见过萧妄那样泫然欲泣的表情。
俊朗英挺的剑眉微拧,睁眼的瞬间分明是红了眼,伴着刹那的惊惧一把将曲拂之推开,又在一个喘息间重重扑向了他。
仿佛曲拂之就是最后那一根足以压垮他的稻草。
曲拂之回想至此,眸光黯然。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萧妄到底在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亦或是看到了,听到什么。
可各自能够逼迫萧妄开口的方式在他脑中闪过,又被他自己堪堪压下了。
他怕吓到他。
“现在不想说的话,”曲拂之缓缓抬手,见萧妄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终于是轻轻抚上了他的后背,温声道:“那就讲讲,等会儿抓到了折骨作刀,妄爷是想让他被千刀万剐还是自宫谢罪?”
“......”萧妄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哑声说:“自宫有个屁用,一会儿不就长好了。”
“唔。”曲拂之微微一颔首,若有所思道:“有道理,不过我这里倒是有种毒,可以......”
萧妄“啧”了一声,打断了他:“自宫谢什么罪!老子不想看见它那劳什子!”
“是么?”曲拂之如沐春风地一笑,“妄爷正人君子,我能想到的法子可能都不合适了。”
“......”正人君子自觉此刻的姿势颇为强人所‘男’了点儿,一簇火冒了出来,“你他娘的......嘲讽我?”
“怎么会。”曲拂之否认道:“我是那种人么?”
“你当然......”萧妄的话音戛然而止。
话到了嘴边,他才发觉说不出口,那个截然不同的曲教授。
但唯独凭着一点点的关联,曲拂之当即了然了,心平气和地问道:“那是个怎么样的我?”
萧妄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但......”
他说:“不是你。”
“那......”曲拂之斟酌了一下,“和之前在璃青苑的我比呢?”
萧妄放开了对曲拂之的桎梏,坐直了,黑白分明的眼,目不转睛看着他。
光线昏暗,映得他眸底透着一泓泉水似的晕泽。
曲拂之静静回望,目光是不加掩饰的灼热,唇角一抹清浅地笑意,耐心等着他的对比和评价。
饶是萧妄脸皮出了名的厚,此时也被他过于直白的喜爱看得有些耳根发热。
“咳。”萧妄支撑不住地移开了视线,含糊道:“刚才那个曲教授......更畜生些。”
“......畜生?”曲拂之忽然被人族排除在外,颇为诧异,却又立刻警觉起来,“他对你做什么了?”
萧妄骤然感到一阵杀伐之气,便知满脑子废料的曲狗想歪了。
他黑着脸三言两语将曲教授的所作所为说了,站起身来环视一周,问道:“刚才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
曲拂之垂着眸,似乎还在思考曲教授的事情。
良久,才答道:“大抵不是普通的东西,我方才击中了其中之一,但并没能射杀。”
曲拂之屈指敲了敲石壁,道:“相较于几道黑影溜之大吉,我更倾向于它们是一体的。”
“你是说......”萧妄掌心托起一簇火焰,贴着石壁绕了一圈,“那黑影就藏在这里面?”
曲拂之低低“嗯”了一声。
从未有人敢说曲拂之的术法控制力不足,所以那一击,他说击中了那就一定是击中了,而且是毫无余力的下了杀招。
几团并无震慑力的黑影,理当是承受不住的,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得到确认,萧妄掌心的火焰登时窜得老高,爆发劲气将洞内照的敞亮异常。他一掌拍在潮湿光滑的石壁上,那石壁却纹丝不动,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萧妄和曲拂之不约而同地一挑眉,神情有几分相似。
——看样子,这地带并不是游戏内用于玩家的,而是属于系统的。
除了身为NPC的折骨作刀,又会是谁呢?
“走吧。”曲拂之莞尔一笑,“看样子,折骨作刀是等着急了,特地给我们引路了。”
萧妄冷哼,“这孙子可以啊,还给老子送了份见面礼,冢毒,够狠的。”
二人沿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再度启程,心里却并不轻松。
如果是系统作祟,大可同时将他们两个人弄死,不让他们前行就是了。
明明有擅毒的曲拂之在,却偏偏选择了下毒,而且单单只毒萧妄一人,给足了曲拂之救回萧妄的机会和时间。
就好像......只是为了让萧妄见一面曲教授。
萧妄扭动着还微微有些麻痹感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曲拂之平静的侧颜,心说为什么?
......挑拨离间?
曲拂之察觉到他的窥视,却并没有回头。
石窟的小路又黑又长,黑到足以遮挡真相,长到令人心生猜疑。
可手臂不经意地相碰,肩膀贴触,不知是谁先伸出手,勾上对方的指节。
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不像话。
......
水云间。
两横君坐在几箱金币前数得腰酸背疼,不亦乐乎,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长风长老正悄然注视着他。
“欸,座山客。”长风忽然出声,摆摆手将一个帮众叫到身边,“你看着点儿咱家帮主,就这一会儿没注意让他钻了空子,跑去赌坊赢了这么几箱子金币,今天可不敢再放出去了。”
他语气如常,又说:“我约了个裁缝,等会儿要去送图纸,你替我盯着帮主。”
平时曲拂之不在,都是长风长老跟着两横君,那帮众自然不觉有异,便应下了。
长风出了水云间,在主街上左拐右拐,绕进了小巷里,溜边儿朝着天域阁去了。
阳光正好,青稚来时蜷着小手窝在树杈上,毛绒的猫尾巴缠绕在枝头上,看着甚是乖巧。
长风见她睡得安静,心说谈事儿也不急这一会儿。
他在树下来回踱了几步,正打算找个阴凉地儿也休息休息......
长风:“!!!!!”
树上的青稚来时悠悠睁开猫眼,手撑小脑袋,看着一屁股跌进坑里的长风长老,嬉笑道:“啊啦啦~长风长老这是行的什么大礼啊?”
“......”
长风无语地吹掉额前的叶子,起身掸了掸土,从坑里爬了出来,“你可千万别和我说,这坑也是曲少和萧妄挖的?”
“人家没说,是你说的哦。”青稚来时俏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看你的衰样儿,跟踪又失败啦?”
长风不置可否,只道:“无论是曲少,还是萧妄,警惕性都非常人。”
青稚来时叭咂着小嘴,“行叭,总会露出马脚的。”
长风闻言一顿,神色有些严肃,他问:“青稚,我是冒着被踢出水云间的风险来做这些事情的。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确认你最后一次看到仇倾酒时,他是和萧妄一起的?”
一个问题重复问了无数遍,青稚来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人家也是顶着被踢出天域阁的风险好不好?”
“我告诉你死长风,姑奶奶我,亲眼,在战场结束时,看到萧妄,带着我们仇帮主,离开了。”
“然后,仇倾酒就消失了。萧妄,命令我们,不许讲出去。”
青稚来时就差逐字逐句跟他再重复一遍了,“我那时怀疑他,看了他一眼,结果萧妄直接心虚地挪开视线了,说他从没见到过仇倾酒。”
这段话长风听了无数次了,他甚至尝试过让青稚来时倒着叙述一遍。如果是编造的,青稚来时也不可能每次都说辞一样。
长风回想着打战场时的怪异分配,总觉得这两位大佬有问题。
如果是萧妄和曲拂之,两个人杀敌无数,拿出五千万战功去换亡灵引,也不是没可能。
“可问题是......”长风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青稚来时“嘿咻”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朝方才长风摔进的坑里努了努嘴,“喏,你心里不是门清儿嘛。”
她垫着脚尖凑到长风腿边,拿尾巴尖逗弄他,笑得意味深长,“前几日,你们把谁带到这里埋了?”
“......”长风的嘴唇掀了掀,却没能出声。
尽管那时他和两横君已经被支开了,但那人是谁,他确确实实看见了。
“其实你不说人家也知道啦~”青稚来时故意逗他,她早就从某只大松鼠那里证实了一些事情,嗲声嗲气道:“是第一位坐上裂刃首席的折骨作刀,对吧?”
“你看现在,折骨作刀是不是和仇倾酒一样,也消失不见啦?”
......
而此时,“消失不见”的折骨作刀,正瞪眼望着同样理应“消失不见”的仇倾酒......以及一只小阿龟。
几支火把架在墙壁上,却并未消耗内里的氧气,不符合常理,可见也是系统设定。
“好小子......”折骨作刀龇牙咧嘴,自言自语道:“有点儿本事啊,这BUG卡的,玩儿出穿墙术了还。”
折骨作刀身为NPC,穿墙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老早就溜到了这里,将“失去意识”的仇倾酒藏好。
谁知刚出去转了一圈,就见南归卡着墙缝探出了头。
南归显然是误打正着,他看见双目紧闭的仇倾酒时,瞳孔微张,头上的呆毛都竖起来了。
但折骨作刀他不认识,短匕横在身前,隔开了折骨作刀和仇倾酒。
“你......你想做......做什么?”南归温吞道。
折骨作刀颇为苦恼,看了一眼闪烁着寒芒的利刃,心里嘀咕着怎么把南归弄出去。
“小兄弟,我不做什么。”折骨作刀眼珠转了转,旋即抱着手靠在墙边,笑眯眯道:“我也是不小心进到这里的,但是你看,这地方没出口也没入口,我们被困住了。”
“我看你骨骼清奇,居然能穿墙,要不......你再努努力穿回去,找人来救我们?”
南归盯着他,好似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折骨作刀眨了眨眼:“......??”
南归歪头,仿佛正在解析代码:“......”
折骨作刀:“......呃,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片刻后,南归低头看了看仇倾酒,忽然说:“我,我不信你,我......不能走。”
折骨作刀闻言,滔滔不绝地做起了自我介绍,从各个方面解释了自己也被困的处境,试图解除南归的怀疑,连自己都听感动了。
谁知南归听着听着,忽然缓缓张开了嘴。
折骨作刀登时精神一振,洗耳恭听......
“你,”南归慢慢道:“说的,够清楚......了。”
“......你的回复是有世纪延迟吗喂?!!!!”
折骨作刀吼完,不禁扶额汗颜......
这时,全封闭的石壁被从外敲了敲。
“开门。”狂妄嚣张的嗓音在外响起,“老子知道你在里面,滚出来接驾。”
还不等折骨作刀做出反应,石壁外一阵温言软语。
只听萧妄“啧”了一声,“去他妈的芝麻开门,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折骨作刀一个NPC,此刻有些牙疼,“......妄爷,‘芝麻开门’确实是口令。”
石壁外,陷入了一阵沉默。
萧妄狠狠剜了曲拂之一眼,那人笑得人畜无害,甚至对着自己无奈地摊了摊手。
萧妄清了清嗓,情不愿又故作冷酷地冲着石壁,朗声道:“芝麻开门。”
果然,看似毫无缝隙的石壁竟是从中裂开,轰隆隆地向两旁移开,露出了点着火把的简陋石室。
紧紧包裹着修长小腿的黑靴踩在前,慢条斯理地碾了碾碎石。
萧妄扯开一个冷笑,他分明什么还没做,折骨作刀的背后却已然冷汗淋漓。
“爷......”折骨作刀咽了咽口水,试图安抚萧妄,“稍安勿......唔!”
一道白影鬼魅般闪现在折骨作刀眼前,扼住他的咽喉“碰”的一声掼在地上!
力道之大,将折骨作刀整个身体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坑。
折骨作刀一口气被压回胸腔里,四肢上尖锐的痛感又将那口气强行提了上来,破喉而出,发出一阵惨叫。
不出意外,折骨作刀的手脚已经被刺穿了,狠狠钉在了地上。
曲拂之做完这一切,翩翩然站起身来,自上而下睨着折骨作刀,狭长的风情眼中杀意一掠而过,却在转过身时收敛的干净。
他殷红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意,儒雅斯文,看不出分毫方才的暴戾。
曲拂之见萧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笑说:“放心,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了。”
萧妄没说话,越过惨叫连连的折骨作刀,大步流星地走到角落里,给南归留了句“武器收起来”后,将毫无意识的仇倾酒架了起来。
南归木讷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曲拂之,将短匕收了起来,指着人形坑里的折骨作刀道:“他骗我。”
“嗯。”萧妄敷衍地一颔首,“知道了。”
言罢,他一停顿,又抬手拍了拍南归的肩膀,“你找到他了,做得好。”
曲拂之用指节抬起仇倾酒的下颌,简单查看了一番,最终得出了结论:“空壳。”
萧妄睨了一眼他的手,“有办法吗?”
曲拂之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一笑,“他离开游戏了,简称下线。”
“哦。”萧妄听他那轻松的语气就知这事儿不严重,于是将仇倾酒扔给了南归,长剑一拔,朝着折骨作刀去了。
不得不说,曲拂之下手比他狠太多了。
所以萧妄只是好整以暇地立在折骨作刀身前,并没有再给这个NPC造成更多的痛苦。
“折骨作刀,”萧妄用袖摆擦着剑身,“爷先前怎么跟你交代的来着?老子前脚走,你后脚就溜,没看出来,你挺快啊。”
“我......我快男,哈哈......”折骨作刀手脚动弹不得,痛得挤眉弄眼,豆大的汗只往眼睛里滚,“妄爷......您也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不是?”
打了个照面的功夫就给人弄残了,折骨作刀有苦说不出啊。
“你能解释的机会太多了。”曲拂之居高临下,明明在笑却毫无暖意,“可我看着,你并不想要。”
折骨作刀心知这位才是最难缠的,忙赔笑,“曲少说得对.......是我不知好歹。但是,您想想,那是哪里说话都安全的吗?”
萧妄眉宇一锁,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被活活钉在坑里,折骨作刀委屈极了,“你们肯定察觉到了,这地界不一般......是我辛辛苦苦刨出来的,系统监测不到。”
不知为何,萧妄一听见“刨”字,脑子里竟是狗子埋粑粑的场景,一时神情有些怪异。
折骨作刀以为他不信,忙挣扎道:“我暗示过二位了!而且......而且仇帮主也是我找到的!”
“是么?”曲拂之任由萧妄走神,凉飕飕道:“你所讲的暗示,难不成是指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记忆改造说?”
他俯下身来,五指轻轻握住钉在折骨作刀手上的钢刃。
折骨作刀瞳孔颤动,不知他要做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怒意,自心底升起一阵浓浓的恐惧。
然而,曲拂之什么也没做,唇红齿白,笑得妖异,他说:“你既然说此地安全,那就慢慢地、‘好好解释’。”
他话里有话,“冢毒就罢了。”
“死了太痛快,我有一万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想试试吗?”
折骨作刀僵硬地转过头:“......妄,妄爷,救救救救我......”
“那冢毒只是为了让你......让您!找回一些记忆而已,有曲少在......怎么也不会就让妄爷嗝屁了不是?”
“我我我这还不够有诚意吗?”
他都快哭了。
其实说实话,萧妄直觉折骨作刀没有存什么坏心思,这孙子太蠢了也太胆小了,连个小阿龟都糊弄不过去,委实不是什么干大事的家伙。
况且折骨作刀第一次求助的人就是自己,萧妄多少有点儿好了伤疤忘了痛,正想和曲拂之说你别搞得跟逼-供一样,一抬眼......
只见曲拂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慢悠悠地挑起一边眉。
“......”萧妄切身回忆到了腰窝被掐住,腿根一次次撞在桌角,酸痛抽筋的感觉。
他静默了半晌,沉声对折骨作刀说了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折骨作刀心底拔凉拔凉的同时,不免腹诽......原来妄爷也能被人吃得死死的。
不知是有了“秘密基地”的BUFF,还是因着曲拂之的威胁,折骨作刀自己个儿从人形坑里爬了出来,鲜血淋漓的四肢缓缓复原,彻彻底底老实了。
南归扶着毫无意识的仇倾酒缓缓靠坐在墙边,盯着仇倾酒的手发起了呆。
少了阿谀奉承和油头滑脑,折骨作刀这个NPC竟稍显严谨,开口便是结论:“你们要想办法出去。”
萧妄和曲拂之对视一眼,问道:“你知道方法?”
折骨作刀苦笑,“不大清楚,但现在是游戏运行的最后一个周期了,再不出去的话,所有玩家都会被留在这里。”
“哦对了,周期是指......”
曲拂之眸光几沉,多日的猜想似乎被证实了。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打断了折骨作刀的话:“如此说来,每个周期,大抵是指以毁灭为结束,清空数据后从头再来?”
没有人忘记这是场游戏,而游戏的本质就是娱乐和挑战。
可当实力和等级都提升到了顶端、无法再翻越时,何来娱乐和挑战?
——自然是将原先的数据全部清空,从头再来。
如此一来,对于同一件事的记忆为何会错位,似乎便能解释通了。
但曲拂之却没将疑虑全盘托出,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自己和萧妄是怎样做到记忆和数据清零的同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有了第一次荒唐的鱼水之欢呢?
......而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走过一场又一场游戏?
萧妄所见的曲教授,又是什么时期的自己?
他推敲的语气太笃定了,以至于让折骨作刀为之一愣。
到底谁是NPC啊喂?!
萧妄却面无表情,“正常操作,坐下。”
“啊......”折骨作刀一哽,干巴巴道:“曲少说的对。我前些日子忽然收到系统指令,要我侦测漏洞,却只维持到百日后。”
话音一顿,继续道:“我顺着系统的NPC自我检测做了复盘,以往从未有过这样的截断,我认为......只能说明是游戏本身要停止运作了。”
当下,玩家的平均等级已然超出最高等级设定的百分之八十。而几位首席玩家更是早已满级,修炼等级即将到达顶峰。
换言之,正是推倒重来的时候。
而系统留给身为NPC折骨作刀的时间,仅仅剩下百天罢了。
“不合理。”萧妄一撩袍子,正要席地而坐,坐骑雄狮眨眼间钻出混沌,给萧妄当起了靠枕,业务可以说是相当熟练了。
萧妄随手撸了两把心肝儿的脑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既然要停止运作,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侦测漏洞?”
“......”折骨作刀心说,您二位能给人留点儿活路吗,讲什么都挨怼。
曲拂之端详了心肝儿,朝萧妄温声问道:“我能坐旁边么?”
心肝儿警惕地望向他,兽眼如炬。
萧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曲拂之顺利地打了个时间差,从善如流地挨着他靠在了心肝儿柔软的肚皮上。
折骨作刀站着:“......”嗝,饱了。
他一坐下,萧妄才反应过来,曲拂之却已经开口继续谈正事了。
“侦测漏洞也许不是为了修补,”曲拂之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他学着萧妄的模样摸了摸心肝儿,唇瓣一开一合:“而是要你当一只狗,试一试哪里能钻。”
折骨作刀十分心塞的同时不免疑惑,重复道:“狗......狗吗?”
沉默中,三人的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里,早已离开游戏的仇倾酒,以及擅长卡BUG和寻漏洞的隐者玩家,南归。
南归木讷地抬起头来,挂满了问号。
......
银白圆润的机械手熟练地打着奶泡,等温度和泡沫都处于完美阶段时,注入浓缩咖啡中,分毫不差却又一成不变,一杯勾出小心心拉花的拿铁就做好了。
陆炀随手接过,想也不想就拿搅拌勺搅花了那个小心心。
似乎更憔悴了些的古辞坐在他对面,面前空空,小幅度咽了咽口水。
“照我说的做,不需要报告给任何人。”陆炀百无聊赖地垂着眼,“把虎、兔、牛还有猿族都解决了。”
“是。”古辞盯着那杯错过了最佳饮用温度的拿铁,古怪一笑,“老家伙们自然不会知道。只是薛总那边,您不打算知会一声吗?”
陆炀手下一顿,将搅拌勺抽出来扔在玻璃桌上,“你在教我做事?”
污渍在透明的桌面上描出一道分外显眼的不和谐。
古辞空洞的眼珠一转,“怎么会呢,我只是陆总手下的替死鬼罢了。”
“虎兔牛猿,陆总想让它们一起消失还是走正常流程?打个战场......咳,什么的。”
陆炀已经被勒令了好几天不许进入薛凝的办公室了,整张脸上写满了不悦,“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NPC,随便你。”
他语气有些发狠,不知是对谁,“群体石化的点子不错,但对蝎族,你做得不够干净。”
“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从中作梗,下次要是再出纰漏......古辞,你好自为之。”
古辞阴恻恻地勾了勾唇,心说欲求不满的男人真可怕。
但他古辞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会害怕一个妻管严呢。
于是他捏着手掌干糙的虎口,忽然没头没尾地道:“仇教授足不出户,窝在实验室好几天了。”
“随他去。”陆炀懒懒地摆了摆手,“睡了半个世纪的人,量他折腾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古辞的肺风箱似的,喘气声儿特别大,“陆总可别忘了,您父辈那个年代里,曲教授和仇教授做出的研究成就.....咳咳,可不是......咳,一般人能达到的高度。”
“嘁。”陆炀眼底沁满了不屑,丝毫不认为古辞所说能构成威胁,“那又如何?一个和实验体有了不明不白的感情被迫中断研究,一个抛弃了团队和进度的绝世妹控,真要论起两位的私心高度......”
陆炀朝后仰躺着,冷笑道:“呵,确实不是常人可及的。”
古辞深褐色的唇角抿了抿,语气染上一丝讥讽,“可不是么,有几人能像陆总一样无私?”
然而,出乎古辞的意料,陆炀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怠懒地窝在椅背里,一言不发,显然是让那个他滚的意思。
古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艰难地站起身来,念经似地叨叨着:“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谁是水,谁是舟......”
他背过佝偻的身去,在陆炀看不到的地方,缓缓露出一个静谧而诡异的笑容。
——我是螳螂,也是黄雀。
——我是水,也是舟。
哼着古怪的小曲儿,古辞挪动着步子回到了散发着电子设备热量的中控室。
看似认真工作的GM小章并没有理会他。
直到古辞走到他身边,小章都没有抬起头来。
死气沉沉,连胸膛都没有任何起伏。
古辞骨瘦如柴的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像一只动物替崽子顺毛一般。
旋即,他坐在了小章身边的位置,将设备的连接头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钝痛,带着微电流的刺激感。
他的视野陷入黑暗,又骤然扭曲起来,景色一圈圈绕得他直干呕......
“喂,怎么了?”
有声音就在耳边,可他却无法做出反应来。
适应间,古辞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毫不温柔地托了起来,狠狠搓了两把,登时胃里更不舒坦了......
原本威风凛凛的披甲雄狮,此刻无力地耷拉着大脑袋,喉咙深处一下一下抽搐着。
萧妄莫名其妙,心说老子他妈的也没给你吃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啊,这怎么突然跟怀崽子了一样。
曲拂之探指在那软乎乎的肚子上按了两按,神色几变。
萧妄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操,不会真怀了吧?!”
“......”曲拂之被呛了一下,眉眼无奈地弯了起来,“它要是能怀上小狮子......”
欺身上前,附在萧妄耳边,带着动人心弦的气声道:“那你也可以。”
萧妄猛地抬头,正撞进深海似的眸子里,暗流涌动,将要吞噬他。
“......少扯淡。”
曲拂之莞尔,目光不动声色地睨向披甲雄狮,“它无碍,估计是这里太沉闷了,有些不适罢了。”
谈完了正事,折骨作刀刨出来的“秘密基地”便没用了。
南归和折骨作刀早已不见了踪影,萧妄原本想将仇倾酒的空壳子架在心肝儿背上,思量了一下后还是自己背起了他。
可能真如曲拂之所说,心肝儿出了石窟后就恢复了正常,叼着萧妄的衣摆示意他将仇倾酒给自己背。
“一副空壳子而已,给它背吧。”曲拂之赞同道。
“我先送仇倾酒回去,跟妹玺交代一声。”萧妄捏了个法决,违命自发出鞘,“你自己当心,别被个长老带着自己人在背后捅了刀子。”
曲拂之殷红唇角微扬,“担心我?”
萧妄一顿,就在曲拂之以为他会否认时,他说:“是。”
坦然而真实。
曲拂之望着他,终于抓到了一颗星星。
心照不宣的改变,穿过层峦叠嶂的现实与游戏时光,牢牢二人绑在了一起。
无论是心如铁石的曲教授,还是风情多变的曲拂之,萧妄通过折骨作刀的一席话想通了许多。
如果一次次的数据重置也没能改变他和曲拂之的相遇,萧妄相信,这一定不单单是某一方的追寻,而是两个人的互相牵引。
而且......
萧妄踏上违命,黑白分明的眉眼好似泼墨般意气风发,他朝着他的人邪邪一笑,放肆而明亮。
他心说,曲教授那块儿臭石头如今变成这副风雅翩翩的模样,除了他萧妄以外,谁有能耐啃下来?
萧妄感叹自己有一口好牙口的同时,不免思索,指不定......最初他才是上面那一个也说不定。
如此想着,萧妄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未来见,曲小娘子。”
曲拂之待他消失在视野内,才唤出了躲在水下的青帝渊蟒。
他敛起笑意,幽幽冲青帝渊蟒一颔首,薄唇微启,道:“过来。”
——他倒要看看,究竟坐骑没了五脏六腑,到底还能不能行动自如。
这里的周期可以理解为某种单机游戏的模式,当所有关卡全部通关后,被人为抹除以往历史记录,这样就可以从头再玩一遍了。
换算到战场愁绝里,大概可以理解为,当玩家都升到100级满级以后,系统判定玩家通关了,没玩儿头了,又没有更新,怎么办呢?哎呀,再从0级玩一遍算球。
现在可以公开的数据:曲教授=曲拂之,曲教授的实验体=萧妄,仇教授=仇倾酒,仇教授的妹妹=轻小萤,古辞≈心肝儿,求:此处自称NPC的折骨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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