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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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楚梨坐着马车回到洇城，她心里越发的紧张，远远能看到母亲站在门前。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身上的服饰是否整洁。
母亲见到了是会责罚她的。
车马停下来。
楚梨被若渺若岚左右扶下车架，对着一个华服妇人欠身行礼。
“见过母亲。”
那妇人肤如凝脂，面如美玉，目若清月。细看却是有些岁数，但是保养极好，青丝被一只云凤纹金簪攒起，两只攒金凤凰步摇一左一右，贴翠华胜推在脑后。宽袖对襟曲裾梅花裙上暗色束腰倒是显得女子体态轻盈。
正是楚梨的母亲，楚叶枫之妻成安郡主叶蔷。
她面色不改，嘴角微微扬起，点点头。
“起吧。”
楚梨走到叶蔷身边，看着叶蔷礼仪得体的赏赐了保护她的一队人，然后扶着叶蔷往将军府内走。
进了房内，叶蔷执一块青色绣帕遮掩半张脸，对着绣帕咳嗽了好几声。
“母亲的咳疾还未好些吗？”
“已经好多了。”
叶蔷就是因为患了咳疾才让楚梨代替她去柳二家的，这一来一去已经有六七日。叶蔷的身子在生了楚梨之后越发不好了，再加上洇城的天气并不好。
霍嬷嬷捧起一杯茶递给叶蔷，叶蔷抿了一口，放下。
“今日起早了，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罢了。”叶蔷神色温和，对着楚梨伸出手，“快让母亲看看。”
楚梨在叶蔷面前转了个圈。
“好好，挺好的。若渺若岚把小姐照顾的很好，赏。”
两人谢恩。
楚梨对母亲是又爱又怕的。
十岁那年，西夷与大秦开战，镇守重门关的绥远将军楚叶枫率领十万大军与西夷在关外开战。
那一年，楚梨十岁，骑着父亲送给自己的赤焰马一人来到关外，在关外足足呆了两个月。
这一场战役，大秦损失了六千五百人。
楚梨看见了疆场的宏伟也看见了生死不过转瞬的挣扎，看见了一个个抬出去的裹尸，明白了自己作为女子的幸与不幸。
两个月之后，她回到了洇城才知道。
这一战，除了疆场，楚梨的悦梨院死了三个人。
是被活活打死的。
悦梨院里的十余个侍从都被杖责了，她坐在房间里，母亲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悦梨院所有的下人走外面，一个个排队当庭院中间的长凳上趴下来，整个院子的人都在帮着数。
1、2、3、4.....
“母亲够了。。。。。。母亲。”楚梨跪在母亲的面前哭着说。
叶蔷一脸漠然，像是一尊佛：“不够。”
若渺是最后一个被打的，她看着一个个的人被拖下去，衣摆被血沾染，将院子染红了。她是叶蔷派来给楚梨的侍女，是被亲自教导过的。
若岚差点死在这上面。
楚梨还明白了一件事：主子做错，奴婢受罚。天经地义。
她身上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和体面，行差步错都会轻轻松松要了人的性命。
还记得叶蔷拉着她的手，面前肃穆，语重心长：“你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就你一个女儿，是楚家的宝贝，所有人掌心的明珠。所以母亲不会伤害你，无论你做什么，但是你要明白。你走的每一步都走在楚家的荣辱上。一步也不能错。”
楚梨一步都不能错。
她学礼仪，学诗书，学乐器，学舞蹈，学仪态，是最能拿的出手的姑娘。每一个笑容都得体万分，每一个步子都沉稳有节。
她不再是从前的楚梨了。
她生出了两幅心，一副藏在院里给自己看，一副放在外头给别人看。她可以一面听着女夫子的教导，弹奏出优美的箜篌，也能回到院里拿起包着“女训”书皮的话本。
若渺和若岚是她最忠诚的近侍，是她可以相信的人。
但对家人，对母亲，她不敢，不敢说想去外头赛马，不敢把琴砸了把书撕了。因为爹爹说过，“我家的梨儿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高兴就好了”。
可她不高兴，但她不能说。
叶蔷看着楚梨低眉顺眼的样子，缓缓地说：“亲让厨房给你做个芙蓉赛螃蟹和桂花蜜香酪。”
楚梨没什么表情，垂着头。
“谢母亲。”
叶蔷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让她走了。
看着楚梨越发沉稳的性子，她无奈地松下身子。霍嬷嬷走到叶蔷的身边对着楚梨渐行渐远的背影说道：“小姐如今是越发出挑得体了，以后出去也不会出差错了。”
叶蔷的眼神随着楚梨一路走远。
“嬷嬷，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对还是错的。”
楚梨回了自己的院子，悦梨院。
里面被清扫干净，石子路上的雪都被扫到了一边，就连走廊上也没有一点儿水渍。楚梨叹了叹气，还以为这雪很大，回了府里至少还能躲着若渺若岚玩一会儿，没想到还是被收拾的不见一丝雪，若不是屋顶上还有些雪，她差点以为没下过呢。
除了她之外，侍女进进出出的收拾起她的东西，只留下她一个人倚窗吃着蜜丸子。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吃的缘故，觉得这蜜丸子格外的甜腻，天凉了，就连搅动都是一大团的不热乎的黏在一起了。她兴致缺缺将瓷碗放在了一边。
这时，外面略有骚动，窗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
“二哥？！”
楚梨惊喜地站起来，看着他。
来的人是楚杉诚。只一条镶玉带子将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庞，剑眉星眼，挺鼻薄唇。一身灰色劲装，披着银色软甲，腰间扣着一条深色玉带，脚踏黑色厚底暗云军靴。他正一脸笑意，背着手站在窗口。
在楚家的所有人里面，楚杉诚与楚梨的关系最好。
叶蔷管束楚梨严苛，楚叶枫时常不在身边。宠爱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有大哥都远在京都，只有楚杉诚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遇到危险是楚杉诚守在楚梨的面前。受了委屈是楚杉诚为她讨回公道。她闲暇时也是楚杉诚带着她出去散心。
也只有在楚杉诚面前，楚梨可以真正变回那个十三岁的孩子。
楚梨趴在窗口，托着小脸看着楚杉诚：“二哥，这个时辰，你怕是偷摸回来的吧。要是爹爹知道了，肯定是要罚你的。”
楚杉诚用手摸了摸楚梨的小脑袋，再将她的碎发别到脑后。
楚梨一愣，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怎么人人都喜欢碰碰她的脸，摸摸她的头发，难道那人跟兄长一样把她当成小孩子了吗？
楚杉诚用指尖子她额间一点：“没良心的，你这丫头。我见到许宗盛回来了，就急急忙忙来找你。你居然还嫌弃我回来的早了。”
“唉，可惜可叹啊！”
他转过身子，背靠在窗框上面，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往楚梨身前扬了扬：“我想着某个姑娘许久没回来肯定想陈伯卖的梨膏糖了，巴巴地买回来，怕凉了不好吃就揣在怀里，只想快点回来。可......”
还没说话，手中的纸包就被一只小手抢走了。
楚梨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块软软热热的梨膏糖，她朝着楚杉诚轻轻一笑，露出小白牙：“谢谢哥哥，哥哥最好啦。”她最喜欢的就是陈伯卖的梨膏糖，不会太过甜腻，软糯热乎的一块，既是暖手也是解馋。
说完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眯着眼睛细细咀嚼。
楚杉诚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可是一想到方才许宗盛回复她的话，心又一沉。
“你慢些吃，我先问你，那个你路上救了的人是怎么回事？
楚梨愣住，嘴里也忘了嚼。方才母亲询问路上的事情，她轻轻的揭过了，也让若渺若岚不要声张。可是瞒得过母亲却瞒不过楚杉诚。
楚梨歪着头：“就是救了呀。”
“你可知道那人来路？”
楚杉诚有些严肃，认真地询问。那是他一听下属回话的时候，心里头又是懊恼又是气愤。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去，又气愤这丫头实在大胆。可策马回来的路上看见了陈伯的摊子还是给她揣上一块带回来，等到见到了人，心里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自家妹妹玉雪可爱，俏生生地坐在窗边上，乖乖地歪头看着自己，还能生出什么气来。
楚梨摇摇头：“那人没说自己是谁。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没跟我说过几句话的。”
“还说了话？”
楚杉诚挑眉。
楚杉诚样子看着不像郡主，但是挑眉的动作却有些像。他本来就长得英气，又是武将，平时对家人都是嬉皮笑脸的，想说什么话都直接的很。楚梨见他一时沉默下来，还这个表情，不由觉得难过。
她觉得自己做的事的确欠妥当，受了指责也不没什么。但说她的人是二哥楚杉诚，是最纵容她的人，应该永远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你犯了再大的错误，不会害怕有人会离开，会消失，就连那人说了自己一句，都觉得他罪无可恕。
她将纸包放下，垂着脑袋，含糊不清的说：“就是看他伤的重才跟他说了几句话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用她那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明目张胆的看着楚杉诚，像是在控诉他，又委屈。
楚杉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用大拇指轻轻擦去楚梨嘴角的糖渍，无奈道：“不是怪你。只是怕他来路不明，恐会伤你。好了，哥哥没怪你。是哥哥错了。”
妹妹这副样子，对任何人都有用，哪怕是对最严厉的叶蔷，也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许宗盛叫来再仔细询问，然后让人好好查查就是了。
看着眼前立刻快活起来的妹妹，想着，若是有人要伤她，自己霍出性命也要保护她周全的。
楚梨放下心，继续吃着手中的梨膏糖。
女人的示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武器，会击败流言蜚语，也能击败坚韧的盔甲。
当然，只在在乎的人面前才有用。
楚梨拥有这种能力，在于能轻松的运用自己的软弱，让身边的人觉得一旦欠了自己都是罪，而她还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卑劣而有用的武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