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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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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何公公从陛下潜龙时便跟随在陛下身边,想必是十分得陛下信任的,要是陛下知道何公公这数十年的勾当,会不会。。。。。。”
曲贵妃不说话了,站起来,离去。长长的衣摆将她没动过的金骏眉扫到地上,撒在珍贵的波斯地毯上,那一窑才出几只的白瓷茶碗碎成了几瓣。平常人家这辈子也喝不到的茶水就像是泼在地毯上的血迹一般蔓延开来。
曲贵妃回眸,看着低头不语的何公公,叫人清理:“脏了,那就丢了吧。”便回到了纱幔后面。
侍女手脚麻利,将茶碗碎片都收回包好,连同地毯一起拿了出去。又有人重新在那一块铺上地毯。
何公公直起身子,看向模糊不清的纱幔,脸色冷漠。
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对着纱幔鞠礼,便走了出去。
看着宫外连绵的雨,雨水顺着屋檐而下,连成一片水帘,断断续续,就像是从西洋进贡的水晶帘子一般好看。
小太监拿着油伞在边上询问:“何公公,走吗?”
何公公用手接住雨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走。”
小太监打开油伞,躬身举起伞领着何公公走进雨中。
谁说不是呢,都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要么一条路走到黑,成王败寇,成为阶下囚等死,要么一条路走到白,光明还是黑暗不都由自己说了算吗?
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跟谁斗?
出了后宫,小太监退半步给何公公撑着伞往泰安殿走去,迎面走来一队人。前面两列穿着蓑衣的太监,后面是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身后还有小厮跟随。
高一点的那个大概十五六岁,肤色偏白,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是个十分俊朗的男子。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子稚气未脱,可身上穿着深紫色的皇子服,一只扣到了颈子,又拘谨的很。他正手拿着伞,帮边上的矮个男孩撑伞,一边跟男孩说着什么,眼带笑意。
矮一些的那个大概十岁不到,一双圆眼澄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讶的事情一般小嘴微张,而后又绽开一个笑容,扬起小脸对高个子笑。看长相应该是兄弟。他穿着舒适的青布衫子,走动时会小心的提起下摆,或而躲避水潭,像是很珍惜这衣衫和鞋子。
何公公上前给两位行礼。
“老奴见过雍王殿下,三皇子。”
萧祁华方看见何公公,还扬起的嘴角没有放下,脸色古怪像是在躲避一般看着何公公:“何公公。”
何公公看着萧祁华给三皇子萧祁彧撑伞的手,指节分明,关节处还有些泛红,便多提了一句:“殿下,若是贵妃娘娘看见了,只怕是要说不合礼数的。”
然后又对着三皇子后边的老嬷嬷做出严肃的表情:“哪有主子撑伞的,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别以为三皇子年纪小就能偷懒摸皮。”
老嬷嬷慌忙走上来致歉,从雍王手里接过雨伞。雍王后面便有侍从撑着雨伞遮在雍王头顶,交换间,竟然没有弄湿一点。
雍王用手摸了摸嘴唇:“不过是与三弟下学回来同路罢了。”
又对三皇子说,“三弟,二哥到了,你快些回去吧,免得舒妃着急了。”
三皇子懂事地点点头,跟着老嬷嬷走了。
雍王对何公公说:“何公公快些回去侍奉父皇吧,本王也去了。”
然后径直离去。
何公公对着雍王离去的背影看了数眼。这眉毛眼睛都极像华阳宫里头的那位,只是心性远不如。倒也罢了,自己就是个奴才,多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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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道之上,有三艘大船一路向南驶去。
往日的这个时候,运河上总有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南北行商大多都用水路,一来速度快,二来船只装载量大,一来一回能赚个盆满钵盈。而如今却明显少了不少,或有小只的渔船会偶尔出没,但也不常见。
楚柏铭迎着细雨,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头凌波江水拍动着船身,眼神肃然,想起了萧祁珩说起的话。
“此去艰难,孤不能随船而行,尽可能脱住随船官员,探查一路民情,随时保持联络。”
楚柏铭这一路而下,看见了两岸惨状,时有数十难民从南北上,一般都是拖家带口。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衣着肮脏褴褛,男子坐在石头上休息,一边唾骂着妻子一边又在咒骂老人。他们都是面容饥瘦,却腹部隆起,像是妊娠六七个月的妇人。
一边的官员介绍,他们都是逃难来的,没有食物,妻子又不忍心食子,只好饮水饮饱肚,就着黄土食用。江水不煮而饮,黄土不能消化,堆积腹中,死期将至。可若是不吃,便会活活饿死,尸体被人分食,到时候连个尸骨都留不下来。
像这一家已经是极好的了,能够活到如今,走到这里。其他人要么死在了路上,要么就被人买卖了。
这时,妇女摇晃着手中婴儿,大声呼叫着孩子的名字,孩子的小手随着动作摇晃,面色泛青,已经没救了。
围观的人纷纷上前,想要妇女把孩子交出来,妇女紧紧抱住孩子的尸首,下跪请求。而那些人早就饿疯了,更有甚者上前争抢,妇女以头抢地,竟没让人从她手中把孩子抢走。妇女渴求地向远处的丈夫请求,涕泗横流,悲戚到了极点。丈夫却不上前一步,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再也走不动了,方才的咒骂已经用尽了力气。
有壮汉拨开人群,向妇女告知其主人来意,要购买妇女手中的襁褓,若是能买卖背上的那个,便以重金求之。妇女不允,壮汉便对其丈夫说,若是能够劝说妇女同意,不仅给钱,还能够赏他们一只手臂,一口肉汤喝喝。
场面一度混乱。
楚柏铭心中恼怒,却无可奈何。这样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他的眼睛渐渐看惯了,却没法真正的接收。
京都城中,钟鸣鼎食之家数不甚数,各个养尊处优。
就拿京都城内最昂贵的酒楼芳宁楼来说,一只鱼都能做出十八般的花样,却依旧有食用三口便丢弃的。更别提那些世家或是宸宫之内,当今一顿膳食便有二十七品,其中用山参海物鸡禽所炖制的汤品就有四品,圣上会择几品赏赐后宫或是大臣,其余的菜品也不一定能得到当今一尝。
就是这样,都是在先帝将祖制的一百零八品一缩再缩之后的现象。
楚柏铭出生高贵,也从未离开过京都城,算是用金玉堆出来的朗朗君子。何曾见过如此惨相,离九江郡越近,难民的惨相便更甚。
楚柏铭又想起了在家中的妻子,身怀有孕,若是看到这样一番景象只怕是要被吓晕过去了。
有官员从甲板下上来询问楚柏铭:“楚世子,不知道太子殿下身子如何了,出来已有三日,下官为何从未见过殿下?”
楚柏铭淡淡地看向那个官员,心中将其名字官位记下,不着声色地转移目光:“殿下从未坐过船只,晕船之相十分厉害,只怕要等到明日到了九江郡才能出来了。”
官员眼珠子一转,继续:“不若让下官前去看看太子殿下吧,殿下身份尊贵,下官只怕殿下出了什么差错,这,咱们的脑袋都是要保不住的。”
楚柏铭佯怒,大喝:“殿下如今弱不能起,方大人还要去见殿下,岂不是让殿下更加严重。”
然后挥袖离去,“不知所谓。”
官员看着楚柏铭离开的背影,嘴角扬起笑容。都说楚国公世子为人端方,有礼有节,不多做神态。可这般神态,莫不是殿下真的有事,关心则乱。
若是太子在江南之行中出了事,不仅仅能打压楚家在朝中的地位,治楚世子一个救驾不及的罪名,还能把萧祁珩踢下太子之位。
他未曾看见一只信鸽从船中某处飞起,盘旋入空,消失不见了。
楚柏铭站在窗口,用手指轻轻抚摸手中的墨痕,看着浑浊不堪的江水滚滚而去,不禁冷笑。随行十几个官员,才出来的第三天,这就是第六个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盯着那个位置不放。
九江郡某个不起眼的宅子内,被多人记挂萧祁珩正坐在书桌前以手指撑头假寐。他在回忆前世的细节,因为跟随着官船下江南,被沿途的官员给一层层的拦住,还差点遭人算计丢了官银。
齐骆卸了玉冠,只用一普通的布条束发,将行囊收拾得尽量简单一些,也不容易引人注意。经过两天两夜的跋涉还是有些疲倦,他眉头紧锁:“这九江郡的县令胆子倒是大的很,九江已是最为严重的地区,这样都敢将粮食按中不发,偷偷运到九成县和两广等地。”
萧祁珩像是没听到一般,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齐骆也没有等待的意思,就将萧祁珩之前让他查的张之患的消息说了出来。
“九江郡粮官名为张之患,是万振三年的进士,出生徐州沭阳县,家室清白,有一妻一子,儿子尚且十岁。为人实诚,官位颇低,只有每到一年两季收粮时才会有用处。”
“朱辰自从来了九江就开始打压张粮官,仗势欺人,每到收粮便会派人陪同在张粮官左右,有百姓来卖粮便会将粮桶踢翻,洒出至少三成的粮食,减少粮金给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张粮官总是拿出自己的俸禄给百姓,所以家中贫寒,时常揭不开锅,这几年过得颇为凄苦。”
也没等萧祁珩的反应,齐骆却自顾自的说起来:“身为粮官却无所作为,十三年如一日,依旧在八品之上。虽然清廉,却为人懦弱,不与人苟同,也做不好事情,微臣倒是觉得这人也不像是他人所说的那般有用。”
萧祁珩对齐骆的评价倒觉得有趣,齐骆鲜少这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一般都是他让齐骆做什么便做什么。见到齐骆带着情绪的评价一个人还觉得挺新鲜的。他换了一个姿势,眼皮都不抬一下:“百无一用是书生。”
齐骆没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继续说道:“九江郡受灾之后,张粮官连同百姓一起请求县令开仓放粮,一开始还有些陈米,再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又去连接粮店铺子,每日只能拿出一锅出来,到现在都是些掺杂着大量石沙的米汤了。”
萧祁珩睁开眼睛,支起身子,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纸张。
齐骆不做表情,面目清冷:“殿下还记得钱家吗?”
萧祁珩眉头一挑:“钱家也勾结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