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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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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楚梨站在流水边,有雾气从水面升腾而上,藏住了衣裙的下摆。一身碎花曳地长裙,衬托着楚梨身子高挑。声音细细柔柔,恰如琴音。
齐骆曾在洇城见过她一次,一年不见,楚梨长高了也张开了,可以显现出小女人的模样了。
齐国公夫人见齐骆久久不回应,便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气上来了。别看齐骆平时冷冷清清的,可对所用之物要求极高,能让儿子都惊叹的东西势必是好东西。楚梨将它随意拿出来拍卖,怕是让儿子不满了。
可楚梨只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又一片赤子之心,还是楚国公府的,不能不理会。总不能让公公在上面看着他耍性子,便咳嗽了一声示意齐骆。
齐骆看向琴:“此拍卖会是为了筹集善款,救助灾民,要是在下收下了实在不妥。可是在下,怕是卖不起这琴。”
这现听琴在齐骆眼里已经成了无价之宝,不可用金钱衡量。
齐骆完全没有接收到齐国公夫人的信号,再次让庭院陷入了安静之中。楚梨站在那里,宛如鹤立鸡群,却极其尴尬。
叶蔷没有理会,这也算是给楚梨的一次历练,更是一次教训。为人处世,忖度人心,言语合纵,都是需要一次又一次的经验才能积累的。
楚梨却想起了兵法中的一个故事。
张仪诓楚助秦。大周时七分天下,齐楚联盟,破强秦东出。张仪为破齐楚联盟,入楚国立合约,若能让楚怀王断绝齐楚之盟便将秦国商於六百里送给楚国。而楚国答应之后,张仪说自己有封邑六里,名曰六百,便是要割给楚国的六百里。
楚梨不懂什么立世之道,但是学过兵法。她知道齐骆一定很喜欢现听琴,可不愿让她卖又不能自己买,就跟楚国一般,一面倚靠齐楚联盟又担忧齐国因越过而毁约,本身便十分矛盾。张仪此计,若是真能实施那商於六百里,对楚国而言也是欣然欢悦的。自己倒不如学那个没有毁约的张仪,既能解了现下的困局,又能让齐骆高兴。
楚梨正衣,露出一个笑容:“齐世子,楚梨有一个法子,不知能不能使得。”
齐骆抬眼,对上楚梨明媚的笑容,神色愈发阴沉:“楚小姐说说看。”
“齐世子爱琴,楚梨若能将此琴送与齐世子,定然能成为此琴的好主人,也不会糟蹋了好物件。倒不如。”
楚梨停顿了一下,“倒不如,齐世子与众人竞价那桌屏,再多出二百两银子,当做帮楚梨为江南百姓献出的一分爱心。也全了这拍卖会的原意,更是为了老国公的寿宴添彩。”
二百两银子,足以买一把上好的古琴了。
齐骆立着不动,过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双手捧起现听琴看了看,小心递给小厮,嘱咐了一句。而后对着楚梨作揖:“多谢楚小姐美意。”然后便回到了位置上为桌屏竞价。
楚梨提裙坐下,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这一出,让很多人都重新审视了这个从洇城回来不到半年的楚国公府小姐。从前见过的,觉得楚梨有沉鱼落雁之容,又有高门的身份。现在看,更多了些通情达理的涵养。
在场很多夫人都在为自己的儿子选择媳妇,得知楚梨即将及笄,眼神更是炙热。
林嬅拉了拉楚梨的袖子:“你看齐国公夫人一直盯着你看,还有工部尚书的夫人李氏还有都察院御史夫人曹氏。”
楚梨嘟了嘟嘴,小声说道:“表姐别乱说,她们只是在看我母亲罢了。”
林嬅吐了吐舌头,戏谑地说:“你别不相信,你还有四个月不到就及笄了。郡主从现在就开始安排全福夫人,这内宅圈子里谁不知道。你别不相信,等你及笄一过,求亲者只怕要踏破你家的大门。”
楚梨已经是听到第二个身边说这件事了,有些不高兴:“哪里踏的破,我家的门槛高的很,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也许是林嬅的动作有些大,被母亲陈氏往后瞪了一眼才老实下来,缩回去再也不说话了。
正当拍卖会要继续时,有一行人踏雨而来,顶着几把黑色的打伞,从雨雾中缓缓走来。有小厮先到了庭院,跪在台阶上,俯首高唱:“太子殿下驾到!”
一个貌白净面常服小厮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在一个穿着绣着红边龙纹的玄袍男子身边,在进入无雨处就退后半步,收伞,递给一边的人,垂手跟上那男子。
座间的众人纷纷起身对着那男子行礼。
“臣等(臣女|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萧祁珩穿着正式的太子勉服戴着金冠,阔步走来,扶起上座的一位,而后退了半步行了后辈礼。
“见过外祖父。”
老齐国公连忙将萧祁珩扶起来,一脸慈爱地看着萧祁珩:“殿下怎么来了?”
萧祁珩送上贺礼和祝福,而后说:“既是外祖寿宴,孤岂能不来。”
“好好好。”齐国公连连道。
老齐国公爱女,萧祁珩又是慈德皇后独子,长相有着慈德皇后的影子,老齐国公也分外疼爱这个早年失母的孩子。
萧祁珩转身对着一个个对着自己行礼的脑袋,一眼就看到了楚梨。因为是为了灾情筹集善款,也是参加寿宴,既不能太过繁华,也不能太过素净。她只斜插了一只桐花步摇,用几个小簪花固定发髻,就没有别的装饰,却有了几分妩媚。
她头低着,却能看见半张侧脸。小脸素净,清秀,一身碎花长裙倒是显得多了几分仙气。
萧祁珩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眼神恢复了淡漠:“起吧。”
回身看了一眼摆在正中间的物件,“孤来的迟了,倒是没赶上什么好东西,这个桌屏倒是有几分有趣。”
若是萧祁珩不来,这个琉璃桌屏是非齐骆莫属的。原本就是楚梨的东西,楚梨开了口给齐骆面子送了现听琴,齐骆必然竞价。座间的人鲜少能与齐国公府比肩的,更不想与齐骆对着干。更何况,无论众人出什么价格,齐骆必定跟上。
可是如今萧祁珩却对这个桌屏感兴趣,令在座的人纷纷好奇。到底是齐骆信守承诺得到了这个桌屏,还是舍诺全忠义让给萧祁珩呢。
齐骆走上前,对着萧祁珩说:“这个桌屏,是个好物件。只是臣许了诺,要求得此物,故而。”
齐骆顿了顿,丝毫没注意到齐国公夫人在一边使的眼色,看向了桌屏的方向,“还请殿下割爱。”
萧祁珩饶有兴趣:“不知道表哥许了什么诺呢?”
萧祁珩心里清楚,这时楚梨极其喜爱之物,时常摆在桌子上观赏的。夜间若是将蜡烛放在桌屏之后,光便会透过琉璃屏上的刻孔照到墙上,其仕女与身姿婀娜,与楚梨有所相似。
每每到萧祁珩有兴致时便会拿出来,与楚梨在光影中情浓交融。楚梨总是双眸含情带泪雾的看着自己,使得萧祁珩欲罢不能。
楚梨将这个桌屏拿出来,大概是她为灾民所忧心吧。毕竟前世,楚梨是在拍卖会之后回来的,还没有机会将桌屏拿出来。
如今齐骆却说许了诺,萧祁珩有些好奇。也不怀疑齐骆是否对楚梨有所好感,毕竟齐骆这人他是了解的,无情无欲,心中有的是百姓和家中亲人罢了。前世更是为了妹妹终生未娶,远离朝堂寻医问药,白白辜负了一身的才华。
齐骆面色不改,挥手招来小厮,将琴展现在萧祁珩面前:“为求此琴。”
齐骆垂眸,睫毛低垂,掩盖眼中遗憾的神色,“楚小姐能得此琴,却不能弹奏实在是遗憾,便拿出来拍卖。臣见此琴,琴音清脆,似山间清泉潺潺,一响能静天下音,乃无价之宝,能与殿下的浮响琴相比,实在喜欢。楚小姐好心将琴送与臣,臣不受无功之禄。楚小姐又退一步,说若是拍下这琉璃桌屏再填二百两为善款便无事。”
萧祁珩看着小厮手中的现听琴,有些无奈。这傻姑娘看着聪明,怎么有些实心眼。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了。这现听和浮响本就是一对的,这世上再难有比这两把琴更好的了,齐骆为它动容也实属正常。
可萧祁珩也知道,楚梨不善诗书之外,也不善琴。前世进了东宫之后就没听她弹奏过,她善的是箜篌。可齐骆,琴艺精绝,与他同在母后膝下学习过,除了自己无人能出其右。楚梨将琴送给齐骆是人之常情,若是他现在也要将这琴也抢过来,也太不公道了。
萧祁珩心生一计,朗声笑道:“表哥真是爱琴如痴啊。倒不如这样,孤将替表哥将这琉璃桌屏买了,那二百两就让表哥出了,只要表哥答应孤一个条件便好。”
齐骆与萧祁珩从小一起长大,很少见他如此执着于一个东西,不想与之争抢。这个法子又能让桌屏出售,又能全了萧祁珩爱物之心,便犹豫起来。
萧祁珩见齐骆犹豫,乘胜追击:“孤与表哥一同长大,不就是为表哥出点银两。越是好的东西越是有灵。表哥心系现听琴,又不是喜欢这个桌屏。而孤的书房正巧却这样一个摆件,必然会珍惜此物的。”
齐骆听了,便揖礼同意了。
就这样,这盏只在珍品中属中流的琉璃桌屏,从楚梨的手上到,齐骆手上,再到了萧祁珩的手上。看得众人不禁暗道,这齐世子与太子的情谊实在是好,又暗暗羡慕楚梨,能得到两位的钦慕,纵使两位钦慕的是个桌屏。
等拍卖会结束,齐国公夫人便让人上菜,众人就在这流觞曲水亭中饮宴为齐国公祝寿。
楚梨一直想着萧祁珩要下江南赈灾的事情,有些等不及回家跟楚柏铭说,正好太子来了,楚梨准备找机会跟萧祁珩说。
所以萧祁珩与人饮酒时,总觉得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看着自己。去看时,就见楚梨眼神偷偷地看向自己,来不及躲避。她手里的筷子还夹着一个竹笋。
萧祁珩暗想,她何时有这样大的胆子了,在众人的目光下还能偷看自己。然后就见到楚梨嘴里做了个口型,看不清,便知道楚梨有话要与他说,便借故离开了宴席。
有一个人也跟随萧祁珩一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