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慕以待》左岸有鱼

2、第二章

　　尤记得，第一次来“四扬地产”面试。
　　那时的苏试在地产界早已崭露头角。带着一干强将将业城内几个死盘卖得风生水起。只是所属公司是出了名的“混水国企”，论资排辈，晋升，怎么也得挨到上级退休。
　　彼时的苏试，心高气傲，如何肯永远屈居人下？恰闻国内地产龙头“四扬”在业城内新拍下几块地，正欲寻觅区域经理，于是一腔热血毛遂自荐。
　　那天正好调休，一人在业成内闲晃。微熏的四月天，业城闹市里的古刹，梵音袅袅，在春光里杳渺似仙境。大隐隐于市，国寺的宏大威严，让微渺众生虔诚拜伏。寺门口种着两株百年木棉，花开正妖娆，一树殷红，似要将天上的彤云燃烧。苏试立于树下，微微苦笑，她这样的人，竟然连休息日都不知如何排遣，她的生命，除了赚钱，便再无其他。没有亲情，亦无友情。
　　大慈大悲的菩萨，请问，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一段熟悉的旋律，苏试掏出手机。一把清越的女声，告知她速至“四扬”面试。来不及回去换衣服，低头看看自己：玫瑰紫反折袖休闲衬衫，白色短裙。凑合。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四扬”。总台小姐正埋头看什么，全神贯注。苏试略等了等，期望她能发现自己，无奈存在感太弱，总台小姐仍旧旁若无人身心痴迷的样子，苏试严重怀疑她在混水逛晋江。于是只好上去，伸出两指，微屈，扣了口总台小姐的桌子。佳人终于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苏试，倒抽口气，两眼放光，尔后陷入呆滞，一语未发。
　　苏试皱眉，这是什么反应？穿着不合适？还是正赶上人家要下班？
　　抬手看表，也不过才下午四点。
　　苏试一向厌烦那些反应慢半拍的主，看总台小姐这样的素质，当下对“四扬”减了两分好感，跳槽的心思也那么淡了下去。
　　开口便有点冷：“贵司慕总不在？”
　　呆滞中的某人终于回神，嚅嗫半晌吐了一句：“在的，在开会，小姐稍等，我去看看.”也不倒茶，也不请坐，也不问姓甚名谁，便飞也似的进去了。
　　苏试满腔莫名，只好默默感慨，这“四扬”果然是大家做派，连总台小姐都这么率性。
　　其实，苏试真是冤枉人家了。对于自己的长相，苏试从来不甚在意。国企那种地方，十句话十一句是假，即便真有人夸长得好，不过是当笑话听。个个两面三刀，谁知道奉承话里藏了什么刀枪匕首。她业务能力无人出其右，又是恣意惯的，人人看她给三分薄面，倒也没有敢放肆的。
　　这呆滞总台小姐原也是阅尽众美色，可是美成这样惊心动魄的，实在生平仅见。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衬衫，愣是给穿得芳菲妩媚，端丽冠绝。一下没找着舌头，失了言语，顺带丢了“四扬”的脸面。
　　苏试只好在前台角落拣了处沙发，愣着发神。
　　呆滞小姐一面迅速向会议室挪动，一面快速向各科室部门传八卦：“总台接待处有绝世美女！”
　　四月的某日下午的“四扬”总台接待处突然沸腾了！游魂往来如织。
　　苏试看着进进出出诸多人，先是三八兮兮的猥琐，看到她后立时变成真空的呆滞，最后和总台小姐一样，傻呼呼地消失。这个下午，“四扬”突然集体犯了“苏氏综合症”。
　　这样的状况，完全超出某苏的认知，只好木这一张脸，任人观摩。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她快要爆发，打算走人时。她看到他，他向他走来。
　　白衬衫铁灰西裤，眉目清朗，一双眸子似浩海，似朗星。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那一刻，苏试心里所有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唯有心脏，兀自跳动。
　　他向她走来，那么短短一段距离，苏试觉得仿佛走了一辈子。欣喜抑或是悲伤，无从分辨。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让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如雷的男子，只好继续木着脸，看他站在面前，看他对自己露出倾城微笑，他说：“苏试，很高兴见到你！”
　　苏试点点头，张口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只好勉力一笑。
　　他又笑道：“我是慕易扬，看了你的简历，请随我到办公室详谈，可以吗？”
　　苏试仍旧只是点头。她顿时觉得自己笨拙得无以复加，甚至是身上这身行头，也邋遢得可以，难怪刚刚人人都似看怪物般瞧她，这里哪个不是衣冠楚楚，鲜亮明丽？尤其是前头带路的这位，更是清贵逼人。苏试第一次深为自己的潦草打扮自卑，行动间更是没有一处觉着妥帖，只恨不能速速回去。
　　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办公室不大，物似主人形，随他般干净清朗，大块的落地窗，面朝大海。四月天，竟然开着冷气，空气里有微微的凉意，却一点也不能冷却苏试骨血里的沸腾。
　　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自己不像自己。
　　慕易扬在办公室那头坐下，夕阳在他的眼角眉梢融着浅浅的暖意，俊美非凡。
　　他冲她，轻缓一笑，隔着桌子，指指对面的椅子：“苏试，你坐。”
　　那一笑，恍若大地繁花四起。苏试的心脏又一次凶猛鼓动，简直要蹦出口去。
　　她竭力克制，敛神入座。
　　慕易扬极为干脆，张口便问：“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到岗上任？”
　　还有什么可说？那一点点的动摇，在看到他之后早已土崩瓦解。如果苏试是骄傲，理智，冷淡，那么他就是她的卑微，冲动，狂热。
　　苏试右手紧紧捏着左手指尖，佯装镇静：“慕总，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毕竟，太突然。”
　　慕易扬点头：“那是自然，我等你。”
　　苏试略略扬眉：“慕总，感谢您的信任。”
　　慕易扬疏朗地笑，喜悦染满清华俊雅的面庞，他伸出手来：“苏试，欢迎你加入四扬，相信我们能相处愉快。”
　　苏试伸手，轻轻握住，像握着自己那颗浅淡的心。
　　此后，苏试加盟“四扬地产”。
　　此后，苏试再没遇到更修长美好更温暖她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