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乱》是鹿

5、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天早上，恩泰正伏在案上认真核对着最后一叠粮草记录，冷不丁地一叠厚册子就被丢到了案头。
　　他抬眼，正对上阿澜略有倦意的脸：“这些花名册不小心浸水了，也有被我不当心扯破的，只好劳烦你重新誊抄一遍了。”
　　他的目光瞥过了水渍半干的册子。
　　一堆花名册，又是浸水又是破损，有点过于巧合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有些茫然，也委实坦诚：“堂堂一军统帅，怎么会这样不当心？我觉得，你是在故意戏弄我。”
　　“是吗？”阿澜矢口否认。
　　但恩泰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她从案上捞起一份兵马记录，从头到尾略略翻过，眼里含上了促狭的笑意：“你这一手字写得当真是漂亮。我不过图个清爽耐看，你就权当练字好了，千万不要多心。”
　　叫别人不要多心，倒劳烦她费心折腾了，先是吩咐整理文书，后是让核对兵马粮草记录、按月补漏，现在又是要誊抄好些花名册——做得再快，她总有新活计扔给你。
　　枉费这连日少眠的辛苦。
　　恩泰望着阿澜甩手离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你想把我困在纸墨堆里就直接说，我也没说不愿意，早点说的话，这些天我也不用辛苦挑灯了。”
　　阿澜走后没多久，就传来了激扬的号角声。
　　一时之间，帐外纷乱，来回奔走的脚步声阵阵响彻耳畔，恩泰惊疑，搁笔快步冲出营帐，一眼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女将军。
　　阿澜眯眼瞧过了远处的城墙，漫不经心对他解释道：“哦，是乌那人杀过来了。有兴趣没有？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跟我到城楼上去看看。”
　　他惊且喜地朝她走过去：“我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好，那我——”
　　恩泰的话不及说完，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才要转头，阿澜眼疾手快，蹙眉将他猛地推往一边。
　　一人一骑横穿营地，扬起万千尘埃。
　　阿澜用衣袖捂住口鼻，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纵马的那个人听见：“小凌，别让我看见第二次。”
　　“他是谁？这样疾行，就不怕踏伤人么？”
　　“中郎将凌昊，他是个急性子。”她笑笑，拍去身上灰尘，举步道，“此次率军出城迎敌的就是他，走吧，过去看看。”
　　战鼓如雷，号角激鸣。
　　登上城楼，但见城外黄沙滚滚，人和马汇成黑压压的大浪，已从对面山岗上奔泻而下，向着平岁城汹涌袭来。
　　城阙上，恩泰神思一刹那恍惚：这熟络分明的场景，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曾经见过？
　　越往深里想就越觉得头疼难耐，他握紧双拳，用力甩了甩头，想将那些模糊压抑的感觉从脑海里尽数驱除。
　　阿澜在说：“弓箭手退下。”
　　他庆幸，还好她正认真审视着战局，并未注意到他失态的举动。
　　凌昊乃军中勇武大将，城下的他亦是身先士卒，纵马提枪直扑敌军队伍，当前一枪就毫不留情地将对方骑兵挑下马，马蹄如飞中，还不忘利落地给滚到马下的人补上一枪。
　　三通鼓过，乌那人已经隐有退势，阿澜对身边一个兵士说：“不能让凌昊追出去，立刻收兵。”
　　鼓声停，沉闷的号角声破空而起。
　　凌昊回头看着城上守城主帅，恋恋不舍又看了一眼退败的乌那骑兵，才很不爽快地拨转马头，打马回城。
　　大开城门迎接凯旋之军，城内又是一次如往常的欢腾。
　　“又打算追出去？”
　　阿澜的声音越众而出，聚闹的将士们安静下来，主动让出一条道。
　　英姿飒飒的女将军嘴角轻扬，缓步走来：“小凌，你太恋战了，终有一日我会不敢派你出去迎敌的。”
　　凌昊眉目沉敛，翻身从马上下来，轻道一声：“将军。”
　　阿澜驻足看着他，没再说话。
　　反倒是恩泰，扒开围观的一圈士兵挤上前来，压根没察觉到两边皆是沉默，气氛已经不对，他还能很豪情万丈地为凌昊打抱不平：“此话偏颇！退兵的号角一起，凌将军不是即刻回城了吗？如此，何来‘恋战’一说？像这样能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厉害人物不上战场，反而会显得阿澜将军你不会用人了。”
　　闻此一言，不光是众人吃惊的目光都落到了恩泰身上，就连阿澜也愣了一下神，转过了身来看他。
　　恩泰在灼灼的目光下，终于感觉到不对了，忐忑着往后退了半步，就看到凌昊不领情地白了他一眼：“哼，你倒是登鼻子上脸！”
　　阿澜却只是笑笑，挥手示意旁人：“都散了吧。”
　　大家散得好快。
　　他杵在原地，没走得及。
　　凌昊的不快意全显露在脸上，他同阿澜说：“我不懂你，像这样的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留他在身边做什么？”
　　“他的字写得很好。”
　　“但他没来的时候，我们也是照过。”
　　恩泰觉得，凌昊对他很有一番敌意。
　　阿澜说：“我留个人还用你同意吗？就算是白痴，我乐意啊。”
　　——谁白痴了？失忆而已，不是白痴！
　　恩泰急忙上前澄清，着重向凌昊澄清：“不是的，我不是白痴，我什么都能做的，就算不会也可以学。”
　　“要你多什么话？让开！”
　　凌昊似乎极不耐烦听他言语，一把推搡后，带着气和怒，径行牵马而去。
　　他有点懵。
　　阿澜也提步走了。
　　恩泰缓了缓神，转头看阿澜已经走出去好远，他急忙穿过散开各自在忙碌的人群，追上了往军营方向去的人：“阿澜！阿澜，凌将军那么生气，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阿澜笑着摇头：“你挺不错的，无知而无畏。”
　　他遂愈加焦急：“那就是有？我究竟……”
　　阿澜停住脚步。
　　他急切等待着回答，她却偏偏故意忍了好一会儿才与他说明白：“在平岁城，我行军用人，尚且无人敢驳斥不对，你初来乍到，于人前两番打断，却是十分不给我留面子啊。”
　　经她点拨，恩泰顿时醒悟，脸上一热，白皙的脸面倏忽间就覆上了一抹嫣红。
　　阿澜看到他这个样子，只是轻笑带过，并不再为难。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既是开解也是劝慰：“至于凌昊，他本来就看你不顺眼，原因是什么，想必你心中也有数，要怎样相处，便自己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