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灯塔》白玉承玄

6、6

　　017坐在沙发上，直愣愣盯着前边的空气发呆。

　　可惜家里没有电，面前的电视播放不了，也没有别的可以消遣。

　　她将自己的小熊抱枕放在他旁边，试图让他感觉温暖些。

　　楚若溪便走进厨房，开始翻找可吃的东西。

　　冰箱里的食物因为断电，纷纷发霉发臭，一打开冰箱门就闻到股腐烂的味道。臭鸡蛋和蔬菜早已经烂成黑泥，黏成糊状，霉丛生长得老高，碰了一手心的灰。冰箱底部融化的冰水也干涸了，只剩下一片污渍和干瘪的塑料袋。

　　没找到什么可吃的，她又翻起了柜子。

　　记得柜子里放着些酒，每到家庭聚会或是家里来客人，爸妈都会把这些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可惜现在柜子里的酒近一半都没了，只剩下几瓶不知什么年代的红酒，瓶塞没被打开，看起来勉强能喝。

　　她将那些酒都搬了下来，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017看着她在茶几下到处翻找，将手指了指某个盒子。

　　楚若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层层叠叠的杂物中，有个密封的铁盒没被打开过。

　　她将铁盒抽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静静躺着开瓶器。

　　她略显惊讶地回头望向他，他却目光平静地直视她，好像是件极其稀疏平常的事。

　　楚若溪将开瓶器拿起。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在017站在玄关看着天花板时，她以为他是听见了什么异响。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在冷冻舱躺着，听觉似乎有些迟钝，他只是比她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天花板的异动，所以才让她去看看。

　　但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这个原因。

　　楚若溪收起心中的惊讶，冲他笑笑，用开瓶器拧开了瓶盖。

　　红酒先是散发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随后更加浓烈的酒香从瓶口钻了出来，像盘旋的烟雾缭绕在鼻尖，比以往的酒精更香醇醉人。

　　楚若溪欣喜地找出几个玻璃杯，迫不及待地将红酒倒进去。

　　她给017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放在了桌上。

　　017的手还缠着绷带，只能捏着高脚杯的细杆，有些笨拙地嘬了几口。

　　“哇，真是太好喝了！”

　　楚若溪发出满足的感叹，幸福感瞬间盈满心房。

　　能在这种日子喝到久违的香甜，简直比什么都更可贵，一瞬间，身体仿佛放松开，让她情不自禁靠在了沙发上，静静闭上眼。

　　放置多年的红酒浓度更烈，喝在嘴里使人有些朦胧的醉意。

　　她侧头看了眼017，看他笨拙地一小口一口抿着，像乌鸦喝水，忍不住笑出声。

　　“笨啊，这样是喝不够劲的。”

　　好在家里的还有许多玻璃吸管，她从茶几下翻出一根吸管，插在他杯子里。

　　017看着习惯，微微愣神，随后才将嘴靠近习惯，轻轻地吸了一口。

　　顿时，他的眼中泛出亮晶晶的光芒。

　　楚若溪知道他肯定也爱喝，就又给他杯子里倒了些。

　　“你先慢慢喝，我再去找找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

　　光喝酒肯定不够饱，她记得家里还储藏着许多压缩饼干，还有一些肉干和水果干，都是当年为了应对水污染囤的粮食，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吃。

　　她又钻进厨房翻找起来，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大箱食物。

　　那些压缩饼干都完好地保存在真空塑料膜里，肉干和水果干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有部分发霉变色，大部分还是完好的。她还奇迹般地找到了几罐麦片，麦片被密封在罐子里没有受潮，里面还躺着包干燥剂，不过看起来味道肯定不怎么好。

　　勉强能吃就行。

　　她将箱子拖到了客厅干燥的地方，用剪刀剪开了一袋肉干。

　　牛肉干发出陈旧的气息，不过隐约能闻到里面的肉香。

　　她将一块肉干递给017，又拆开了一罐燕麦，今晚的晚餐有了。

　　更让人惊喜的是，虽然家里没有电，但水龙头还能用。

　　她拧开了厨房的水龙头，水龙头先是发出沙哑的声音，跳动了几下，吐出一股黄黑色的锈水，随后才逐渐汇集成一股清流，干净无味，只不过水流只有细小的一串。

　　干净的水像是沙漠里的甘霖，楚若溪忍不住用杯子接着喝了几口，咕咚咕咚往下咽。

　　无味的清水，在喉咙里也显得分外甘甜。

　　楚若溪找来水壶，简单清洗了下，放在水龙头口接了满满一大壶。

　　沉甸甸的水壶让她有种满足感，为了不将宝贵的水浪费，她小心翼翼拎着，架在了煤炉上。

　　家里存放的煤块早就化成了黑色渣滓，但好在橱柜底下放着几块干木头，还有个破烂的木架，都被楚若溪拆下来扔进了煤炉里。她从茶几上抽出几张报纸，用打火机点燃，一并丢了进去。

　　火焰在煤炉里烧得旺盛，黑烟顺着煤炉周围四散开来，呛得她直咳嗽。

　　听见她的咳嗽声，017朝厨房望来。

　　见她忙前忙后的似乎有些好奇，想要来帮忙，却被她的手硬生生摁在沙发上。

　　“你现在是病人，不能乱动！”她认真地叮嘱道，表情严肃。

　　017看着她，只好重新坐回沙发上，一双眼睛却黏在她身上不动了。

　　看他乖巧地咀嚼着肉干，楚若溪满意地回到厨房。

　　用钳子调整了下里边的木块，火势更大了些，水壶也开始冒起白色的水雾，楚若溪把厨房的窗户拉开一个小口，方便通风。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爬上了楼梯。

　　二楼的走廊更加漆黑，透过窗户她只能看见外边一片黑暗，远远的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后院的树影被风吹着摇摆。

　　她走进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床头放着已经停止转动的闹钟，桌上摆着她的相框和笔筒，书架上还有闺蜜送她的八音盒，右下角刻着闺蜜的祝福语，祝愿她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楚若溪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

　　她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软床，席梦思还有些弹性，但床上的蚊帐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现在是没法睡了，只能等改日清理了才能躺下。

　　不过她的那条小黄鸭毛绒毯还放着沙发上。

　　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楚若溪将毛绒毯从晾衣架中抽出，匆匆换了套暖和干净的睡裙，这才下楼。

　　也许是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下楼时快多了，即使木楼梯还发着吱呀的叫声，但比先前轻很多。

　　017看她走过来，伸手指了指厨房。

　　楚若溪看向厨房，才发现厨房里已经布满白雾，缭绕的水汽腾腾冲向天花板，水壶也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她急忙扔下毯子，走过去将厨房的门带上。

　　如果水汽蔓延到客厅，会使食物发霉，这是最糟糕的。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但身上换上整洁温暖的衣服后，她确实感觉舒适许多，也不那么冷了。旁边的017也静静坐着，嘴里慢慢咀嚼着肉干，他不急不慢的样子像个贵族公子。

　　楚若溪打趣道：“以你这吃饭速度，要是在食堂肯定抢不过别人。”

　　017歪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说的食堂是什么。

　　楚若溪就耐心解释道：“食堂就是一大群人吃饭的地方，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给你加饭，只要你能吃，不管吃多少碗都行。以前好多人为了多吃点，结果把自己撑死了呢。”

　　她的眼睛泛着浅淡笑意，思绪回到了过去。

　　其实她没怎么去过食堂，当时粮食稀缺的那几年，岛上确实成立过临时食堂，供所有人吃喝。不过每天不是吃红薯燕麦，就是鱼虾，几乎没有青菜和肉。

　　即便如此，饥饿的岛民们还是争着抢着吃，一碗接一碗。

　　她跟爸妈去了远房亲戚家避难，那边的食物充足，没有受到影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有食堂这种东西，她也就好奇去看过一次，结果看见许多人吃得口吐白沫，抽搐着，噎死撑死在食堂门口。

　　后来爸妈就囤了许多粮食在家，还在后院种了些蔬菜。

　　说起来，她还没去后院看过呢，明天天亮就去看看。

　　刚好这时厨房里发出了鸣叫，水壶开了。

　　楚若溪起身走进去，将水壶提了下来。

　　滚烫的水壶口还冒着水星子，喷洒在她衣服上。她连忙将水壶放在茶几上，找出碗和勺子，用粗布简单擦拭了一遍，这次才将麦片倒进去。

　　她倒了满满两大碗，再加上沸腾的开水，麦片瞬间泡成了糊状。

　　燕麦的醇香从碗里散开，017吸了吸鼻子，肚子又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

　　楚若溪在碗上吹了吹，将勺子递给他，他的手有些拿不稳，只能用四只手指抓紧勺柄，学着楚若溪的样子在碗里划动。

　　燕麦粥虽然有些烫，不过天冷也凉得快，很快就变得足以入口。

　　楚若溪吃了一口。

　　浓郁的燕麦香在嘴里蔓延开，糖精的甜味淡淡的，让人无比满足。

　　这是她最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017也动作僵硬地用勺子吃着，看起来有些不方便，于是将勺子夺过来，亲自喂给他吃。

　　“啊——张嘴。”

　　017似乎有些别扭，他看着送到嘴边的燕麦，嘴唇动了动。

　　“快呀，等会儿要凉了。”

　　楚若溪眨了眨眼，她可不管那么多，他现在就是半个残疾人，吃什么都不方便，喂他吃也正常。

　　017终于松口，轻轻张开嘴唇。

　　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脱皮，泛起了白色，不过唇形很好看，像玫瑰花瓣。

　　楚若溪将勺子塞进他嘴里，润入喉咙的甜味刺激着味蕾，美味到让人血液沸腾，让他也忍不住快速吞咽着，显然是饿坏了。

　　她不紧不慢地给他喂食，动作轻柔又耐心。

　　直到吃完一整碗，017这才停止了吞咽的动作，静静看着她，似乎在说他已经饱了。

　　楚若溪这才放下碗，开始吃自己的燕麦粥。

　　似乎是闻到了香味，咪咪从沙发上苏醒过来。

　　它慵懒地伸了个腰，眯着眼看楚若溪给它的小盆里倒了燕麦粥，顿时欣喜地叫了声，蹦下去舔舐着粥。

　　它吃得很急，像是很久没吃过东西般，狼吞虎咽，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哽住的声音。

　　好在楚若溪给它的碗里加了清水，不然以它这速度绝对要烫到舌头。

　　楚若溪摸了摸它的头，又给它添了一大勺燕麦粥。

　　喝着酒，吃着肉干，再喝一碗热腾腾的燕麦粥，分外惬意。

　　连桌上摇曳的酒精灯，此时也显得别致而温暖。

　　也许是饱腹带来的满足感，让她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与疲惫。她捧着酒杯微微眯起眼，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只能听见外边传来呼呼风声，夹杂着雨点，似乎暴风雨又将来临。

　　017将毯子扯了过来，捏着角看她，似乎是想给她盖上。

　　楚若溪摇了摇头，将毯子全盖他身上了。

　　今晚他才是最煎熬的，因为伤口将被药物覆盖，估计一晚上他都会被疼痛所折磨。

　　沙发暖和又舒适，吃饱之后身子也变得温暖起来，即使冰冷的空气吹进来也没感觉寒冷。

　　想了想，她还是将厨房的煤炉搬了过来。

　　煤炉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有木头的残渣堆成一小堆。楚若溪从橱柜里又找出几根木头，丢进了煤炉里，煤炉继续燃烧着，发出哔啵的声响。

　　她将桌上的酒精灯帽盖上，火焰倏尔消失。

　　017将毯子扯到她身上，这次楚若溪没再拒绝，跟他共享一张毛绒毯。

　　“喵~”

　　咪咪乖巧地叫了声，爬上沙发钻进了毯子里，顺着胳膊爬到了她的胸前。

　　它窝在楚若溪臂弯，舔了舔牙齿，蜷缩着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