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星川》钱小渔

6、第 6 章

　　那天之后不久，孟枝得到了一份工作。
　　在餐厅帮忙打扫卫生。

　　五中食堂是承包出去的，一共两层楼，有上百个窗口，一到饭点，学生熙熙攘攘的。餐厅是自己拿着饭卡买饭，吃完以后将餐盘再放到清洁车上，由食堂的工作人员统一收拾。不过总有一些不那么自觉的人，吃完饭后盘子随便一放，人就跑了。

　　孟枝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将没有放置到位的餐盘回收到指定位置，等用餐时间结束后，帮清洁阿姨一起打扫大厅。不算累，占用的基本也都是课余时间，一个月下来能有一千五百块钱。再加上班主任老师帮她申请了助学金，如果可以批下来，起码她每学期的辅导资料和生活开支不用找冯婉如要了。

　　她又可以少欠一些钱了。

　　孟枝对这份工作很满意。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介意的，就是来自同学们异样的眼光。

　　头几天在食堂做工的时候，孟枝是有些赧然的。她身上穿着校服，收拾盘子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很多人时不时好奇的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再跟旁边的同学们窃窃私语什么。孟枝假装没听见，低下头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几天过去，她慢慢的也习惯了。一起工作的食堂阿姨给她特地拿了件围裙，孟枝收拾起来就更利索了。只是孟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星川。

　　当时正好是午饭时间，上一个吃完饭的同学将米饭餐盘留在了桌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盘子里的残羹剩饭洒了半张桌子。

　　孟枝正弯下腰收拾着，身后蓦地传来一声陌生的男声：“阿姨，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孟枝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声“阿姨”是叫自己的。她手下动作麻利地将桌子擦干净，起身回道：“没有人，你坐吧。”

　　话音落下，余光才看见，陌生的男生身边站着沈星川。他今天没穿校服，身上着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衬的整个人休闲又干练。

　　孟枝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没去看沈星川，也没心思留意对方眼里是同情或是鄙夷，只是自顾自的收好抹布，准备离开。谁料到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人叫住。

　　“等等。”那个陌生的男同学突然开口。语毕，他往前挪一步，整个上半身向前，盯着孟枝的脸仔细端详半晌，然后拧过身问沈星川：“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是不是那天在你家门口见过？”

　　沈星川眉头一挑：“哪天？”
　　陌生男同学想了想，笃定道：“就开学前几天，她来找林嫣然，你记得不？”

　　沈星川没说是，是也没说不是。
　　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女生。
　　每次见她，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叫孟枝的人很瘦，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的看见她过于凸出的锁骨，就连拿着抹布的那只手，手腕细的仿佛一捏就能碎了似的。

　　沈星川看了几眼，便挪开视线。
　　“忘了。”他开口，声音不咸不淡的：“张志成，你还吃不吃饭？”

　　“吃！吃！”张志成忙说，他却还是没放弃，只是调转了目标：“这位同学，你是不是林嫣然的亲戚啊？”

　　这个问题问的。
　　孟枝不知道该怎么做答。
　　如果林嫣然知道，她在背后以自己的“亲戚”自居，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开学前她就警告过孟枝，去了学校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孟枝不想回答，但眼前的人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反倒是和他一起来的沈星川，完全没有理会身旁发生的一切，而是自顾自地坐下来玩起了手机。

　　孟枝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志成见她半天不开口，急的又问一遍：“就是你吧？”

　　孟枝被他问的心烦，顿时也没了顾虑。
　　她拧起眉，声音不大却清清冷冷、一板一眼的反问：“关你什么事啊？”

　　话一出口，张志成直接愣了。
　　孟枝自己也愣住了。
　　不仅他俩，就连旁边的沈星川都没再玩手机，而是将视线移到了孟枝脸上。

　　三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沉默的诡异。
　　是沈星川率先打破沉默。
　　他笑了起来，嗤的一声特别明显，随即将拳头抵在唇边，强行克制住了。

　　孟枝被这一笑叫回了魂。
　　意识归于大脑，她整个脸逐渐由白变红，最后，烫的几乎要烧起来。饶是如此，她还是强装作镇定，垂下眼转身，离开的脚步却像是逃一般的。

　　只剩下张志成自个傻眼在原地。

　　这本来只是一件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过了也就翻篇了。但孟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能被人添油加醋的传开来。

　　她低估同学们的八卦水平，更小看了沈星川这个人在五中的影响力。

　　当晚回到宿舍，就有舍友问起：“孟枝，你认识沈星川？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孟枝自认为她和沈星川之间的关系并不能算作“认识”。
　　她摇头否认：“我不认识。”

　　“骗人，我白天明明看见你们在食堂有说有笑的。”舍友不服气的辩驳：“认识就认识，又不会叫你怎么样，干嘛撒谎不承认。”

　　孟枝正在算一道数学题，现下思路被打乱，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了。她停下笔，语气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认识沈星川。”

　　见状，舍友也终于没再说什么。
　　孟枝也重新低下头，继续算自己的题。
　　只不过第二天再去上早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等她了。
　　孟枝停下为了追赶她们而变得急促的脚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抬起步子，重新向前走。

　　当天上午有一节体育课。
　　对于高二学生来说，这便是午夜来临前的最后一场狂欢。毕竟到了高三之后，所有的体育音乐美术都和他们无缘。

　　前一节课刚下，同学们就三三两两的往操场走。孟枝孤僻，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收拾好自己的桌面，起身准备往外走。还没等她到门口，林嫣然却突然从外头进来，顺便反手带上门。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孟枝见状，大概能猜到林嫣然恐怕是有事情要跟她说。只是她还不太清楚，林嫣然能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

　　孟枝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她先开口。
　　林嫣然是个脾气急的，她环顾教室一圈，再次确定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便直奔主题：“你搞什么鬼？”

　　孟枝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你跟沈星川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听有人说你俩认识，你在食堂跟他有说有笑的？”

　　“你误会了，我……”

　　“误会什么误会，你闭嘴，我警告你，无论是沈星川还是张志成，你都离他们远一些，他们是我的朋友，你别跟个蛆虫一样粘上来！吃我家的穿我家的，还想抢我的东西，你跟你妈一个德行！”林嫣然不管不顾一通发泄，骂完，连多看孟枝一眼都没有，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将教师门摔了个震天响。

　　直到她走远，孟枝还站在原地，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静默的站了好一会，等预备铃声响起，才终于发出声音——是那种压抑在嗓子里的哽咽，只一声，便再也没有了。

　　正式铃声响起的时候，孟枝按时出现在了操场上。
　　体育课跟沈星川他们班赶到一起了。难听，孟枝第一次哭。哭完，还得去上体育课。自由活动，孤僻的坐在角落。摸索出手机，纠结了许久，给二叔发了通信息过去。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算得上是家人的话，在孟枝心里，只有二叔一家人。人在受委屈的时候，难免想家。

　　发出去的消息很快便有了回应。
　　【枝枝，二叔在忙，晚点给你打回去。】

　　孟枝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按熄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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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场另一端。
　　学校唯一的超市坐落在东北角。平时体育课后，好多人会过来买点吃得喝的，顺便借机占据了超市门口的桌椅，跟关系好的朋友坐一块聊天打诨。

　　这节体育课正好跟沈星川他们赶到一块了。一到自由活动，林嫣然瞥见沈星川跟张志成两人往超市走，立刻就跟了过来，顺便还蹭了个雪糕。

　　三人坐在超市外头的桌椅边休息，张志成眼尖，隔了大半个操场，一眼就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孟枝。

　　他当即一拍桌子，指着孟枝的方向问林嫣然：“你说，那女生，是不是你家亲戚？开学前那天跑川子家门口叫你回去吃饭那个？她怎么一个人坐到那儿？”

　　沈星川猝不及防的被点到名，没搭理。

　　林嫣然却生气了：“是你亲戚！张志成你有病吧？”
　　张志成无辜且懵逼：“我怎么了啊？”
　　林嫣然没回话，却严肃道：“我警告你们啊，你们都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都给我离孟枝远一点！”

　　张志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人怎么惹你了？”
　　林嫣然瞪她：“你管这么多干嘛？”
　　张志成乐了：“林大小姐，你话也不说明白，我本来没啥感觉，现在对那孟枝忒好奇！是吧川哥？”

　　他以为孟枝是林嫣然家的某个亲戚，并不知道她是林嫣然后妈的女儿。沈星川却是清楚的。

　　清楚归清楚。
　　手机的罐装可乐恰好喝完了最后一口。沈星川手指稍用力，易拉罐被他捏扁，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格外明显。

　　林嫣然不悦：“你这是干嘛？”
　　临近中午，日光正盛，逼得人睁不开眼。沈星川眸子微眯，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林嫣然，我亲妈都没你管的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