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年少的意外》拾星河

45、第 45 章

　　三人在牛车上晃了一个小时，顾城觉得脸上快要结了一层霜的时候，沈大福终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了牛车。

　　院子不大，普通的小瓦房，沈昀宝带着顾城进屋，他爹去隔壁张叔家还牛车了。

　　半年没回来，沈昀宝只觉得格外亲切，放好东西后，他看着站在堂屋中央打量小房子的顾城，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拐人的时候只想着先把人骗过来，但是人骗过来了吧，家里又这么寒酸，也不知道他男朋友嫌弃不嫌弃。

　　顾城倒没有嫌弃的意思，他只是有点新奇，这样的小房子里生活上应该有诸多不便，也不知道沈昀宝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总是有办法的，偏远的山村，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网络，人们照样过得充实开心。

　　他们不会每天低着头掐着手机，总是有很多时间来慢慢消磨。

　　沈大福在菜园子里随意掐两把新鲜上海青，用泥土搭建的铁锅灶里，炖上一只土鸡，细细煨上一两个小时，致命香气就弥漫在这间不大的平房里。

　　顾城咽了下口水，这种迫不及待想打开锅尝一尝美味的感觉，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沈昀宝和顾城帮忙摆好桌椅，沈大福端上来几盆热气腾腾的大碗菜，不停地招呼着顾城多吃点。

　　一向懒散矜持的顾大帅，这时候竟然有点狼吞虎咽的感觉。

　　沈大福看他丝毫没有嫌弃，反倒吃的极其开心，更是积极，连连夹了很多菜在他碗里，两个大鸡腿，沈昀宝一个，顾城一个。

　　他之前还偷偷问过沈昀宝，这位同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不知道会不会嫌弃他们家寒酸，沈昀宝拍着胸脯保证不会。

　　看来他家傻里傻气的小宝，在看人方面倒挺灵光。

　　三人吃完饭后，沈大福收拾了自己的房间，把主卧那张大床空出来，他自己去睡沈昀宝那个小床。

　　他抱了两床厚厚的被子铺在床上，沈昀宝和顾城用热水泡过脚后，各自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沈昀宝按下开关，小灯泡一灭，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外面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冬日里连个虫叫都没有，安静的一批。

　　两人都已经习惯了晚睡，这个点就躺在床上，很有点不习惯。

　　沈昀宝眼珠子一转，拱了两下，从自己的被窝里钻到顾城的被窝里，顾城摊开手，搂着他。

　　他侧身对着顾城，小声问：“顾城哥，赶这么远的路，你累不累？”

　　顾城模模糊糊可以看到沈昀宝晶亮的眼睛：“不累。”

　　“那就好，我爹做的饭菜好吃吧？”沈昀宝语气中透着一丝骄傲。

　　“嗯，好吃。”

　　“嘿嘿，我有点吹牛了，你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呢，我爹这手艺也就糊弄糊弄我呢。”

　　“不是，是真的很好吃，相信我。”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饭菜，没有之一。

　　沈昀宝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很是开心。

　　他肥着胆子凑近，亲亲顾城的下巴，说：“真的吗？你喜欢就好！”

　　顾城也亲了下他的眼睛，表示回应。

　　沈昀宝又想起什么，兴奋地说：“顾城哥，你还没试过砸冰钓鱼仔吧？跟你说哦，我们后面有一条河，里面有很多窝着过冬的肥鱼呢，明天我们就可以去玩啦！”

　　“哎呀，就是现在天冷了，不然我们还可以钓小龙虾，摘桑葚，还可以去河里游泳，可爽歪歪了！”

　　“对了，运气好的话，这时候在外面还可以碰到野兔子呢。”

　　“那野兔子个头不大，但是兔子肉很好吃哦，烤着吃或者红烧，都鲜美极了！”

　　顾城：“……”

　　正常的套路不都是“那兔子很可爱，非常萌，我们养着吧……”之类的吗？这小孩儿脑瓜子里想的永远都是那么接地气。

　　沈昀宝用跟他爹聊天一样的套路，跟顾城唠起了家常，唠着唠着就去见了周公。

　　顾城在被子里平躺着，听着旁边沈昀宝传来的小呼噜声，仰面看着头顶矮矮的黑色屋梁。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以前的生活，很多人的面孔在眼前呼啸而过，有生他的那个男人和女人的，有文远的，顾恺的，有顾老爷子的，等等。

　　睡意袭来，他心里渐渐放松，那些都过去了，现在这个小房子里的，才是他的家人。

　　顾城第二天在一阵响亮的公鸡打鸣声中醒来，那公鸡中气十足，声音嘹亮高亢，贴着他们房间的窗户根打鸣。

　　他撑起身子，看着丝毫不受影响的沈昀宝，无奈地先起床了。

　　沈大福很早就起来了，他还干了一早上的农活，把后面菜园子里的地都翻了一遍，此刻正跟昨晚上提到的隔壁张叔在小院子里嘀嘀咕咕。

　　老张：“老沈，听说小宝带了个城里的同学回来？”

　　沈大福：“是啊，那小伙子俊俏着咧，那气度，啧啧，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小伙子。”

　　老张：“可别吧？小宝那眼神总不大好使，别是被骗了吧？大过年的到你家里来，万一碰上了骗吃骗喝的咋整？城里人，坏得很！”

　　沈大福：“别瞎说，那是小宝的同学，是个好孩子呢！”

　　顾城没吭声，转身进了屋子，翻出了之前收拾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和还有些补品啥的，挑挑拣拣了几样，又出了房门。

　　这次他故意弄出了声响，沈大福和张叔同时住口，看着他。

　　张叔眼前一亮，这孩子身高腿长，相貌俊朗，倒确实是个颜色出众的。

　　而且他身上穿的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他刚才的疑虑一下就打消了不少。

　　顾城客客气气地上前，说：“张叔，您好，我叫顾城，是小宝同学。”

　　“小宝在学校里经常提到您，说您心好，总帮着沈家，这是些小零食，您带回去给狗蛋吧。”说着把手上拿出来的一些巧克力，进口饼干之类的都塞给了张叔。

　　张叔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哎哟，这小同学是哪家的少爷啊，这么出色，小宝真是有福气啊，这样的同学也碰上了。”

　　沈大福：“……”老张你还要不要脸？刚才还在吐槽人骗吃骗喝呢！

　　继沈大福之后，顾城再次成功收买了一位中老年男人，他认为自己跟岳父相认的日子也不远了。

　　等顾城洗漱完毕，跟着沈大福把家里几头猪崽崽都喂了食，然后又跟着一只母鸡和一群小鸡把屋前屋后都溜了一圈后，沈昀宝才半睁着眼睛出了房间。

　　他还惦记着昨晚给顾城的承诺，吃完早饭就带着顾城去了他说的那条河边，还带了凿冰的工具。

　　顾城看到大河的第一眼就震撼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开阔和壮观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白色河面，看不到头，上面是厚厚的冰层，整个冰面上视线没有一点阻挡，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

　　顾城踏上冰面，看了眼脚下，冰层太厚，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河水。

　　他在冰面上静静站了片刻，没有跟沈昀宝打招呼，突然就在冰面上快速跑动起来，他脚上的运动鞋并不能滑冰，跑一程，摔一程。

　　他一边跑，一边跟疯了似地大声喊叫：“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沈昀宝被他吓了一跳，片刻后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工具，追在顾城身后，跟着一起大声喊叫出来。

　　他追上顾城，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往前跑，一起摔作一团。

　　顾城大声喊：“沈小宝！！！沈小宝沈小宝！！！”

　　沈昀宝大声喊：“顾城！！！顾城顾城顾城！！！”

　　两人的声音传出去，在空旷的天地间，没有回音，只有他们彼此相附和。

　　不远处有些村里人，看这两人在冰面上撒野，还以为是哪家的疯子没看好，跑出来搞事情。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疯够了，沈昀宝拿着小工具和桶子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顾城一把拉住他：“去哪？不是要钓鱼？”

　　沈昀宝无语，首次认为顾城的智商不在线上：“顾城哥，这冰面一米多深，我们怎么打穿，怎么钓啊？”

　　“那你说的钓鱼的河是哪？”

　　沈昀宝没回头，扛着凿冰的工具昂首阔步地带着顾城继续往前走，走了十几分钟停下来，大手一挥，指着眼前，表示就是这里。

　　顾城看着眼前不足两米宽的小河：“……”

　　沈昀宝看出了他不以为然的神色，嘀嘀咕咕地说：“顾城哥，你别小瞧了这条小河哦，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们所在位置的不远处还有其他的孩子也在凿冰，小河边上零零散散的好几个人，顾城琢磨着，莫非是真的可以钓到鱼？

　　小河水浅，冰层也不厚，大概就一个手指头的长度。

　　顾城从沈昀宝手里接过凿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沈昀宝自己则到一边去拿鱼饵和小鱼竿，两个人配合还挺有默契。

　　顾城很快就凿了个洞出来，沈昀宝从小洞中把鱼钩送进水里，两个人头凑着头，蹲在那里静静盯着小冰洞，才过了几分钟，鱼竿就有动静了，沈昀宝兴奋地拉上来一条小肥鲫鱼。

　　顾城挑挑眉，还真有啊。

　　他动作顿了一下，对沈昀宝伸出手：“我来试试？”

　　沈昀宝大方地把那根小鱼竿递给了他。

　　在沈昀宝的指导下，顾城很顺利地钓了这辈子的第一条冰洞鱼，常年冷淡的脸上也来了兴趣，心情好得很。

　　不到一个小时，两人收获满满，沈昀宝提着半桶大大小小的肥鱼走在前面，顾城走在后面，两手插兜，在兜里磨了磨裤子。

　　干得漂亮，顾大帅！你现在又学会一项新技能了，回去可以让张骅和丘实那两个蠢货开开眼。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好半晌午，村里的人都在外面活动，沈昀宝一路打招呼过去，看到顾城的人都会询问一番。

　　这时候沈昀宝就会骄傲地告诉村里的各位友邻，顾城是他的同学舍友队友，很厉害，很棒！

　　他就像那些觉得自己家孩子格外优秀的父母一样，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都炫耀一圈才会甘心。

　　顾城看着不厌其烦跟别人介绍自己多优秀多出色的沈昀宝，向来堪比城墙的厚脸皮都有点红了，他心里琢磨着：我是这么完美的仔仔吗？我怎么不知道？

　　最后，沈昀宝来到赵爷爷家，还在门口就欢快地喊起来：“赵爷爷赵爷爷，我回来啦！我来看您啦！”

　　屋子里传来苍老的声音：“谁呀？”

　　随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慢慢从屋子里挪出来。

　　“哎，是小宝回来啦！”

　　“是呀是呀，是我呀！”

　　“不错，还长胖了点呀，说明城里上学还行呀！”

　　“是呀是呀，大家都对我很好呀，赵爷爷，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扫雪呀？”

　　“呵呵，有啊，你爹会常来给我扫呢。”

　　“那就好，赵爷爷，你看，这是我同学队友舍友，可厉害啦，巴拉巴拉……”

　　顾城只需要站在一边，做个人型立牌，等沈昀宝用各种花式方法把他夸一遍就行了。

　　三分钟后，沈昀宝滔滔不绝的称赞告一段落，赵大爷细细打量着顾城。

　　顾城在老人家的审视下面不改色，温和恭敬地说了句：“爷爷好。”

　　赵爷爷点点头：“呵呵，是个好孩子。”

　　沈昀宝拼命点头，那当然了，顾城哥是最好的！

　　就这样，顾城跟着沈昀宝，快落地过起了农家乐生活，并且很快就入乡随俗。

　　第一天他还穿着自己那昂贵的羽绒服和版型一流的牛仔裤，以及限量版的运动鞋。

　　第二天他换上了一双厚实的黑棉鞋。

　　第三天他穿上了沈大福的厚棉裤和黑棉袄，并戴上了可以遮住耳朵的防风帽。

　　第四天他已经跟王二麻子一个样，双手抄在袖子里，优哉游哉兴致勃勃地观看村头赵钱孙李玩纸牌搓麻将了。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顾城清早起来跟沈大福一起把对联贴好，等他们把屋前屋后都打扫了一遍，沈昀宝才磨磨蹭蹭出现在两人面前。

　　沈大福现在对懒散的沈昀宝各种嫌弃，赶着他去洗漱，一路念叨着这孩子要是能跟顾城学学就好了。

　　顾城在沈家住的这段时间，已经完全获得了沈大福的青睐，沈大福甚至说了，顾城简直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顾城认为自己的策略很对，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况且，他完全不介意有个沈大福这样的爹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比如岳父。

　　三十这天晚上，沈大福极尽所能地整了一顿丰富的年夜饭，有鱼有肉，是他们农村人家少见的盛宴。

　　三人围着饭桌而坐，沈大福面前摆着一杯米酒，顾城和沈昀宝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只能喝着他们村里可以买到的最高端的某哈哈酸奶。

　　他在主位上端起米酒，说：“来，今天咱爷三凑在一起，也过个热闹年！希望明年小城和小宝天天向上，各项比赛都能拿奖，所向披靡！”

　　他没什么文化，说的新年祝词都很朴实。

　　顾城跟沈昀宝同时拿起杯子，三人碰了下，仰头喝完。

　　沈大福又摸出两个红包:“来来，压岁钱，一人一个。”

　　沈昀宝开开心心地接了，顾城有点犹豫，沈大福乐呵呵道：“小城，拿着！没多少钱，你跟小宝一样，在我眼里都还是孩子。”

　　顾城一顿，很多年没有人再把他当孩子了。

　　他再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接过那并不算厚的红包，放在了贴着胸口的衣兜里。

　　吃完年夜饭，沈昀宝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炮仗，拉着顾城一起加入了左领右舍的孩子们中间。

　　他蹲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把小冲天鼠摆成一排，然后回来把打火机塞到顾城手里，自己却跑到远远的地方看着，冲顾城挤眉弄眼，示意他来点火。

　　顾城好笑，这孩子回家之后倒不像在学校里那样拘束，对他也随意了很多，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点着的冲天鼠闪着火花，四处窜，沈昀宝和其他小孩子笑着叫着躲着，闹腾得很。

　　在这一片喧闹中，他突然抬起头，透过那闪耀的火光，眼睛对上了安静地看着他的顾城。

　　顾城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垂在身边，嘴角带笑，眼神温柔。

　　沈昀宝右手抬起，捂住无法消停的胸口，我的妈诶，这样的顾城哥，谁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