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
-
其实也无甚明显的表现，然一向木讷懵懂的南原破天荒地觉得主子对姜小姐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现在看来，他更加肯定了心中这种想法。
虽则薛寔胤准备落子的动作也只是短暂地停顿了那么一瞬，而对面的老人也细心地捕捉到了那片刻的不自然，脸上笑意带起皱纹逐渐加深。
薛寔胤对老人的问题没有回答，反而在手中棋子落定盘中后忽而抬眼笑道：“您对京城似乎很是关心。”
话落，老人也捻起一枚棋子放到盘上，摇头笑道：“不是对京城关心，是对你关心。说起来，吾离开京城已近十载，这世间人事见得太多不过冷漠，可每每想起怀青……”
薛寔胤抬头，话至此处不再继续的老者眼角的皱纹细密，言辞间的落寞之意被快速变换的笑意代替，“不提了，不提了，吾为怀青欣慰有你这样好的儿郎。”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下棋。其间微风拂起细细软软的雨汽带入亭下，倒是平添了几分凉爽惬意。
今日棋局在此已经徘徊小半日，薛寔胤虽是晚辈然棋风杀伐果决、谋略进退丝毫不输老者，甚至不时令人为之侧目，老者不由感叹道：“你的手笔比我也丝毫不差啊。”
“我父善弈，您与我父的棋局都被他当作教典传授于我，我一行一步都被您看出来了吧。”薛寔胤谦逊笑道。
“是有些似怀青，却也大不相同。正所谓以棋见人，怀青为人乃经纬之才，而忠厚温和，棋风稳扎稳打从不轻易冒进，然有时或许就是没有赌的豪爽。而你天资禀赋不落怀青，棋风进退有度，张弛得益，这便是长处了。”老者直言不讳道。
薛寔胤微微一笑，话题一转，“那努尔穆的棋风，您又作何评断呢？”
老者自然明白其意所指，笑答：“努尔穆不足为惧，他有多少能耐你也清楚不过，原本西南平定以你之能何须三载，如今他趁你丧病才敢起事，实是畏你如虎。”
提起努尔穆，站在一旁的南原哭笑不得，当初主子在西南三年是经历战事最少的。原因无他，就是这努尔穆身为新代土司的继任者最喜自诩谋略过人，曾放出不费兵卒就要将京兵拿下的豪言壮语，轮番派人打探京兵和将领的所有消息，然得到的信息自然都是主子早已准备好让他“好好知晓”的。
这样一来，三年中如同逗猫遛狗一般，倒是让努尔穆吃尽了苦头，最后不堪重负亲自来寻主子，双手献上了土司印鉴，并发誓永不再乱。
自然，这样的誓言，许诺人和听见的人都不曾放在心上。热衷于权势掌控的人，一向懂得进退服软，那些看似真心实意、铁骨铮铮的诺言，在权力和杀戮下一文不值。
“您既然知晓努尔穆，又何必与此人为伍？”
此话一出，倒是直接得让老者一愣，但想起薛寔胤行事作风与自己熟识的怀青截然相反的两个性子又忽而笑叹道：“我以为你今日在此陪我下了一上午的棋，也不会再问，或者只是更加委婉。也罢，我就说了也无妨……”
薛寔胤笑而不语，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而出乎意料地，却听到了完全不相干的苗疆传说。
不知是太过入迷还是心理作用，原本超脱世俗生死之外的传说故事竟然不自觉地让听众深陷，南原也认真一同听完了老者口中的苗疆故事，猛一回神，才发现，天边黑云密布，闪电接连不断，像是倏尔间进入了异界一般昏暗下来。
而那方银环碰撞间发出的窸窣声响由远而近，刚刚消失的姑娘已然换了一身装扮匆匆赶来，只是，那一袭鲜红如血的裙裾在暗黑的天景下妖冶得诡异。
“爷爷爷爷，暴风雨就要来了，赶快进屋吧……”清脆的少女声音宛若银铃在耳边回响，眼见的地方是一大把油纸伞利落地在亭子前展开。
带着和刚才一样明媚爽朗的笑容，少女光洁额头上的流苏银饰也熠熠生辉，清透水润的眸子一扫，又甜甜地唤了声“世叔”。
薛寔胤一如先前微微颔首应下。
南原的眉梢跳了跳，忽然觉得这姑娘换了件红裙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了变化。
倒是一旁的老者，看见一袭红衣孙女撑伞前来的片刻，依旧带着微笑，“诺兰，邀请你世叔一同进屋吧。”
原来如此啊。南原在腹诽道，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这老人的意思是要给自己的主子介绍自家孙女，只不过向来对这些无甚兴趣的主子……
南原举着刚刚撑开的伞，侧身看向左边。
薛寔胤颀长立在老者身边，闻言视线始终对着老者淡笑，浑然不知少女正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一般，道：“您孙女亲自来迎是表孝心，您先行一步，我与手下随后。”
这般态度恭敬有礼也明显地回绝了老者暗中隐藏的意思，后者也明白眼前人，不好再作强求，视线掠过孙女的方向，又再次转向薛寔胤摇摇头笑应道“也好”。
随即，少女在老者左侧撑着伞一同朝前迈进，那天真明艳的脸庞一瞬间回头对上身后的薛寔胤灿烂笑起：“世叔，要跟上哦。”
这明明白白的惊鸿回眸薛寔胤看在眼中，不过礼貌地微笑回之，南原则视若无睹一般继续撑伞在主子身边随同，心中嘀咕怕是再美的天仙下凡，主子也没有半分惊澜吧。
薛寔胤就是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人。
即使面临最危险的境况，滴血狰狞的剑刃迎面而来，他也依旧面平如水分毫不乱。世人皆以为，南平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生死变幻的战场屡屡得胜，自然是谋略无双、胆识过人。他既然无往不利，那又何须惊怕担忧多余那些世俗的表情。
可现实当真如此吗？不见得吧。
那些倒在他剑刃之下的人，也许有机会见识了真相，却被震惊得再无勇气与之相抗。这些发现秘密的人，似乎看出了薛寔胤身上的一点端倪，并非常理意义上的自信非凡和炉火纯青的能力所倚傍，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起码，薛寔胤在许晋安心中的阴影已经无法消去，他憎恶、嫉妒、仇恨着的人永远高高在上，而自己却如过街之鼠在黑暗偏僻的肮脏角落艰难爬行。
不过，这样又如何。
许晋安眼神晦暗，只痴迷地看着卧榻上的人。他从薛寔胤手中夺走了一颗明珠，况且，姜玉淑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血，这足够让那人羞耻也足够让他解恨。
这样想来，许晋安忽然觉得浑身满足和兴奋，甚至颤抖着伸出手朝着姜玉淑腹部的锦被而去。
“她现在胎相不稳，我劝你还是不要报太大的希望。”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花灵冷淡地扫了一眼他伸出的手。
后者急忙收回手十分担忧地站起来，急切道：“大夫，求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许晋安已经一无所有，姜玉淑和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就是唯一的希望，他怎么能够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
花灵看着他，嘴角泛起的冷笑逐渐灿烂，如同看戏一般配合着说出安抚的话语，“你放心，我定会尽力保住你夫人和孩子，只不过……”
她犹豫的声音留在唇边，转身坐在桌边抬手倒了一杯茶，而后直接递到许晋安的面前。
“只不过什么？”许晋安着急的追问。
花灵微笑道，“我有一法是家中独创，有起死回生之效，却差了一味药作关窍，所以只有五成把握。且此法本只用于苗疆族人，若是用在外族，依古医书言恐怕轻则失忆重则失心。”
许晋安听得呆愣在原地，好久没有开口。
看着他沉默的表情，花灵轻笑一瞬，循循善诱道：“此事重大，你夫人一天不醒，母子安危就多一分，照这样下去恐怕也不过十日……”
“我答应，我答应，”许晋安闻言慌忙应下，手足无措地看着花灵嗫喏道：“只要她和孩子都活下来，我都答应。”
花灵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不忍心看你们夫妻骨肉分离，此处也不是你们长久之地，这样吧，等我给你夫人治好，便带你们去我族人驻地，你们也可以带着孩子永远留在那里。”
闻言，许晋安不疑有他一副感激不已模样，从未有一丝怀疑有幸遇到这样的大善人。
不过一番简短闲谈，花灵眨眨眼找了个借口支走许晋安，房间只余下她和昏迷未醒的姜玉淑。彼时屋外阳光斜斜照进一角，床头长点的安神香丝丝缕缕飘散，倒是衬得床上的人好像敛眸睡着一般。
一根银针缓缓刺进了如凝脂般的肌肤，原本平静安详的人若有所感眉头轻蹙，眼睑微动，仍旧没有睁眼的迹象。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花灵又拈起一根银针，俯身伸手点在天门之上。
此后，一连五日施针，香炉更换了数次燃料，姜玉淑的肤色日渐红润起来，花灵收走了先前点下的银针，表情舒展，面带笑意使人唤来了许晋安，道：“你夫人即将苏醒，她第一眼见到的会成为唯一记忆，在此之前你可要寸步不离守在这里。”
许晋安欣喜若狂激动应下，听到姜玉淑即将苏醒的消息已经顾不得其他，对花灵等人的信任更添许多，连连道谢直到人都离开。
他静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修长白皙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围绕在姜玉淑柔和静美的面庞，恍若等待最钟意的神女降临。
良久，他惊喜地发现细微的动静，手中握住的凝脂似乎微微一动，等待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似乎还未来得及注意身边。
许晋安一下起身前倾，让自己猝不及防撞入对方的视线，声音惊喜：“玉漱！”
听到这一声呼喊，原本空洞疏离的目光略微朝这方移来，没有波澜，没有情感，薄唇轻起，好半天才低低出声：“夫君。”
这一声夫君倒是让许晋安出乎意料，不过在想起花灵先前的嘱咐后便更加灿烂笑起，顺水推舟以姜玉淑的夫君自称起来：“娘子，你终于醒了，为夫真是欢心！”
不同于他的激动，姜玉淑完全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人的面容，记忆中与这人点滴相处的过往渐渐鲜活，感觉确实熟悉，就没了其他动作。
，还差 